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邦望着远处的段香仪沉思不语,让朱九原本的心情消散了多半。一时间又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引着他种下仇恨和猜忌的种子,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的作为是否会让他看出些什么,很是慌乱。
其实梁世邦远没她想的那么多。美人在前,想要左拥右抱是真的,得不到也就是个遗憾,故而段香仪个人如何,相较起梁伯诚的动作根本不在话下。纵然听小厮说起的是二房院内的一些私事,他真正所想的,却还是梁伯诚的事情。这个二弟,果然从小就开始和自己不对付。也不知道所谓兄弟之情在自己二人之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真正令人觉得可笑。
可笑,真的可笑。梁世邦自嘲一笑,再看见远处的段香仪,一时间竟然也忘了那些不快。他原本就是个喜欢吃喝玩乐的纨绔少爷,最怕的就是和人比赛动脑筋。想着过些日子,赵丰德家的幺小姐进门之后一切就能把握在手里,自然又觉得二房的动作不是什么大事。至于段香仪名声如何,本来他就是不在乎的。梁世邦压根也不知道现在二房的情况,更不知道香仪对梁伯诚来说意义何在。她在他眼里,就是个丫鬟。丫鬟的意愿算得了什么的?
梁世邦从来也不怕这一名小丫鬟对自己是抗拒还是接受,招手叫了那个报信的小厮,让他把香仪叫进来,与朱九‘叙旧’。朱九一听便如晴天霹雳,一下子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梁夫人到底打算怎么做,到底也没有告诉给梁伯诚。梁伯诚知道自己的母亲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也不怕她有什么计策对自己不利,因而也就不再继续纠缠。梁夫人在香仪的事情上终于放过了梁世邦一马,许诺让他自己决定。梁伯诚听闻,松了一口气。
段香仪心思杂乱着,就是绣花也还是如此心不在焉。虽然如今眼前没有秋红酩酊或者徐子期来扰乱心思,却也禁不住的烦恼着自己这容易喝醉的身体。
梁世邦叫的小厮来到段香仪的面前站定了,她也没做出反应。那小厮觉得不好意思,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还是轻咳了一声,唤道:“香仪姐姐?”
段香仪这才猛地惊醒,发现面前站了个大活人,脸上也是一红,站了起来,见是二房扫地小厮,忙说道:“我阻着你做事儿了?我这就走——”说着,提起裙子就要往自己屋里走。那小厮见状,连忙拦了一下。香仪正在奇怪,小厮说道:“香仪姐姐,奴才是来传话的,大少爷叫您过去一叙。”
小厮说着,还往大房的方向指了指。香仪抬头一看,正见到梁世邦远远地坐着,旁边站着朱九。香仪见状,既觉得奇怪,又觉得难过。奇怪的是实在想不到梁世邦跟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难过的是,前几日朱九的态度让她觉得两人之间已经隔了万水千山,想起自己曾经想要助她的急切心情,实在自嘲。
香仪不觉嘴角挂上了苦笑。随即想起小厮还在旁边,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只好提着裙子,往大房方向走去。
香仪翩然走着,眼睛从没避开梁世邦的实现。梁世邦见她没有一点心虚的样子,那款款而来的样子,反而令人觉得十分养眼。朱九想起自己的身段,再看如今香仪的样子,心里仿佛翻江倒海一般,自觉两人相见,无论如何不能比得过段香仪,索性在梁世邦耳边告了假,决定回屋里去,把这事儿告诉给张丽娘,让她这个大方正妻出马。
梁世邦并不知道朱九打的注意,一挥手就算是应了她的退意。朱九见他连看都不再看自己一眼,心下愤愤,也没与将走到自己面前的香仪打招呼,就当看不见她一样,转身就走。
香仪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不自觉的苦笑。她对朱九如今的态度转变,虽然不能完全说中,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心下也是十分无奈。秋红与她曾经说过的,各人有个人的缘法,此时萦绕在心头,让她在释怀与耿耿于怀之间徘徊,心里五味杂陈。
她与梁世邦行了礼,远远看着朱九头也不回的走远,自嘲一笑,随即定了定神,面对着梁世邦望向自己的那种近乎渴望的眼神,不闪不必。
梁世邦眯了眯眼。坐着的自己与站着的香仪,竟然莫名的在气势上打起了仗。她并不盛气凌人,但却让人觉得十分高洁,眼神里竟然有着不同寻常的坚毅。想着,梁世邦自己也觉得好笑,怎么自己竟然对人的观察也变得仔细了起来?想起曾与狐朋狗友们打趣聊天时听说的,这代表了自己把心放在了对方身上,不禁觉得可笑。
香仪奇怪于梁世邦叫自己过来,却不同往常,也不出言调戏,也不说话,自己觉得有些无奈,只好开口说道:“二少爷,不知您召唤香仪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交代?”
