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南京吏都尚书徐石麒,奏为矫诬先帝者悖之极、极罔圣明者奸之盛、事关封疆殷鉴、信史纪传不得不据事验明以存实录事:臣于十五日伏枕次见黄耳鼎翻出陈新甲一案,谓臣杀新甲以败款局,此似耳鼎拾马绍愉之邪唾,将以颠倒成案,献媚朝廷,以为后日卖国之地,不独欲为新甲执仇起大狱已也。事关社稷封疆,臣何敢默默处此?臣请与皇上先言款事终始。我国家自有奴患以来,其讲款非一矣。天启二年,秽枢惑于王化贞之说,俾违督臣熊廷弼节制,而私与孙得功为市。得功突发犯顺,城陷身逃,而款议败。其次则袁崇焕遣喇嘛僧吊老酋,因以议款未成,而崇焕去位。迨先帝初立,意在灭奴,召崇焕授兵柄。崇焕阳主战而阴实主款也,甚至杀江东毛文龙以示信。嗣先帝不之许,遂嗾奴阑入协款,仍戒以弗得过蓟门一步,崇焕先顿甲以待。是夕敌至,牛酒相犒劳。夜未央,敌忽渝盟,拔骑突薄城下,崇焕师反殿其后。先帝于是逮崇焕诛之,而款议再败。然崇焕虽言款,其所练甲士稍精强,边备未尝弛,故诛后而祖大寿犹得以余威振余边。嗣是中外靡有敢言款者。第岁久,我叛帅累累家辽西,益相狎习,边将益约节士卒,复与北购,偷旦夕之安,而边备日弛矣,本兵未必知也。至杨嗣昌为枢密廉得状,时北亦适内寇,于是再以款市闻。先帝命侦实情,竟得嫚书,大怒格之,而款议复败。嗣是即新甲主款矣。新甲令石风台与北通,而恶洪承畴挠其事。因北困锦州,急遣张若麒往催战,欲乘间杀承畴协款。此即向者崇焕杀文龙故智也。不虞承畴先觉,独入松杏城死守。若麒计不成,乘月宵遁,陷我六师。旧辅臣谢升见边事大坏,忆督臣傅宗龙临行有「枢臣计专主款」之语,发闻。先帝遂召新甲,见切责良久,遍询诸辅,独升对曰:「彼若果许款,款亦可恃。」议遂安,时壬午正月初八日事也。已而遣一瞽者、一黜生,与马绍愉偕。往义州议款。四月归,北不具表谢,而复得嫚语。先帝知为所绐,大恨,而款事又败。盖自辛巳张若麒倡逃后,举先帝十五年所鸠集之精锐,一旦尽扫。老成谋国之臣,无不私祝,望款事之成,庶几稍有息肩。至天子亲发玺书,下明诏,首臣属草,次辅书真,诫枢臣、择使者而遣之。为使者饬冠剑,连车骑至塞外。我边臣椎牛酾酒,张筵十六席燕北使。北之酋长遣纲纪、一美少年、一庞眉皓首之老来会,绝不语及开市事,问之则云待老憨命。及憨至义州,首诘诸酋长私与中国通,拟杀我使人。译事者为之祈请,叩头乞哀。马绍愉等抱头匍匐,窜归恐后,尚未见憨面。今反饰称亲到沈阳,不几梦中呓语耶!且先帝之诛新甲非以款事,臣之拟新甲罪亦非决不待时也。先是四五月间乞款不成,沸满长安,台省恶其辱国伤体,尽发新甲前后奸罪,章满公交车。先帝概不遽下,忽于是年七月二十八日以十余本悉下法司,并下新甲于理。新甲金多党盛,为之祈生全者如市。及臣发诸纠疏读之,或言其卖总副镇金银累巨万,从海道运归,或言其陷辽城四、陷腹城七十二、陷亲藩七,使圣子神孙涂炭膏血,流离无所。臣读至是而不胜毅然发指矣。越旬日而御史台陈昺虞、廷尉庄宪祖、口司官韩一臣,各以谳语至,词义严确,尽与死比。又越旬日,臣同法司集于都城隍庙,矢诸明神而谳之。