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竹峰的秋夜格外安静,没有虫鸣也没有人声,不时掠过的夜风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声,在这片安静中更增添丝丝寂寥,一如头顶寥寥可数的零落晨星。云昊心里却半分不能平静,思绪杂乱,脸色木然。
云昊浑身瘫软,仰躺在竹林中,并没有刻意去练功。体内的神识缓缓而动,大地母印特有的节奏一刻不停,但云昊的心神显然并不在此。
九岁,原本是天真烂漫的童真年龄,但北蛮战部的少年没有一个能享受这种人生最彻底的纯真。在北蛮战部,九岁已经不得不学会自己生活了。云昊记得,阿姐跟阿姆与所有北蛮的女人一样,是在自己六岁的时候离开的,从那时起,自己无一刻不在向往部族外面的世界,期望有一天能再次见到阿姆跟阿姐。
如今,北蛮战部没了,自己也走出北蛮,可阿姆,你在哪里?多想告诉你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再像六岁以前一样,躺在你的怀里,你可知道我现在有多冷?还有阿姐,你说过一定会陪着小蛮长大的,现在呢,你又在哪里,跟阿姆在一起吗?
还有巫隐,你还活着吗?
脑海中无数的人影闪过,无数的画面一次次变得清晰,云昊不住地伸开双手却只能抓到指间凄凉的寒风……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黎明金色的阳光洒满一地,竹林中腾起一层薄薄的晨雾,从云昊的角度看上去,那一轮慢慢升起的红日一片朦胧,竹叶上滴落的露水一如太阳滚烫的热泪,云昊看得格外心酸……
一连三天,云昊躺在竹林中一动不动,随着日升日落,身体也变得忽冷忽热,云昊的心却一如既往的茫然,找不到丝毫方向。
“昊……昊,你在哪里?”云昊被一阵焦急的呼唤惊醒,甩了甩光秃秃的脑袋,嘴角一勾,露出一口细密的白牙,放肆的大声出声:至少还有你啊!
云昊体内几天积累起来的内气瞬间爆发,身体轰然弹起,在原地留下一个炸开的大坑,风一般向竹苑奔去!
几个跳跃就见青凝一脸焦急的身影,想是听到响声转身跑向云昊的方向。云昊赤裸的身影呼的砸在青凝身边,一把将之楼在怀里,脸庞搭在青凝肩头,轻轻唤了声凝儿。青凝被突然出现的云昊和如此亲密的举动吓了一跳,此刻听到云昊的声音莫名的竟有些心疼,伸出手轻轻的抱住云昊,呢喃的问道:“昊,你、你怎么了?刚才干什么去了啊,而且……你、你怎么光着身体,衣服也不穿……”
云昊蹭的一下,连脖子都变得通红。急忙跑进竹苑找了一身衣物穿上,这是体内的内气已经平缓下来,身体稍稍有些僵硬,走起路来都能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
青凝脸上也是红扑扑的,看到云昊再次来到身前,脑袋又开始往下垂,糯糯的问道:“昊,你的头发呢,怎么全剃了?”
云昊嘿嘿笑了几声,拉起青凝的小手,声音中夹杂着兴奋和后怕,道:“凝儿,你看,我好了!”说着还使劲跺了跺地面,牵着青凝的手也前后甩了几下。
“啊!”青凝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急忙拉过云昊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又他走了几步,脸上泛起兴奋的潮红,眼泪噗呲噗呲的往下掉。云昊又一阵的手忙脚乱……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青凝脸上的喜色却怎么也褪不去,云昊问道:“凝儿,你怎么回来了,冲破气海了?”
“没、没呢,就是想你了,想上来看看。”青凝知道现在,话里都还有一丝兴奋的颤音:“爷爷说我修炼不专心,让我先静一下。”
云昊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似甜蜜又似温柔;不过自己要是再打上九岁就更应景了,每次看到青凝,云昊都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九岁的夫妻啊!这其实也怪不得云昊,在虞州一般男女成亲是很早的,就算只有九岁那也不是没有,但云昊收受昊的影响颇深,又一直未曾真正进入过虞州,所以才会总有一种邪恶、怪异的错觉。
青凝对云昊额头的太虚甲颇为好奇,记得上次洪强就想要直接抢,但那时候根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且此前没注意,这会一看,云昊哪是头发没了,连眉毛、睫毛,甚至汗毛都不见一根,就又问了一遍:“昊,你到底练功的什么功啊,怎么头发眉毛全部都没有了,而且你头上这个,也是练功变成这样的?”
云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随口就道:“不知道啊。我喝了药汤,睡了一觉醒来就这样了……”
这种话,青凝都能信,此后果然不在问……
青凝一连陪了云昊两天,才恋恋不舍的回草芦修炼,这次却没让云昊再送,只说这次不能轻易上来,让云昊好好照顾自己云云。
说来云昊跟青凝在一起从来都只是聊聊天、说说笑笑,最多两人会牵着手在竹林里随意走走,但一天时间总是觉得过得非常快。云昊心里也会异常宁静,就算两人晚上相拥而眠,除去刚开始的少许尴尬,到最后竟然变得自然而然了,每次抱着青凝,云昊总有一种拥有整个天下的感觉。
“所以,我一定不会丢下你,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云昊捏了捏拳头,转身直接走到竹苑后,开始修炼后土印!
