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阳,被浓浓乌云包裹。太阳努力地突破重围。终于,在乌云边缘,绽放出万道光芒。
阳光照在霸水之上,波光粼粼。
一只水鸟,低飞于水面。待那鱼儿游出水面,便疾冲下去,衔起猎物,飞到霸城阙门的华表上,慢慢享用。
东南二十五城中,霸城位于霸水之畔,四周环山绕水,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二百余年前,孔雀王朝尚未并吞诸国之前,这里还是一个独立小朝廷。
因此,霸城建筑格局,不同于东南其它城池,它有内城外城之分。外城正门,耸立着巍然壮观的苍龙阙,这正是宫廷势力的象征。
孔雀王朝兼并诸国后,霸城和其它二十四城一样,历来由各代王侯管辖。
国玺传至第十位皇帝姬玟手里时,他改革前制,将东南城池管辖权,分别交给平南王汤平和镇东王楚东图。他的意图很明显,鼓励两王牵制,避免一王坐大。
平南王汤平,乃是天下兵马大元师萧劲风得意门生,世代以武入仕。他为人内敛低调,深得姬玟和萧劲风倚重。
镇东王楚东图,攀附的则是孔雀王朝另一股势力,皇弟姬璋。
朝堂郊野,都秘密流传着一个传闻:据说当初九世皇传位之时,遗诏所指,本要废掉太子姬玟,钦命次子姬璋继位。其时萧劲风权倾朝野,他偷偷篡改遗诏,扶持自己所喜欢的姬玟登基。
传闻虽未证实,不过姬玟上位后,对弟弟姬璋非常宽厚,似乎要极力补偿什么。姬璋年龄未满三十,便被被封为护国宗王,赏邑九万亩。
姬璋坐镇西南大城宣威,势力却广布天下。
镇东王楚东图,便是姬璋嵌在东南的一枚重要棋子。
眼下的楚东图,正在霸城旧宫勤政殿内,和几名重要人物在秘密议事。
楚东图据中而坐。他年约四旬,身穿蓝色蟒袍,目光闪动之处,如同鹰隼鹰般锐利。在他下首,右手边依次坐着五世子楚瑜,巡城府尹段知远,九门提督苗凤先。
左手边,坐着一名身穿雪白长袍的青年。他脸部、手指,竟然和长袍一般雪白,若非睫毛时有眨动,简直会让人恍然认为,这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座玉石雕像。
“玉先生,咱们联军,真的已将孔雀城重重围困?”
楚东图脸上堆起谨慎的浅笑,上半身微微探出,询间白袍青年。孔雀城,那是孔雀王朝的京都。
白袍青年露出不屑的冷笑,沉默着,去抠指甲缝里的灰尘。他每根手指上的指甲,竟然都有八九寸长。窗棂中穿进来的阳光,照在雪白指甲上,森然发亮。
“咱们已经颁出号令,捉拿萧劲风幼子,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如果你们魔界,不能协助我军攻下孔雀城,恐怕……恐怕……”
楚瑜见父亲受到冷落,难免有些动气,说话就大声起来。说到后面,他被楚东图目光一瞪,只得将话生生咽回肚子。
白袍青年吹了吹指甲,斜睨一眼楚瑜,冷然道:“你懂什么?只要我们魔界愿意,世上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楚瑜遭到别人抢白,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贵为镇东王世子,平时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玉先生,你们魔界无比强大,我们当然是信服的。不过,这次****势必波及天下,如果那四大修仙门派横加插手,事情或许就要麻烦得多。”
楚东图浅笑不改。
白袍青年冷笑道:“四大修仙门派?他们多半只顾着自己修炼成仙,哪里会理睬世俗之事?更何况,我们已经打探清楚,四大门派这些日子,正在飞天山举行四门盟会,忙在争抢盟主席位。至于那些无门无派的散修,我们魔界更没把他们瞧在眼里。”
楚东图轻吁一口气。谋权篡位,只能一击成功。如果失败,就会被株连九族,甚至连祖坟都会被刨掉。
他心情舒畅,笑容便深了些。
白袍青年喉结滚动,似乎咽下一口唾液,问:“镇东王,你今天的计划,当真能引来惊天高手?”
楚东图立即笑道:“萧离即将突破惊天。他前临东南,就是想联合各路匪众。咱们将抓来的匪首砍头示众,他一定会前来相救。到那时候,咱们来个瓮中捉鳖,玉先生你就可以……那个……呵呵……”
楚瑜见父亲一味奉迎,神色更加越得难看了。他轻拍手掌,只见门帘晃动,走进一名俏佳人来。
她二八年纪,肌肤吹弹得破,手里抱着一把琵琶。
“小婵,大家议事议得累了,你弹一曲《原上柳》,解解闷儿。”
楚瑜本来无精打采,佳俏人进来后,他的两眼才为之一亮。
“是。奴家先给众位爷请安。”
名叫小婵的俏佳人,说着弯下腰去,盈盈一福。然后,她犹抱琵琶半遮面,素手触弦,便要为众奏曲。
“啊哟!”
