其实监视梁家人行动的阿同并不知道,那批禁军是赵丰德引来的。就连给梁家人出主意的张殷也不知道,在圆滑方面,他们众人加起来也比不上赵丰德。
赵丰德毕竟是一条老狐狸,常年混迹于市井商场,自然需要黑白两道的庇佑。故而他颇有些手段能够联系到能给他好处的那些人,他也很乐的去维持一个平衡,一个让自己能够有丰富收益的平衡。故而他虽然不能够预见陆生、叶选灵等人的到来,却是早做了打算,要把段香仪的身份禀告上去。
一方面无论对段香仪来说是福是祸,对他自己而言这就是忠心的证明;另一方面,段香仪不在,对自己女儿今后在梁家的日子来说也是个喜事。他始终还是不愿意赵良媛不开心的。
领着那批禁军的有两个头领,一个蓄着络腮胡子,面容十分凶恶。他旁边是个看起来很有些文气的官员。这个文官与赵丰德有些亲戚关系,赵丰德正是与他互惠互利,交流讯息,这是禁军自降身价、跑来小城寻人的前提。
他们最初是因为赵丰德说“寻找到十七公主”而来的。谁想到辗转到了这里,竟然还发现了西北燕王手里一批人的行动,实在是意外的惊喜。
是的,意外的惊喜。纵然梁夫人因为大儿子死于非命而对身着军装的人不敬,但却仍然无法让那蓄着络腮胡子的人闭上狂笑的一张大嘴。
他是当今皇帝的死忠,是十二年前那件事情的直接参与者。他见过太妃、见过燕王,甚至知道小公主身上有些什么标记。他知道当今圣上如今的情形,只有消除心魔才有痊愈的可能,所以他必然要为皇帝铲除一切威胁。
当日听到小公主事宜,他便是要来铲除舆论上的最后一个污点;如今终于收到近似燕王造反的消息,他们真正的出师有名进行肃清活动,如何不让他快慰!
赵丰德却并不知道这些,起码不知道这内里一些微妙的事态发展。梁家人虽然知道西北燕王的故事,但却除了梁伯诚没有人再能够流出空暇的思考空间在脑中推演一切的前因后果。
那络腮胡子的人也不解释,而是伸出大手拍了拍赵丰德的肩膀,连连对他赞道:“你做得好!”
赵丰德点头哈腰着,心底也是一阵暗喜。能够令眼前这位极具气势的大人开怀,他这是在铺平今后的路。这一个举动,得到了朝廷的信任、扫除了控制梁家的障碍、保护了徐子期,在他看来,如果清剿顺利,他是居功至伟。今后他可以在商道上一马平川,可以得到国舅府的庇佑,甚至还可以为自己的女儿在梁家的地位做出保障。
若不是梁世邦的尸体还在眼前,赵丰德甚至要笑出声来。
接下来,梁夫人与张丽娘强忍着悲痛,为梁世邦收敛了尸体。张丽娘此时已经无心跟秋红争风吃醋,倒是显得更像是主人一般。
赵丰德拉着梁伯诚为那络腮胡子的统领讲述方才的情形,他还十分有心计地对统领说,他已经事先安排了两个会骑马的下人去追踪那批人的去向,他们这些人数量较多,脚程应该不快,想必稍后便能到达的消息一定能让统领大人瓮中捉鳖,大获全胜。
赵丰德说得眉飞色舞,梁伯诚则是紧锁眉头。他心里还是混乱的,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掺和这些事情。但梁夫人临走之前对那统领行了跪礼,求他为大儿报仇雪恨,梁伯诚都看在了眼里。那是他的大哥,他对叶选灵自然也是有恨的,描述着叶选灵的背影、梁世邦的倒地,竟也禁不住掉了一颗眼泪。
那络腮胡子的统领并不在意梁伯诚的态度,而是对赵丰德的做法十分满意,许诺如果可以借着机会抓着这批乱党,一定会上报给皇上,庇荫赵家。这让赵丰德达到了目的,连连感谢,甚至为那统领介绍了赵良媛,也不在乎梁伯诚的意愿,讲他二人也许不日即将完婚,若有幸还请大人赏脸云云,真的仿佛一切胸有成竹一般。
直到一个惊慌失措的下人前来禀告,说另一人已经被杀,他远远跟着,却看到那批人马已经散开的事实,这才让赵丰德闭了嘴。
那正是阿同做的。那两人一前一后出门,阿同只看到了其中一个,自然是杀了之后又潜回来,却马上发现了那批禁军到来,这才又扭头追上了大部队,令陆生等人能够及时散开。而此时仿佛黄雀在后一般,这名下人偷偷的跟着阿同,真真的看到人已经散开,记下了一批人的去向,这才回来禀告。
赵丰德脸色铁青,根本不敢回话。直到那人说大约能记起几名‘主犯’的去向,这才脸色缓和了些,也不敢再居功,而是跟络腮胡子统领赞起了自己的这名下人机智勇敢。
那络腮胡子的统领倒是仿佛不在意赵丰德的态度一样,听完那人的禀告,一拍桌子,说道:“几个黄口小儿,还敢在我面前使诈!左右护卫听令,你二人各领一批人马,追向‘陆生’与‘叶选灵’两个方向,我随后便会跟上来!”
语毕,两个身穿银铠的禁军单膝跪地,领命而去。
赵丰德心里仍然惴惴不安,抢先说道:“大人,丰德熟识此地,愿意为大人带路!”
那络腮胡子的统领沉思了一下,点头应允道:“你且随我来,还有你,也来。”
他指着梁伯诚,倒是让梁伯诚一愣。
那统领不耐烦的说道:“你曾与公主朝夕相对,若我找到了公主,当然需要你来做说客,否则公主不知道我等身份,拉扯之中伤了她可如何是好!”
这话虽然说得极尽周详,但却让梁伯诚更是觉得背上落冷汗。这批人凶神恶煞一样,那像是什么‘寻觅公主’?说是押解犯人也不为过,此时说得冠冕堂皇,简直就是在做姿态!他丝毫不怀疑,如果香仪不愿意‘随之返京’,他们倒是先会把自己当成人质对待!
但尽管如此,梁伯诚却还是不能对此进行反驳。他咬着牙,随着赵丰德点头哈腰的样子,给那络腮胡子的统领深深地行了个礼。
——如果这些人真要对香仪不利,自己又当如何?一命换一命,值吗?数月相处,主仆之间相敬如宾,互相之间毫无芥蒂,如同坦诚知己,况且她与自己是亦师亦友,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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