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面猿猴大概只有二尺来高,吊在方疾的裤腿上好像荡着秋千。
“是这样,小黑之所以能在火玲珑中穿行自由,主要是学了咱们的样子。”方疾走到方炎跟前,呵呵笑道。
而当接触到方炎的目光,小鬼面猴“滋溜”一声就顺着方疾的后背一下爬了上去,接着稳稳一屁股坐在方疾左肩上,一边继续大嚼着肉条,一边用一双乌黑的眼珠左右打量着方炎。而一根长长的,有如黑绒一般的尾巴还一卷一卷,翘得老高。
“说起来,这小黑子还真聪明。先前呢,在咱们布阵时就一直蹲在旁边看着。等后来火玲珑成了,见咱们进进出出的,竟然就能记下了步法、方位,然后自个儿跟着进阵溜达。啧啧,鬼精的家伙。”鲁布修似乎也很喜欢这只小鬼面猴,不时用手中的烤肉逗弄它。不过小黑却对鲁布修的善意却不甚理睬,一副懒得搭理的好笑样子。
“是这样。”方炎点点头,目光依旧上下巡视着小鬼面猴,接着忽向方疾一笑道:“看模样,这小黑跟七年前来咱们青鸟镇上卖艺的那个老头手下的猢狲挺像的。”
“恩。”就像是被哥哥一下看破了心事似的,方疾竟有些发窘起来,低下了头。
而小鬼面猴在听到方炎叫起自己的“名字”时,也没由来的一阵不安、躁动起来,“吱吱”叫着躲到了方疾的背后。
一时间,帐篷内的气氛有些古怪。
鲁布修看看方炎,又看看方疾,也不知该不该出声。他可是从没见过方家兄弟二人有过这样的场面。
“既然喜欢,这次就留下吧。”略略的沉寂后,方炎又微微一笑,说道。
“这个…好像不行…”方疾依然低着头,一只脚不断碾压着足下的石面。
“这小黑子不是单身,有只母猴带着它的。”一旁,鲁布修插口道。
“母猴?是吗?可惜了。”方炎轻轻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方疾和躲在他颈后探头探脑的小黑,摇摇头,独自走向火炉边去了。
而见到方炎离去,小鬼面猴便一下放松了似的,咧开了嘴“吱吱”轻声叫嚷起来,接着又重新溜下方疾的后背,扯着其裤脚上玩闹着。
“来,小疾,再喝一个。”鲁布修又看了眼火炉边继续摆弄起串烤的方炎,然后转过身、拿起酒葫芦举向方疾。
“干!”方疾点了下头,也端起牛角杯与鲁布修一碰,不过神情却似乎有些隐隐的低落。
方炎站在炉火旁,不急不缓地操持着炉上的串串烧味,脑中却不由回想起七年前的一个傍晚。
那是方炎刚刚在福安老街上立足、艰难求生的岁月,而方疾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
大约是酉时时分,一个外乡来的黄发老头牵着一只黑色的小猴走入福安老街,寻了一处空档立起一面小旗,接着拿出一只铜锈斑斑的圆锣,便“当当…”地敲打起来。立时,全福安街上众人大大小小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在好奇之下,方疾也小跑着离开哥哥的小摊,向聚集起来的人群中钻了去……
“看来,小疾至今还没忘记那只猢狲。”透过黄蒙蒙的炊烟,方炎觑了眼正又开始相互玩闹、耍逗起来的方疾与小黑,暗暗叹了口气:“转眼已是七年了…”
这一顿大帐中的酒肉宴,吃了近三个时辰才最终作罢。
期间,方炎始终未怎么饮食,而是一直在一旁为方疾、鲁布修以及小鬼面猴做着串烤。方疾几次上前来,想接替下哥哥的活计,但都被方炎一笑劝回了。
在经过这么一顿大吃大喝后,小鬼面猴算是彻底与帐中的三人熟悉了。鲁布修通过一葫芦灵酒,跟小黑一下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而对于方炎,小鬼面猴虽然还存在几分不明的敬畏,但却已经敢独自溜达到火炉前、摇头晃脑、举手投足地向方炎讨要烤肉了。
当然,与小黑关系最亲最近,彼此相处无迹的,仍只有方疾一人。就连鲁布修也十分惊叹于方疾与小黑之间的这份缘分和默契。要知道,鬼面猿猴可是以孤僻、多疑、阴沉著称的妖兽。
在喝下了整整一葫芦灵酒、又啃光了近乎一整只嚣牛腿后,此刻的小黑早已不复先前上窜下跳、一刻不得清静的模样。鼓着圆圆的肚子,顶着与屁股一般颜色的猴脸,走一步摇三摇、迈一脚晃三晃,整活脱脱一个酒肆醉徒的卖相。
