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外,秋夜萧索,万籁肃静;而书房内,更是一派剑拔弩张之势。
赵武德与尹卓两人,已到了短兵相接、势同水火之境,随时都有可能爆发起来,在通治县内乃至宜州府,引起一场危局。而这正是县令时穆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本来,赵尹两家相斗,时穆毫根本不在乎双方死活,甚至乐得稳坐钓鱼台。但若通治县局势,失去了掌控,自己在仕途之上,必收掣肘,也必将成为自己主政通治县以来,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次污点。
时穆深知,此次的连环凶案,绝非简单,甚至还隐约牵扯到朝堂之上的派系争斗。
时穆官品虽小,但也是老谋深算。
赵府所依附的势力乃是大皇子宋胤。赵武德现存唯一的儿子赵贺,官居通政使司通政使,正四品,位高权重,正是大皇子手下的智囊级人物,备受器重。大皇子宋胤生性强势,但处事缺乏心机,若无赵贺背后相辅,定然不知惹下了多少祸事,此生化龙无望。
反观尹家,虽然两个儿子不成器,但老子尹卓平日里恪守本份,低调为人、谨慎做事,从不越雷池半步。尹卓与大宋官场「常青树」胡褆言有过师徒情分。
胡褆言曾三次遭遇罢黜,但又三次强势复出,最后一次仕途复出,已是高龄七十四岁,仍受当今皇帝的重用,现任兵部尚书。而胡褆言更曾是二皇子的老师,之间关系不可谓不复杂。
时穆暗叹,如今庙堂之上,派系党阀之争渐起,上下官员已是越来越不好做了,自己也终于难以幸免啊。观及此事前后,时穆嗅出了一丝阴谋的气味,其中定然与党争存有莫大干系。
见两人吵得愈来愈凶,时穆微微睁开双眼,皱眉道:“两位这是做甚?若是如此就能弄清真相,惩治凶手,本县早就将二位请来,任由两位争个是非曲直了。”
赵武德如今已是方寸大乱,闻言气是一哆嗦,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尹卓依旧执拗地站在原地,没动。
赵武德沉声道:“时大人,凶手之凶残,实是令人发指!如今,我赵家直系一脉,亦是绝了后!我儿赵贺将子女交托于我养教,岂料一日内都皆惨死!如今之事,我赵家已是与凶手,不死不休了!”赵武德一边说着,一边瞪向尹卓。
尹卓向时穆抱拳道:“大人,今日之事其实疑点颇多!虽然一些矛头,都指向我尹卓的两个孽障犬子,但两个孽障哪里有那个逞凶的本事!况且,长子尹无忌现已失踪,不见人影;次子尹鉴更是在县衙大牢中,被人劫持,如今更是生死未卜!”
“尹无忌莫不是畏罪潜逃了吧!”赵武德冷笑道。
“也许,两个人都是被人劫持掳走的,也为未可知!”尹卓道。
时穆道:“好了,两位都冷静冷静!赵公悲哀过度,还须珍重身体。尹大人你一向遇事冷静,怎地却也没了方寸了。”
尹卓还想张口,时穆摆摆手,继续道:“此事,本县看来,其中,定然有着重大的隐情!其一,据仵作验明,赵家小姐死因并非坠楼,而是在此之前已然辞世,时间大约是前日子时。当时赵家小姐身在何处,又与何人在一起,赵老爷能否告知?”
赵武德,闻言一惊,然后皱眉道:“前日子时?应在府内。”
时穆道:“这个暂且不急,衙门会细细核查清楚。其二,赵家小姐坠楼后,在其身上寻出一方手绢,手绢之上写了一首血诗,笔迹应是赵小姐的,而此诗也已证明,正是尹鉴所作!”
尹卓沉声道:“大人,此诗确是次子尹鉴所作。但下官现下也有些怀疑。两子相貌本一般无二,为同胞兄弟,下官怀疑,或是长子尹无忌那个小畜生盗用出去的,以此在诗会上冒名显摆!”
时穆点点头,继续道:“此为其二。其三,就是赵经之死,亦存疑点。这个或许得等仵作详细勘验之后,才能有所定论。最后一点,尹鉴被人劫持,究竟为何?是何人做的?又是如何混入县衙大牢的?这个定当详查清楚。”
细谈之后,尹卓先行离去。赵武德也欲回府,却被时穆挽留了下来。
时穆将门关好,拱手请赵武德重新坐了下来,才犹豫着沉声道:“赵公,请了留下,是有一件关于赵小姐的事,需向您通禀一声。”
赵武德闻言一愣,随即抱了抱拳道:“请大人明示。”
时穆忙说不敢,探过头低声道:“不知赵公,是否了解,仵作在验尸时,发现,赵小姐竟然有身孕在身了...”
赵武德一听,腾地就站立了起来,脸色极为震惊道:“大人!”
时穆忙道:“赵公别急!还听细说!此事,也只有县衙几人知道,本县已令所有知道此事之人封口,定当不会传将出去!更不会对赵府的声誉产生丝毫影响,老大人还请放心!”
赵武德此时脸色极为难看,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许久才痛苦悲愤地道:“大人高义!挽救了赵府的清白名声,此情定当容后再报!”
时穆忙摆手道:“赵公严重了!严重了!”
就在此时,门外有人请见,随后一名衙役速速跑了进来,满头大汗地道:“大人!大事不好了!”
时穆一愣,问道:“何事竟然如此慌张!”
衙役颤声道:“刚刚得报,义庄失火!两名命案的尸体,已...已被大火烧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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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注定是诡秘的。
此时,尹鉴心中已然感受到了这份诡秘,甚至还包括一丝无奈。
黑衣人的速度,极其地快速,哪怕是肩上多了一个人,也是踏步如飞,迅速之极。
尹鉴被黑衣人点了穴道扛在肩上,无法动弹,只能干瞪着眼,看着身下快速后退的土地。
忙了一夜,尹鉴感到了深深的疲倦之意不断涌来。既然着了道,无法脱身,索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尹鉴竟然在黑衣人的肩上睡着了,而且打呼声渐起。
黑衣人一路狂奔,不久就带着死猪一样的尹鉴离开了城内。
不知过了多久,尹鉴感到一阵撞击,猛然惊醒,自己竟然被黑衣人扔在了地上!
黑衣人此刻正俯下身子,自顾自地在一旁喘着粗气,看来竟是一路飞奔的太累了!
竹叶声声,竟然又是竹林!
尹鉴看着眼前的景象,竟然又是城郊竹林,看来自己还真是与这里结缘啊!夜里自己劫带着白无常那厮过来的;而现在,又换成了自己被人劫持了过来,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