梁世邦听她如莺燕一般的声音,竟然也勾起了一些想法,看着这眉目如画的眼前人,心里不禁有些蠢蠢欲动。可如今身边没有了一个两个下人,自己不知怎地,反而觉得有了约束,仿佛更不敢出言轻薄一样。梁世邦诧异于自己的感觉,随即却也找到了理由:大约是因为如今二房的神秘作为,令自己心中没底了。想着,他决定不再胡思乱想,径直问道:“我听说今日老二陪夫人去了金铺,是也不是?”
段香仪知道此事瞒不住梁世邦,浅浅一笑,回道:“原本是奴婢要陪夫人去的,只是奴婢今日身体不适,二少爷体恤下人,原本想让秋红跟着去,又怕她冒冒失失得伺候的不好,这才亲自去扶了夫人。”
这一番话,乃是众人早就谋划好的,香仪回答起来,自然脸不红心不跳。如此滴水不漏的话语,让梁伯诚一时也说不出有什么问题,于是又说道:“我知道你们二房近日主仆似乎相处的好,但作为梁家大少爷,也得提醒你们,切莫忘记,你们还有主仆之分,不要冒犯了主子。”
香仪装作受教的样子,给梁伯诚行了个礼,答道:“多谢大少爷指点,奴婢记住了,也会转告院里的兄弟姐妹。二少爷关心我们,我们自然也不会让他难做。”
梁世邦两次说话都让她堵了回来,心里有些火气,但自觉她回答的也算是滴水不漏,因而只是胸闷,却不好发火。于是又换了个问题,说道:“不知你们二房过的如何,若是吃穿用度上有什么不便的,可来寻我。”说着,他邪邪一笑,站起了身,与香仪面对面地站着,用一根手指托着她的下巴,说道:“伯诚不懂得怜香惜玉,我懂,我是他大哥,就是替他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香仪冷冷的看着梁世邦,却并未有所动。梁世邦觉得自己似乎扳回了一局,继续说道:“我听说,你在二房如今是两个主子抢着要。早知道你是这么朵耀眼的花,早些日子该把你摘了,省的谁都看你,唯独我看不见。”
香仪闻言,冷笑一声,退后了一步,说道:“大少爷此言差矣,香仪知道做下人得守本分,只要悉心照顾主子,主子们自然怜惜。至于没能伺候大少爷,那是夫人指派的活计,香仪不敢不从,也不敢质疑。如果大少爷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与夫人说去就是,讲给香仪听,香仪也是无能为力。”
这番话又是将梁世邦堵了回来,梁世邦站着,火气涌上了头,脸涨得发红。
“相公觉得不舒服了?怎么不与妾身说呢?”梁世邦背后传来了个声音,他循着声音回头一看,原来是张丽娘。
梁世邦挡着香仪的视线,她此时也才看到大房夫人的到来,连忙行了个礼。
梁世邦见自己娘子不声不响的来到自己身后,还不疼不痒的说了一番话,不禁冷哼了一声,却没搭理她。
张丽娘压根也不想管梁世邦如今反应。对她而言,自家相公就是这样的了,管也管不过来,还不如自己拿起正房夫人的威严,管束下人来得有用。故而她这话虽然是说给梁世邦听的,一双眼睛却是看向段香仪的。
如今香仪并没缺了礼数,张丽娘也就未在此事上苛责她,而是自顾自地坐在了石凳上,也不管梁世邦的反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名字叫香仪,是二房的大丫头。怎么如今跑来我们大房,可是二少爷使你过来的?”
香仪摇了摇头,恭恭敬敬又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大少爷唤香仪过来的,奴婢想着许是有什么事情要问,不敢怠慢,连忙过来了。”
张丽娘意味深长地看了梁世邦一眼,却也没在此事上多做追究,说道:“既是如此,那边不是你不合规矩。只是不知道大少爷要问什么,不过我倒有些问题要问。”
香仪点了点头,恭敬答道:“不知大少夫人要问奴婢什么?”
张丽娘看她态度尚可,既不如先前秋红也不似如今朱九,比身边的茉莉还多了些大气,心里倒是畅快了些,也不再藏着掖着,问道:“伯诚可是知道赵家的事情了?你且告诉告诉我他什么态度。这事儿虽然其中有我撮合的一份,可毕竟也是为了小叔好,要是他不喜,我也不想让他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