小婵忽然尖声大叫,凌空往白袍青年怀里飞去。琵琶失手跌落,当场摔成碎片。
白袍青年抱住小婵,横放于膝,眼里闪动着异常光芒。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他猛地俯下头,对着小婵那细嫩洁白的脖颈,狠狠咬下!
鲜血立即灌进他的喉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小婵在白袍青年控制之下,根本无力挣扎。加上气管血管全被咬断,甚至连呼救都不能,嘴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玉蓝田,你好大胆!”
楚瑜惊怒交加,拔出腰间佩剑,嗖地站起。
这小婵,乃是大户人家闺女,楚瑜费了番手脚,昨天才网罗到手。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就被玉蓝田这个魔界小头目横刀割爱,岂能不恼。
据他掌握的情报显示,玉蓝田乃是西北蓝田一块暧玉,得天地之精华,修炼成魔。此次姬璋联合魔界篡位,玉蓝田被派往东南,辅助楚东图起兵。
在东南,玉蓝田是宾,楚瑜才是主。如今喧宾夺主,楚瑜尽管畏惧魔界,但他年轻气盛,终于忍不住刀剑相看。
“瑜儿,休得放肆!玉先生不过吃个贱婢,有什么打紧?”
楚东图厉声喝斥儿子。
“爹!咱们楚家,什么时候怕过别人?”楚瑜脖子上梗起根根青筋,颇不服气。
楚东图一记耳光,重重打在儿子脸上,喝道:“不成器的东西!你还敢跟我犟嘴?”
巡城府尹段知远,九门提督苗凤先,见主子发怒,慌忙起座相劝。苗凤远先劝慰楚东图,段知远则将脸颊红肿愤愤不平的楚瑜,劝出殿外。
他们行走之际,浑身不停地颤抖,显然被玉蓝田活吃生人吓坏了。
楚东图也借势下坡,朝玉蓝田陪笑道:“犬子无状,还请玉先生多多包涵。”
玉蓝田将小婵身子随手抛开,落到地砖上,发出砰然声响,那原本娇软的玉体,显然已经变得僵硬。
他抹去嘴角血迹,冷冷道:“镇东王,你还是快些将那萧离捉到手,供我吸食练功。否则,我要是饿得慌了,吃掉五世子,也未可知!”
楚东图脸色发白,连连答应,转身吩咐九门提督:“凤先,你速速将令下去,将死牢里一干犯人,立即押去东门!”
苗风先躬身承命,快步走到殿门外,深吸一口气。
殿门外,一级级汉白玉彻成的台阶,通向一重重的宫门。每隔三级台阶,便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持戟卫士。
“囵圄大开,提犯东门!”
苗凤先厉声大喝。
那些原本安如磐石的卫士,立即将九门提督这八个字,口口相传。一股巨大的声流,从勤政殿里,往宫外汹涌流出。
在宫门外东北角,一幢高墙建筑,钉满铜钉兽环的铁门,缓缓启开。
最先涌出铁门的,是辆辟恶车。这种车以桃木制成,垂着用蒲苇织成的车帘,可以禳除不祥。每逢出兵或大规模斩首犯人,便以此车开路。
其次驰出的,是辆记里车。这种车分上下两层,设有大鼓、金钟、木偶。每行一里,下层的木偶击打一下大鼓;每行十里,上层的木偶击打金钟。
随后奔出的,是一辆辆囚车。每一辆车里,都关着一个衣衫褴楼的犯人。
两排肩扛黄钺的兵吏,分别护在囚车左右。他们的目光,警惕地留意着四周动静,提防有人横路杀出,拦截囚车。
这些囚车里关着的犯人,无一不是东南各处,山寨里著名的大盗,贼枭。只要他们一息尚存,就有被人劫走的可能。
囚车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行驶。
在囚车出来之前,早有十多名金吾官,击响街鼓,警戒行人避让。因此,原先街上的行人小贩,现在都挤到两侧店肆里,睁大眼睛瞧热闹。
摩云寨大当家沈翠翠,跪在一辆囚车内。她头发凌乱,嘴角满是血迹,显然遭到酷刑拷打。
阳光静好。
她微微抬起头来,眯起眼睛,贪婪地望向天空。明天的太阳,也许她就再也看不到了!
片刻后,她慢慢地下头。眼里的那份贪恋,已经消失不见。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眼里露出几分不甘心,几分期待,目光在两侧店铺里游移。
店铺里站满老百姓。他们有的漠然,有的兴奋,有的害怕。
酒肆、药局、铁铺、钱庄、赌坊……沈翠翠略显呆滞的目光,缓缓从这些地方移过。
经过一家酒肆时,沈翠翠的目光,忽然定格。她原本灰败的脸色,顿时焕发出盎然生机,就像一个溺水者,抓到一根稻草。
酒肆里同样挤满男女老少。在这些人当中,有个腰挎柴刀的少年。
他脸带微笑,正是摩云寨二当家,杨小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