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李音新上任,样样事情都要亲自过手。二夫人交接了一些,却都是些不清不楚的。李音忙了两日也没弄顺溜,苏苏便也去帮她一把。
这天下午,三夫人乐颠颠地迎着她大嫂一家进了侯府,到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去。李音和苏苏恰巧都在,顺道也就各自见了礼。
三夫人的大嫂刘氏是个干净文秀的妇人,容貌并不十分出众,至少比起三夫人来差了不止一两分,但形容举止却是甚为得体,通身的气派也不小,处处透着娴雅亲和,也难怪老夫人对她的到来甚为喜欢。刘氏的三个子女,长子名映海,已经十七了,没有官职,如今还还赋闲在家里。次女单名一个楠字,长得清秀小巧,眉心有一颗红朱砂,看着也是温温柔柔的人。小儿子名叫皓海,今年也满了十三,模样比兄长要俊气,看样子也是个聪明的。
“哟,这就是大爷的闺女,长得这样一副好相貌!真是,老祖宗的福气好哇,有这样神仙般的孙女儿,真是让人羡慕不来的!”刘氏拉着苏苏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赞叹不已。
苏苏垂着头,连说婶婶谬赞。
老夫人笑得不见眼:“老三他大嫂,这次来便多住几日。正赶上大后天就是中秋,一家子人多才热闹!”
刘氏笑着应过,和老夫人相谈甚欢。
苏苏上前和郭楠兄妹见了礼,引着他们往住处去。
“大表哥和嫂子前些日子也都回来了,如今住在东府里。这侯府只有我和梦珊妹妹,如今姐姐哥哥们来了,正是热闹呢!”
郭楠亦笑着:“是我们叨扰了才对。”
郭皓海在一旁道:“大表姐原先是在哪儿府上住着,怎的没听府里人提起过?”
郭楠忙呵斥他:“小孩子家不要乱打听。”
苏苏笑了一笑:“都是自家亲眷,有什么客套。以往我住在鹿池,回来才不过一个多月。”
郭家兄妹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到了客院门前,苏苏便停住脚步:“客院简陋,委屈姐姐哥哥们,若有什么不方便的只管让人找大夫人去。”
郭楠忙道:“大表妹客气了,这样的地方怎么能说委屈?”
当下又客气两句,苏苏便称告辞。
郭楠看着苏苏的身影走远,低低叹了口气:“这样的模样,可惜了。”
郭皓海凑在她身旁:“姐,什么可惜了?”
郭楠拍拍他的头:“红颜薄命,尤其是这侯府深院。”
郭皓海不明白,正待要问她,却见大哥映海撩着袍子往外跑,连忙喊住:“大哥,你这是去哪儿?”
映海回身朝他们挥了挥手,并不答话,一时就跑远了。
郭楠冷冷笑了一声:“他还能跑哪儿去,赶着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皓海愣了愣,瞬间明白过来:“他是去找二表姐!”
郭楠进了屋子,吩咐丫鬟们去打水来沐浴,一边儿对皓海道:“他要真把那女人娶回家,咱们可才真叫没意思了。”
当天晚上,老夫人在含露斋开宴给郭氏一行人接风。奇怪的是郭映海和二小姐青媛都没有露面。郭家人面上心照不宣,郭映海下午回来就去找青媛,结果等了半晌面儿都没见着。郭映海吃了闭门羹,回来就气上了,推说身体不适,窝在屋子里生闷气。那青媛不用说,该是怕在宴会上碰见郭映海,干脆也告病不来。
老夫人老神在在,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午的时候看着映海精神还好,怎么这会子就不舒服了?可是有去请大夫来?”
郭氏忙道:“恐怕是有些水土不服,不碍事,等他自己缓一缓就好了。”
老夫人又看向二夫人:“老二家的,你们那丫头又是怎么回事儿?”
二夫人尚且气着老夫人卸了她的权,呐呐着不想说话,大少爷采得忙笑着道:“祖母还不知道她吗?今儿个不痛快,明儿个不舒服,都是常有的事儿。老祖宗若是想她得紧,我让丹月去接她过来?”
老夫人笑了笑:“亏你说得出口,丹月现在正是金贵着,来来回回跑成什么样子?!”