新甲口供所陷诸城郭亲藩与所纠无以异,于是引失陷城塞律秋斩上,时旧辅臣周延儒为新甲营解甚力,面奏谓:「国法,大司马口不薄城,不斩也。」先帝曰:「他边疆即弗论,僇辱我七亲藩,不甚薄城乎?」延儒语塞。先帝尚以秋斩未蔽辜,谕臣再核。臣于是引居中调度,临时不能策应,因而失误军机者并斩律,朝上午即奉旨曰:「陈新甲职任中枢,失事重大,贻祸惨毒,朦玩支解,误国负恩。祖宗大法具在,朕不敢私,着即会官处决。钦此。」煌煌天语具在,而谓臣杀之乎?且新甲于九月先正两观之诛,旧辅王应熊始下赐环之诏,前后相距五六十日,乃谓复起王应熊,疑新甲所为。是又故以新甲诛后之事为新甲诛前之事,何其谬戾任意一至此也!况先帝厉精明睿之主,非昏庸亡国之主也,庶狱庶慎,无不亲裁,纶扉大臣,惴惴过虑。岂有诛一枢部大臣而竟听臣下锻炼者?耳鼎视我先帝为何如主,而概以汉之桓灵、宋之理度同类视之。此臣所谓矫诬先帝者悖之极也。又耳鼎谓新甲扬历岩疆,饶有英略。洵如此,自宜口彰天讨,执讯获丑矣。即不然,亦宜左支右吾,可无失事。而胡以覆军杀将、破城之报相属,如诸台省所纠,新甲所口供者,若是之多也。且恭皇帝之变,皇上身尝之痛也。先帝旨中所谓贻祸惨毒,专指亲藩。岂先帝痛恨之,而皇亡遽忘之乎?耳鼎又视我皇上为何如主,而敢于党恭皇帝之罪人、张封疆之罪吏也!此臣所谓欺罔圣明者奸之极也。臣恐耳鼎之邪说得行,使国家忘用人行政修德自强之实着,而专以款敌为事。盖敌之佯款,其愚我也,收我边民畏战之心、弛我边塞防战之备也。若其果欲我款,则非讲金缯、讲献纳,讲割地、讲南北名分不可款也。如此而国,又何以为国也?故前事者,后事之鉴也。又恐耳鼎之说得行,使天下人疑先帝以昏庸无道,敌当款而不款,大臣不当杀而杀,以致身祸国隳,为天下笑。则使先帝抱不白之诬于天下,臣之所深痛也。又恐耳鼎之徒党罪枢者,摇鼓唇舌,变乱是非,致皇上疑新甲有于谦之功而受西市之惨,为之雪其罪累,录其子孙。口烈皇帝敦睦之心,而增恭皇帝在天之恫,臣之所深虑也。爰于文亡宪坠之日,崖略一案始末,附于实录,以告皇上。若耳鼎构党杀臣,挠椎销骨,臣不憾矣。
按先帝尝书「灭奴雪耻」字。及遣马绍愉才出京,金牌书「奉旨讲和」,上闻而恶之。(杨士聪《玉堂荟记》)
马绍愉,四川人,万历壬子贡士。云使至沈阳,宫阙巨丽如京师。迎称天使,筵设甚盛,重毯之上殽核俱金器。甲申又北使被留,今安置扬之瓜州。绍愉筮仕武康,通数学。万历末云国丧当屡见」。三十年后东人深入矣。
朱良才,万历壬子顺天贡士,削籍投陈新甲。庚辰同长班马氏等七人往沈阳。
名叱冢宰:
旨称阁臣例「先生」、九列例「卿」。徐冢宰石麒忤贵阳,有旨叱其名,寻引去。
张捷:
监国初,刘泽清首荐前少宰丹阳张捷赤函。时阳城张藐山典铨,二十二日劾去。礼部顾尚书锡畴瑞屏摄铨,有墨声。徐冢宰仅浃月。丹阳起少宰,长其部,铨政决裂,惟徇权贿。明年五月变作,选人拥其舆索偿者数辈,绐之入鸡鸣寺以待,竟自经。
刘泽清娶同姓:
刘泽清初娶刘氏。官都督,讳同姓不封。至是奏微时艰苦状,得赠一品夫人。考南宋张循王俊娶钱塘伎张浓,后嫌同姓,改章氏。糟糠之困,彼弁毼何足嫌乎?
