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雾气，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便一下豁然开朗。
身前不远处，一块突出于山壁的岩架上，一个嫩颜女子孑然独立。见方炎走近，才缓缓转过身来，一袭青衣随风而动，宛若夜之精灵。
“羽道友，让你久候了。”方炎微微一笑，略一施礼，眼中则透着些许欣赏。
“是妾身来早了，方道友却是准时赴约的。”羽子衿淡淡地看了眼方炎，随即又转过头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山下的点点灯火。
“呵呵，这里倒真是一处好所在。凭虚临风、一览丹霞，真是快情快意啊。”见羽子衿依旧一派距人千里的模样，方炎也并不着恼，边夸赞着，边缓缓走到羽子衿的身旁。
“方道友心里，一定觉得妾身是一个倨傲无礼的小女子吧？”羽子衿依旧望着远方，眉眸间漾着寂寥。
“不敢。”方炎摇摇头。
“虚伪。”这一刻的羽子衿丝毫没有了昨日间的那种沉默、戒备，也不复一年前的清冷、疏远，反而倒真有了些小女人的率性和尖刻。
“呵呵。”方炎又是淡淡一笑，既不辩解、也不反驳。
“哼，算了。”见方炎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羽子衿似乎略有不满地哼了哼，便不再多言其他：“好了，谈正事吧。”
“也好。昨日羽道友素笺传书，邀我今夜会面，不知有何见教？”
“方道友应该已经从素师姐处知晓妾身现在的处境了吧？”羽子衿抬起头，直望着方炎的双眼道。
“的确知道了一些。”方炎坦诚地点点头。
“果然如此。”羽子衿自失地一笑，又问道：“那方道友对此有何看法？”
“好坏参半，事在人为。”方炎想了想，道出了八个字。
“呵呵，方道友倒是豁达之人。那当日火矢堂被狄落秋带人欺上门去，被迫停了大还丹，方道友也是如此思量的？”不知为何，羽子衿冷冷一笑，突然提高了嗓音，语气咄咄逼人。
“不错。”方炎神色不变：“当日我火矢堂虽然丹药生意被限，但之后却着力另辟蹊径，一年过去反而更见兴旺。”
“恩…”方炎以自身火矢堂为例，羽子衿一下便塞了口，抿了抿唇，才又道：“好，就算方道友说得有道理。那方道友以为，眼下妾身该如何‘另辟蹊径’呢？”
“其实，羽道友早已心有定见、胸有成竹了。只是心中抑郁难消，还憋着些火气。不是吗？”这一次，方炎没有再直接回答羽子衿，却反问道。
“呵，倒是瞒不过方道友！”羽子衿直视方炎良久，忽然自嘲地一笑，稍稍转过了身去。
“方某也只是猜测罢了。”
“也好，那妾身便不与方道友再绕圈了。今夜，妾身窃邀方道友来此，就是打算以我方家的法阵图鉴再与方道友交换丹药。”
“怎么，羽道友已身入霞光阁，还需要自谋丹药？”方炎嘴角微翘，问道。
“方道友何必明知故问呢！你我皆明白，这丹霞坊市风雨将至。届时一旦乱起，霞光阁的‘老人’尚且自顾不暇，谁还会想得到我这个新入派的外门弟子呢？”
“羽道友与其他人等自然不同，想必贵派的几位长老一定会多加照拂。”
“他们几个老家伙？不过是想着拿下我们方家的法阵，来巩固霞光阁的山门而已。真等到妾身乖乖交出了阵图，小女子自然也就可以扔到一边了。”说到这里，羽子衿的眼中透出一股切骨的鄙夷和蔑视。
“方某知晓了。不过，不知羽道友打算交换什么丹药呢？”方炎点点头，问道。
“大还丹。”
“可以。那么羽道友又准备拿出什么法阵图鉴来交易呢？”
“呵呵，许多。”羽子衿自傲道。
“许多？”
“不错，还是请方道友自己观看吧。”说完，羽子衿从衣袖中取出一只白色玉简，递给方炎。
方炎接过，又看了羽子衿一眼，便直接读了起来。
只是这一读，竟然就是许久。羽子衿则一直站在一边，丝毫未露不耐之色，反而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方炎，默默等待。
大致过了有一个时辰，方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自额头上取下玉简，目光中暗暗流露着赞叹与欣喜。
“方道友觉得这些法阵图鉴如何？”方炎神色的点滴变化，自然被羽子衿收在眼中。羽子衿终于微微一笑，看着方炎，问道。
“好！真的是好！”尽管知道眼前的女子定然不会把羽家最好的法阵拿出来交易，但是仅就这玉简中罗列出来的几十个法阵而言，都已让方炎大开眼界：“有简有繁，有修有战，而且各有玄妙不同。虽然玉简中每个法阵的叙述不过是三言两语、让人管中窥豹，但却已经让方某受益不浅了。”