采得也笑:“老祖宗教训得是。”
一顿饭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吃下来,时间尚早,男人们又关进了议事楼,这边儿老夫人、大夫人几个跟郭氏说着体己话,姑娘们又在另一处逗闷子。
蒋梦珊和郭楠甚是亲昵,缠着郭楠跟给她讲沄州的稀奇事,这郭楠偏又是个有趣儿的人,妙语连珠,逗得梦珊呵呵直笑。相比之下,苏苏和三少爷咏得要显得沉默些,听着他们热闹,一时也就跟着笑两声。好半晌两人才瞅着机会偷偷溜开,在一边儿莲塘畔坐下来。苏苏长舒了一口气,索性躺在一块平直的大石上,微微闭目。
“你这成什么大小姐的样子,今儿有客在。若是失了府里的颜面,老夫人可是不会护着你。”咏得打趣她。
苏苏摇摇头:“他们没工夫上这儿来。都是热闹惯的人,谁喜欢寻清静。只除了咱们俩个罢了。”
咏得笑了笑,没有言语,仰头看天上的明月,竟已成了椭圆。
“诶,你想没想过离开这里?”咏得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苏苏睁开眼:“离开?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能去哪里?”说着坐起身子,有些疑惑的看着咏得,“你想走?”
咏得笑了笑:“你觉得我走与不走有什么区别吗?”
苏苏摇头:“对有些人确实没区别,可是凤兰姨娘呢?怎么说,她也是你娘亲。。。。。。。”
“她不是!”咏得的语气突然有些激动。
苏苏愕然了,伸手拍拍他的肩:“你要体谅她,不是她不护着你,她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你看看那群人里,何时轮上她说话?”
咏得回首看她:“她不是我娘亲,你不懂!”
苏苏见他面冷如冰,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好半晌,咏得才站起身来:“我先回竹林了,你再等会儿吧。”
苏苏还不及说话,他已离去。
身影孑然如一树孤竹。
苏苏托腮坐在塘边,依稀听见旁边轩榭里的笑声格外开朗。
郭氏正说着郭楠的亲事,已许下了户部冯大人的二公子冯鹄。这冯鹄论年纪且比郭楠还小着月份,两月前刚下的文书,日子定在一年后。这线是大少奶奶帮着牵的,郭氏自然要说些感谢的话。
梁丹月笑着挨在她身边:“表婶说的哪里话,一家子人倒是生分地紧。楠表妹风采照人,那冯鹄公子人品相貌也是个出众的,才子佳人,合该有这么个缘分。”
郭氏笑着:“她爹原舍不得她嫁那么远,后来又想着有你这么个哥哥嫂子在洛临帮衬,心里便踏实了。老太太的这些孙女媳妇里,你是最得意的一个。”
梁丹月看看老夫人,又看看大夫人,红了脸忙起身回避:“表嫂这是拿话臊我呢!家里大妹妹、二妹妹并着梦珊妹子一个个水葱似的灵秀,老夫人疼也疼不过来,哪里轮的上我来?”
老夫人看着她笑:“你这是拐着弯说我不疼惜你了?”
梁丹月跺了跺脚:“罢罢,我还是不开口的好,老祖宗!”
二夫人忙将她揽在自己身边道:“你原是那小辈儿的人,混爱往这里胡闹,看不闹你个大红脸!去,跟他们姐妹热闹去吧。金风玉露,好好照顾着大少奶奶,小心伺候着!”
郭氏看了看二夫人,笑着道:“今儿这么热闹,他们姐儿几个好久没在一处了。只是不见青媛丫头,我倒是独独想她得紧!”
二夫人似乎受宠若惊:“那丫头就是个不争气的,上不了场面,哪有楠儿那样大方得体。更加上向来身子骨儿弱,一时又累了一时又病了,且不说出外去,就是在家里也是最磨人的。我就常说,我家那丫头怕是要留在身边嫁不出的了,就是嫁也得寻个就近的人家,我一日不见她,一日就担着心。”
郭氏哂住,略略笑着说了句二婶子严重了。
却听外边一阵喧哗,丫头慌慌张张跑来说是大小姐落水了。
老夫人心肝肉的叫了一声,大夫人更是惊得跳起来,一行人赶忙就到莲塘边儿去了,只见苏苏已经被救起来,浑身湿透打着颤,脸色惨白。二小姐青媛不知何时竟也站在一边儿,身后有黑影一闪,也不知是什么人跑了过去。
采忧蹲在苏苏身子边哭喊,一点儿回音都没有。
大夫人嚎了一声,身子一软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