“呵呵,这个小黑子今天算开大荤了。酿的,小炎你烤的好东西,一大半都进了这小畜生的肚子。另外,还搭上了老鲁我的一葫芦好酒。嘿,这哪是鬼面猴,整个一骗吃骗喝的混子。”见小鬼面猴一副酒足饭饱,怡怡然即将酣然睡去的舒坦模样,鲁布修便忍不住又笑骂起来。可一边骂着,却很是“手贱”地还一边拿着把扇子给小妖兽扇着风。而其动作只要稍微慢点,立时就会招来小黑的一阵白眼,直弄得鲁布修又开骂起来。
“呵呵,布修也就嘴里闹得凶。刚才是谁跟小黑连连拼杯的?”这时,蹲在小鬼面猴身旁的方疾哈哈笑了起来,一指鲁布修道。
“那是看这小畜生一脸馋像,可怜它,谁知道竟是被骗了。”鲁布修连忙否认道,一脸气愤的神情:“到后来不但把自己那葫芦酒喝干净了,还厚重脸皮直朝我这来蹭酒。要不是我见机快,说不得就又被小黑子扯去一葫芦呢。”
“吱吱…”似乎并不认同鲁布修的“胡言乱语”,正躺着逍遥舒服的小鬼面猴一下直起身来,对着鲁布修就是一阵叫嚷。只可惜没人听得小黑到底嚷的是什么,只是从其神色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你嚷,你嚷什么,你再嚷!以后别想再喝到老子的酒了!”鲁布修也毫不相让,与小黑对“骂”起来。
“吱吱吱…”
一时间,犀皮大帐内吵闹如菜市一般。连带着鲁布修和小黑这一大一小如斗鸡一般大眼瞪小眼,谁都不肯退让。
“呜…呜!”
而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了两声低沉的闷吼声,似乎带着几分薄怒和不耐。
听到这两记吼声,刚才还在与鲁布修吵闹不休的小黑一下就安静了下来。接着,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鬼面猴一下惊叫着急速转身,向着圆顶帐篷的帐门冲去。直待窜到帐门前,小黑才又忽然停下来,转头向着仍然蹲身不动的方疾告别似地“吱吱”了几声后,便再不回头地跑出了帐篷,消失不见了。
而望着小鬼面猴就这样突然离去,方疾只是一动不动,依旧无声无息地蹲着,眼眸中却含着一份莫名的流动。似不舍、似无助、似回首。
“是那只母猴找小黑了。”鲁布修从帐门处收回目光,看着方疾道。
“恩。”方疾点点头,深吸了口气,站起身。
“放心吧,小黑子是个鬼精灵,估摸着回去没多久,又会蹭过来玩了。”鲁布修又劝了一句,转头看向方炎。
这时,方炎已从另一边的蒲团上起身,走了过来。
“小疾,真喜欢小黑?”方炎看着弟弟,直接问道。
“喜欢。”方疾抬起头,看了眼哥哥,大声道。
“那好,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一、咱们三个一起动手,把那只母鬼面猿猴降服了,连带着小黑一起弄来给你作妖宠;二、缘来聚、缘去散,相逢一时算得一时。”方炎正色盯着方疾的眼睛,向其伸出两根手指道:“你选!”
“……”方疾望着哥哥的二指,久久沉默不言。
“小疾,我知道你还记着那只小猢狲。”望着垂首无语的方疾,方炎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举手拍了拍方疾的头,道:“当年,咱们兄弟没气没力,只能站一边光看着;弟弟你心里的难受,哥哥明白。今天,你我兄弟有气有力,弟弟你要是再这样自苦,就是愚不可及了。”
“哥哥…我…”被哥哥拍住头顶,方疾突然有种视线即将模糊的冲动。
一瞬间,方疾就像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黄昏,方炎也是这样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头顶。那手心传来的温度,连带着当时心中的那份哀戚和不甘,至今一直深藏在方疾的心底。也正是从那时起,方疾的双眸再也未被晶莹浸透过。
“缘来聚、缘去散。哥哥,我选第二条!”方疾抬起头,大声道。
“好。缘来惜缘、缘去送缘。小猢狲,不死矣!”方炎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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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更新晚了.感觉有些累,所以写得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