后土印,第二印为不动如山印,需以双手结成手印,牵引地气打通下身所有经脉,完全与地气构成一体,其势如山,岿然不动。故称不动如山印。
不动如山印乃是后土印中唯一一道纯粹锤炼防御的手印,组成手印的手势共有八个,每一个都浅显易懂,但要结成最后的手印却颇有难度。一来八个手势之间如行云流水般快速完成,中间不得有丝毫偏差;二来在结印时还必须时刻注意双腿中地气的流向;三来,在结成不动如山印之时必须先以大地母印为基本,重新在丹田内构筑气旋。
但这三点在云昊看来却如喝水般容易。再云昊此前破解千千咒结时,对于指印、手印上的掌握早已经达到变化由心的程度,八个手势在云昊眼中没有一丝难度,而且现在云昊全身经脉贯通,也不用分心再去注意地气流向,至于在丹田内重新构筑气旋,最多消耗些神识而已。
云昊最大的问题便是地气!
自己现在这副身体吸收地气的速度实在太过骇人,一个不小心绝对是爆体而亡的下场!
云昊现在能在念动之间,随时随地任何情况下彻底隔绝自己与天地之间的联系,阻断地气进入身体的路径!但如此以来不动如山印算是彻底废了!
不动如山印的精髓便是自身通过手印与大地连成一体,大地不灭则我身不动!若是直接切断天地联系,彻底隔绝在外,这不动如山印练来何用?至此,云昊陷入一个死循环中,修炼不动如山印势必引动地气,地气一动次元空间必须瞬间斩断自身与天地之间的联系,然后修炼不动如山印只能落空。
云昊双手的手势已经熟练到不能再熟了,几乎念头一起随手就能结成不动如山印,但云昊始终不敢引动地气入体!每日只能重复修炼大地母印,现如今云昊体内大地母印凝练出来的内气已经渐渐显出一丝洒金色的光晕,璀璨夺目,其中蕴含的力道更是成倍增长。以云昊估计,此时全力出拳,光以力道而论肯定超过百均!
但这些也没多大用处,力气这种东西,再大也要会用才行。而且大地母印主生机、恢复,并没有多少锋芒,用之争斗根本无济于事。
整整两天两夜。云昊不眠不休,神识模拟出上万种办法,最终得出的结果只有一个,提升身体强度,使之与经脉、筋脉的强度一致!但要想短时间内全面提升身体各大脏腑、窍穴而又不提升经脉、筋骨强度,这不跟做梦一样嘛!
或许世间真有这等方法,但以云昊的见识是完全不知!云昊不得不停下来,想了想还是去草芦问问斩风,或许有练气士的方法可用呢,而且现如今伤势已经全部恢复,手脚健全也该去看看这个爷爷了!
斩风这几日颇有些气闷,原本以青凝的资质,神识境界之前根本就没有任何瓶颈,一切都应该突飞猛进水到渠成。但真正开始修炼,青凝的进境却一直不尽人意,连突破个炼气境界竟然还能遇到瓶颈!
所以在见到云昊时,半分好脸色也没有!就连云昊手脚恢复也没问上半句,一贯的冷言冷语。
云昊也不在意,恭恭敬敬的给老爷子请了个安,见其脸色稍缓便将自身情况说了,问道:“爷爷,您老人家见多识广,可有什么解决之法?”
斩风听后,一脸诡异的盯着云昊,诧异的问道:“你确定你是在练武,不是在开玩笑?这种问题你拿来问我一个元婴期的炼气士?”
云昊莫名其妙,抓了抓程亮的脑袋,道:“怎么,您也没办法吗?”
“我呸!这种幼稚问题你拿来问老子,还说老子没办法,你是讨打是不!”斩风一脸狐疑的盯着云昊,古怪的问道:“难道你说练武是在安慰老子,好让青凝安心修炼?”
看到云昊脸上的确不像是开玩笑,这才解释道:“练武,讲究招式的运用,讲求对武学的感悟,既然你提升身体强度不行,难道你还不能练招式、兵器,无法突破就直接感悟武学就是了,这还需要问?”
云昊越听眼睛越亮,到斩风说完,只觉脑海轰然砸下一道晴天霹雳,所有的疑惑瞬间一扫而空,迫不及待的追问:“那爷爷有没有什么招式,能不能给我?”
“滚!老子堂堂炼气士,要武功招式干什么,闲着没事干吗?”话一说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愣了下,喃喃道:“咦,武功、武功……”
云昊又是一阵莫名其妙,但见斩风已经进屋,青凝想必正在闭关,便也准备回去。不过这次还真是来对了,这几乎是练武的常识,若非爷爷提及只怕自己是永远也想不到的。
云昊正自转身,斩风身形一闪,直接落在云昊面前,抬手丢云昊两卷布帛,道:“这些是你爹娘的东西,里面应该有你要的东西。”说完赶着将云昊轰了出去,临了还特意嘱咐:“半个月之内不得踏进草芦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