“看来方道友也真是颇通阵法之道。”听方炎如此评价，羽子衿点点头：“这些阵法能交于方道友之手，也算不辱没我祖‘青木真人’之名了。”
“呵呵，与羽道友相比，方某怎敢当‘颇通’二字。”方炎收拾起心情，呵呵一笑道：“只是不知羽道友的出价如何？”
“这玉简中的法阵都可以售于方道友。其中，一星法阵一瓶大还丹一个、二星法阵十瓶大还丹一个。至于三星嘛，玉简中似乎只有一个‘花开彼岸’，不过却是先祖为尽的残品。方道友愿意要的话，可以自行估一个价。”羽子衿想也不想地开出价来，显然已经事先做了准备。
“呵呵，羽道友倒是一派好算计。”听完羽子衿话，方炎佩服般地摇了摇头，同时一伸手挡住了羽子衿的后话，自己又接着道：“一星法阵换一瓶大还丹，这个价格方某没有异议。至于那‘花开彼岸’，刚才的图鉴也着实简略了一些，所以我们稍后再作商量。只是这二星法阵要价十瓶大还丹，羽道友不觉过高些了吗？”
一星法阵就有如“静夜思”之类，以方炎目前的修为大多都可学习、领悟甚至排布了。而二星法阵，则若没有筑基修士以上的实力外加上精深的法阵领悟，根本没办法玩得转。至于三星，那是金丹真人才能驾驭的法阵，对于眼下的方炎来说还是远不可及之事。
当然，玉简中的三星法阵只出现了“彼岸花开”这样一个残品，肯定也是羽子衿故意为之。否则，其祖青木真人以法阵金丹著称于世，定然不会只留下这样一个未尽的残阵作为遗泽的。不过，对此方炎也并不在意。一来，三星法阵对方炎来说还过于遥远，二来即便羽子衿拿出一个完美的三星法阵来，恐怕方炎也很难将之吃下。
“高吗？妾身并不作如此想。”方炎的讨价还价自然也在羽子衿的预料之中，遂冷笑一声道：“难道方道友不知市面上的二星法阵阵盘可售得过万灵石吗？”
“这个方某自然是知晓，不过羽道友须知法阵阵图并不等同于阵盘。制作一只二星阵盘，其中的花费需要多少，羽道友是阵法的大方家，肯定知道得比方某更清楚、详实了。”一只阵盘根据所需材料的不同，花费可能从上百到数千灵石不等。而一只二星法阵的阵盘，其制作的花费怎么也要三、五千灵石了。
“哼，等方道友拿下了阵图，今后自可源源不断制出阵盘。这可是长久之利！”羽子衿挣扎着反驳道。
“这个确实。不过方某精力有限，阵法不过是兴趣尔。我等修真者，正途还是在增长修为之上。况且方某还有炼丹之事，也是烦杂得紧。”方炎的这话半真半假，却让羽子衿无可挑剔。
“那方道友到底有何建议呢？”显然，论起作生意羽子衿实在不是方炎的对手，最后只得枯问一句。
“这样吧。羽道友的那四十七个一星法阵，除却方某早已有了的十二个，其余的三十五个在下全要了。而那个三星残阵‘彼岸花开’，虽然还不完整，但是方某心慕贵祖‘青木真人’威名，愿意出三十瓶大还丹求取。”方炎略想了想，掷地有声道：“至于剩下的十一个二星法阵，方某报价为六瓶大还丹一个。羽道友以为这样如何？”
这样粗粗一算，方炎的总报价在一百三十一瓶大还丹，换作灵石则超过了十万。不说其他的炼气士远不敢想象这样大的交易手笔，即使是在筑基修士里也能让人为之侧目、惊叹了。
不过这样一来，也几乎要让方炎空囊了。因之前被罗浮派禁下了大还丹生意而积攒下来的存货几乎全部出尽。要不是方炎已预知不久之后丹霞山即将乱起，火矢堂可以从中立即大赚一笔的话，方炎也绝不敢如此豪气地大大出手。
“…方道友的火矢堂果然是不同凡响啊！”听到了总共一百三十一瓶大还丹的报价，羽子衿不禁愣了许久，才最终神色不明地叹了一声道：“不过，方道友的压价不觉狠了些吗？”其实，羽子衿本也没有奢望方炎能一口气将自己拿出的这些法阵全部购下。可哪知其张口就是全盘收取。
“呵呵，羽道友当知我火矢堂作生意，从来都是中庸而行的，不会昧心买卖。况且，羽道友之前也说了，丹霞之乱已近在眼前。而一旦乱起，眼下的丹药价值不知又要翻上去多少了。所以，羽道友实则并没有吃亏啊。”看着羽子衿的神色，清楚其已心许，所以方炎淡淡笑着继续规劝。
“好了，就如方道友所说的吧。”羽子衿也知道如今丹霞坊市除了眼前的男子，没有人再会一下子拿出如此一大笔的丹药来购换自己的法阵了。
“这样，就请五日后羽道友携带所有的法阵图鉴，来在下火矢堂交易吧。”方炎点点头：“届时方某必定备齐货款以待。”
“好，就这样说定了。”
“五日后，敬待羽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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