赵体元:
马士英筮仕南京户部主事,书佐赵体元。或云「断袖之嬖,历任不弃。」从军凤阳,冒功系衔,犹皂帽青衣,给役如故。及入相,体元累都督同知,趋走如舆台,朔望服蟒玉见,仍侍侧阅章奏。云某某当若何,间从之。用兵部印,直任体元,不亲视也。威柄几等贵阳。
中书一品林超:
江浦林超,居太平门侧,自矜数学刘青田之流。贵阳在戍,卜其复用,因冒武秩至都督。又荐授中书舍人,加一品服色。文武溷躐,萃于一身,即烂羊不异也。
刘孔和戏语取祸:
长山刘相国鸿训在时,刘泽清叔事之。相国捐馆,子孔中、孔和更叔事泽清矣。泽清镇淮安,尝语孔和曰:「若亦服我乎?」曰:「服甚。第吾叔不作诗尤善。」泽清微笑,方矜文武才,深忿其语。俾帅三千人渡河,忽檄召孔和斩之。所部不平,又击斩数百人。奏其观望,尽诛也。孔和官副总兵。
武英殿:
上南渡,以武英殿为正朝。殿五楹,卑陿,工部仅涂朱费三千七百余金。主事余姚胡其枝曰:「若民间,不过三十金耳。」
寓书史可法:
史相国在扬州,清人寓书云摄政王致书史相国执事」云云。自称「本朝」,字抬出,史相国字平行,黄纸如诏敕,又朱圈其句。华亭包尔庚于沔阳黄日芳处见之。日芳辛未进士,相国俾答书,词颇峻。相国删润曰「不必口角也。」今日芳刻其原草。赍使某虽北人,倾心南国,云和议可成。至见南事纷纷,叹曰「河上不讲,将讲之江上矣。」后大哭而去。
女伎:
甲申秋,南教坊不足充下陈,私征之远境。阮大铖、杨文骢、冯可宗辈各购进。大内尝演《麒麟阁传奇》,剧未终,妓人首戴金凤者三。盖宫例,承幸戴金凤,以自别也。上体魁硕,一日毙童女二人。厚载门月裹骸出若干,质弱萎蕤,委于尘露。则马士英望风导欲,大铖辈从之而靡耳。噫!南唐元宗宴乐击鞠不辍,尝乘醉命优人王感化奏《水调词》。感化惟歌「南朝天子爱风流」一句,如是数四。元宗辄悟,覆盂叹曰「使孙陈二人得此一句,不当有衔璧之辱也。」今求王感化其人不复可得,抑谁为元宗乎?大铖自负为君子,文骢自负为词臣,污行干进,市井犹羞之,冯可宗本噌伍,不足论也。上初立,都人忻忻,谓中兴可待,不数月大失望,有苏台麋鹿之惧。
修史:
高相国请修国史实录,许之。遽去位,未开局。钱尚书谦益多藏书,意任史,竟变作。
礼部署事右侍郎管绍宁复请修史,疏请门下士某预史馆,报可准贡。前相国疏荐予中书,予力辞至泣下,乃荐宣城唐祖命、歙县方世鸣等。至是又欲荐予史馆,如管例,辞之。或问其故,曰:「国初布衣预史馆,时略势分,广采集。今进贤冠载笔尚论崇卑,一措大厕其间,仰望鼻息,不过呈翰吮墨,等于门下牛马走。宁藏身瓮牖,同腐草木耳。」
御宝:
初铸监国之宝,用黄金五十两,白金三十两,已铸「广运之宝。」俱礼部吴主事本泰董其成。予告之曰:「宝式如旧,或微有大小。恐中狡贼计,一时得辨。」吴不以为然。
选宫:
秋九月有选宫之命,恶阉横扰,或母子自刭。徐魏公宗女妍丽,韩司礼赞周以勋臣家例禁出之。皇太后自于外守备厅择六人未嗛,命再选。初各官毖慎,其后会于贡院,狎笑亵视。选七十人,寝及苏杭,吴中俶扰。太后侍女金口年十八,来自中州。殊色也,所选并不逮,上待如妃礼。明年阮大铖入其宗女,虽姝丽,竟不知谁氏也。又书佐周某自献其女。太监田成来杭州,驻贡院,树黄旗二,选五人,止王氏留京。南都听里甲报名,其母同女肩舆赴公署,待阅杭州。佥报后,太守张印文自立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民家设香,彩女出见,太守旁揖,疲于奔命。上之出奔也,阮氏、周氏、王氏命还外家,而贡院罢试矣。
大内石刻:
重修西宫得石刻,曰:「木猴年,青龙月,红日忽沈明月缺,白头王主人栖雉,赤头虫子皆流血。一小又一了,眼上一刀丁戊扰。平明骑马入宫门,散坐皇极京城扰。白虎衔刀砍李花,盖天一木宫槎枒。牛宿三宫称宰辅,君臣不顾徒伤嗟。幸得三张天大口,李花未白不长久。金台忽死金陵生,东南福主中原走。南明巽已午火微,未申奠安连江南。黄花玉蕊丹桂发,西风吹坠落东篱。戍边水火自然灭,亥子窥京胡骑飞。丑奴空战三十载,还复寅方建义旗。卯上楼船动当震,青龙天下靖。一朝得,一朝失,东西南北两边立。劫我百官上长安,可怜难渡雁门关。摘尽李花杀尽胡,天清地白归京都。京都老人起吴越,耳边但知十一百。敬他老人头似雪,汴梁城中造宫阙。从此天下方太平,周家八百人重说。木猴年,青龙月,此碑一出天下裂。永乐六年二月口口日,臣少师姚广孝撰。
甲九月末,都人盛传其事。按,姚荣公官太子少师,文皇帝尝呼少师不名,非实衔也。且禁中非人所到,事不可解。
先是熊廷弼经略辽阳,浚濠得石刻。曰:「木子又女天下裂,八朱定力坚于铁。三门一道岭头看,乾坤流尽冬人血。」尝以其事闻。
崇祯癸未正月,沧州浚濠得石刻:「一阴道人歌,无足者乌,无角者牛,并出地海,实被丑谋。天心厌乱,必斯之陬,山东之窦,死不可留。」
徐洪基:
魏国公徐洪基,谦慎和易。年逾六旬生少子,是冬薨。明年易代,公虽不幸,胜于士燮之祝。
王世忠:
都督王世忠,南关猛骨孛罗少子也,流落江南。优人演韩世忠传奇,见兀术即起立曰「此吾祖也。」及叩首辕门,则大怒。
民谣:
弘光年,要做官,非骑马(士英),即种田(太监田成)。
职方贱如狗,都督满街走,宰相只要钱,天子但呷酒。
射人先射马(士英),擒贼须擒王(铎)。
满街都督府,一部职方司。
自成不成,福王无福,两下皆非真主。北人用牛,南人相马,一般俱是畜生。
红花开,天子来,不办衣衫只办鞋。
朱家面,李家磨,做得一个大模模,送与对巷赵大哥。
王氏夺封:
尚书上虞倪元璐玉汝,少娶余姚陈氏失欢。既登第,嬖妾王氏篡封命。同邑丁庶子进,以故隙嗾诚意伯刘孔昭讦其事,可坐总京营也。倪适除祭酒,奏辨陈氏失母意,遣归外氏,命娶王,宜封。而陈所生女字王司马业浩子贻栻,司马揭引海瑞前妻许氏潘氏弗封,封继妻王氏为例。幸上不问,倪自免归。陈氏实同母夫人居,非遣归者。甲申末陈氏诉于朝,时孔昭在事,夺王氏,改封。白璧微瑕,君子惜之。
倪元璐、丁进,俱天启壬戌进士,选庶常,尝中秋联句。丁首唱「中秋佳节好吟诗」,为人所哂。上偶问「崩」字何义,进曰「君死曰崩』,元璐曰「先帝升遐曰崩。」进自惭,渐隙。
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