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治县城,北城有一处地势复杂之处,起伏错落,松柏间隔密布。此处正与城外竹林,并称为通治县城的两所晦气场所,连温度也比其他地方低很多,乃为县衙义庄所在之地。
义庄,是县衙用于存放凶案尸体的地方,平时通治县民风尚算淳朴,少有凶案发生,故此义庄也是一直空闲着,只派了一名年纪稍大的衙役在此看守。
但今夜,义庄内却是火烛通明,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人声渐少,随即县衙的一帮差官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义庄值守的衙役,此时已增至两名,这也是原先的值守衙役,求爹爹告奶奶向衙门里申请的结果。申请的理由就是,毕竟,此时停尸房里可是躺着两名尸体,且又是诡异蹊跷、死的离奇!虽说自己干的时间长,胆子够肥,罩得住,但万一凶手真要是夜里跑过来,毁尸灭迹,抹去线索,岂不耽搁了案件的侦破?
高大远听的头皮直发麻,今着一天自己是屁股没沾椅子,累得眼冒金星,现又被这老油条墨迹来墨迹去地,不由得烦的一挥手,留下了一名差役,就急急跑走了。
苦命的高主簿一边走,还一边骂道:“毁尸灭迹?亏你个老东西也能编的出来,怕就是怕,还找了个这么下三滥的理由!”
高主薄想了想,若有所思,又吩咐跟在身后的时归道:“小时啊,后半夜里,你还得辛苦下,带两名衙役埋伏在义庄内,本官担心被那老小子言中了。”
时归闻言,没摔一跤,苦着脸道:“高大人,那老小子危言耸听罢了!再说小的们可是忙活了一整天了,现在一停下来,估计立马就得累趴下。”
时归看着高大远侧着老脸,一幅不高兴的样子,随即又「好心」地提醒道:“大人,晚间我看那张一飚张大捕快,一个人策马回来县城,何不让张大捕快参与进来,那张一彪的武功可是远远赛过小人的!”
高大远心中大是不爽,一个小小的衙役头子,还敢跟本主薄多嘴!要不是看你这货是县尊的亲侄子,老子现在就将你清除出通治县衙,还跟你在这叽歪!
高大远淡淡地摆手道:“此事,我看就你合适!就这么定了,无需多言!本官现在还要去找沈仲!这老家伙叫他来验尸,还敢跟老子摆谱,称病不来。真正一个个是搞不清自己的位置了!”说完,不等时至废话,甩手大步离去,留下时归脸色发白地站在原地。
义庄,树影浮动。一名黑布蒙面的人影,在伏在院墙边的树干上,静静地查看着院内的情形。
义庄内一片黑暗,只有正对着院门的停尸房,房门紧闭,尚有残弱的火烛之光微微闪动。两名值守的衙役,在院内晃了几趟,随即也在东侧屋内歇息了。
蒙面人一直凝神观看着,直到此时,心头才落下了一块重石。
蒙面之人正是被「绑架」而走的尹鉴!尹鉴从在县牢的时候,就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夜探义庄。毕竟赵祁、赵经兄妹惨死,尸体一时之间还会暂时被摆放在义庄,以供仵作查验。但过了今晚,查验结束后,两人尸体被赵家领了回去,自己就绝不会再有这个亲身查验的机会了。
对于这个时代仵作的能力,尹鉴不清楚,但自觉自己掌握的现代法医技术不会比其差的;况且自己的命运,必须要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
所以,尹鉴确信自己将白无常击昏后,将其放了下来,绑了一道又一道,还将老白的外裤扒拉下来,塞在了其嘴里,确保“安置”妥当后,又将其重新吊了起来,而自己独自淌着玉溪水,偷偷摸摸地返回了城内。
眼下,时机已然成熟。尹鉴便轻轻地从树杈上翻至庄内,借着斑驳的树影,迅速地俯下身子,靠着墙边,游移到停尸间的屋后。
后侧窗户已被关紧,尹鉴耳朵贴在窗边细细地听了一会,确认一切无碍后,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正是反击白无常的那把短小而锋利的匕首,轻轻地挑开窗栓,翻了进去。
房内较为宽敞,一旁的供桌之上,只点燃着一根白烛。屋内摆放着五六张长长的条案,正是放置尸体的地方。其中两张条案上摆放着尸体,用宽大白布罩盖。两具尸体的头部、胸部均放置着一叠冥纸,以示对被害之人的尊重。
尹鉴前世就是与尸体打交道的,这是其行业,吃饭的专长。也许一般人对尸体存有抵触、害怕的情绪,但尹鉴却无疑有着更加清醒、现代的认识。尸体是人留在世间最后的、也是最宝贵的东西。尊重尸体,其实就是尊重活着的人。
特别是那些命案中的尸体,尸体本身就是其能沉冤昭雪、锁定真相的不二证据!不管如何死亡,尸体都是最直接的信号传递者。也许在一些谋杀案中,尸体所传递出的信号并不全都是真实的。所以,法医或是仵作,就是要在其传递的信号中,去伪存真,详加验证,剥丝抽茧,寻得真相!
尹鉴甚至认为,尸体也是完全会说话的——不是通过嘴上的言语,而是通过自己最后那一刹那的生命!故而,尹鉴虽然平时一副嬉皮笑脸的,但当面对尸体时,依旧会保持着应有的尊重和绝对的客观、冷静,不掺杂一丝个人情感!
尹鉴前世勘验的尸体,没有百具,亦不远矣;勘验的过程,更是有规有则,装备齐全。但此时,尹鉴并没有那个条件,更没有时间!尹鉴轻声地来到其中一具尸体前,将其身上的冥纸拿开,然后缓缓地掀开了白布。
白布之下,是一张惨白的女子的脸庞,秀丽而清冷。尹鉴心道,这应该就是赵府小姐、赵武德之孙女赵祁了。
尹鉴开始快速地查验起来:赵祁的尸体明显受损严重,颅脑及躯干在城顶坠地时,已经收到过剧烈的重创,导致损坏严重。根据受损部位来看,坠地时应是仰面着地。
尹鉴用手轻触赵祁的脸部及手臂,感到触感较软。由此,尸体已经经历最初的逐渐硬化、完全硬化的过程了,再到现在的软化,中间相隔的时间,应该大致为三十个小时,也就是十五个时辰。
尹鉴继而用右手拇指在尸体手臂上一摁,并未发现色褪。现在已是近凌晨四点,也就是寅时。由此可基本断定,赵祁应该是死于前日的子时。死亡的时间,尹鉴已然基本可以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