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苏苏一夜无眠,到天微微放亮才和了眼。刚睡一会儿,便听院子里有了响动,采忧的声音从外面隐约传进来。
“大清早的在这儿闹嚷什么,都小声着些,大小姐刚刚才睡下。”
不知是院儿里哪个小丫鬟软着声音:“是秦妈妈嘱咐奴婢来看看大小姐可是已经起了,说是昨儿晚了没来的及见礼,现下正好补上。”
采忧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意:“没轻重的小蹄子,她是什么人来,莫非连主子都得听她的安排不成?”
那小丫头一下子带了哭音:“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造次,是秦妈妈说大小姐才来,今儿必定得起早去给老夫人请安。。。。。。”
听到这儿,苏苏便开口唤了采忧一声,采忧赶紧将那那小丫头叱走了,引着细珠小荷进来给伺候苏苏梳洗。
苏苏落座在镜台前,青丝垂腰,白皙明丽的的脸庞上还有微微的倦意。小荷利落地替她绾好了髻,又按她吩咐只簪了一支明珠玉钗在乌发上。
细珠候在一旁,方要给她描眉却被制止住了。
“我喜欢清爽些的,不用那般繁琐了。”
妆镜里,苏苏娟洁明媚的脸庞白皙如玉,远山黛眉青烟迷蒙,偏偏有一层缥缈之美,只是不像大户人家珠环翠绕的小姐,更像字画上依水而居的仙子。
细珠一笑:“大小姐这般美,却不喜打扮。待会儿若是去老夫人那儿问安,老夫人见着大小姐这般素净的妆扮,怕是要责怪奴婢了。”
苏苏淡淡一笑:“要真是责怪也是在我身上,与你何干啊?无妨,习惯了就好。”
细珠讪讪着在一旁不敢再吭声,小荷看了她一眼,对苏苏道:“大小姐,你可不要怪细珠姐姐,她向来是个稳重的,自然什么事情都想着做妥帖了。”
苏苏站起身来更衣,依然着淡笑模样:“你这丫头,我何时怪她了?你们以前虽然是在别处伺候的,但现在终归是我跟前的人,我跟你们是直话直说,若有不中听的,你们只当是玩笑,别往心里去。只因着是自己跟前的人,我才这样说,唤作别人我也不开这个口了。”说着,上前携了细珠的手,“昨儿晚上可是伤了你的心了?”
一早她就看见细珠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哭过的。
细珠忙垂了头:“奴婢不敢!”
苏苏摇了摇头,看向小荷:“你说。”
小荷嘴直,开口道:“细珠姐姐昨晚儿回了住处就哭上了,哽咽了一晚上。奴婢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儿,她只哭不答。”
苏苏叹了口气,对细珠道:“是我的不是,原是我多想了。我这儿给你赔礼,以后我们主仆间有什么话就放开了说,免得枉生嫌隙。”
细珠哪听过主子跟下人赔不是的,连忙跪下身来,垂着的眼眸里含了一丝讶异:“大小姐严重了,奴婢可万万受不起的!”
苏苏忙搀着她起来,一边笑着:“好了好了,我给你道歉倒成了你给我下跪了,这是个什么道理。总之这事儿也算过去了,以后可就别再提起。我这人你们也是知道的,小家小户的日子过惯了,跟你们伺过候的小姐主子自然有些不一样,且需你们提点着,往后日子还长呢,你们既是我这儿的人也莫要让人看轻了。”
细珠和小荷自然喏喏的应着,两人不着声色地对看了一眼。
苏苏更衣已毕,便让细珠和小荷退了下去,只留下采忧一人在室内。
采忧待她二人出去才低声问:“大小姐,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苏苏语气淡若清风:“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只不过,是敌是友还要过些日子才看的出来。”说着顿了顿,“我方才听见,那秦妈妈是何许人也?”
采忧撇了撇嘴:“就是这院儿里的管事嬷嬷。昨儿晚上咱们到这儿,她就该过来见礼的,却不知是去哪儿胡吃了酒,眯瞪着眼睡得死猪似的。今儿一早倒记起来了,只当大小姐好性儿,容着她放肆呢!”
苏苏皱了皱眉:“罢了,这种老婆子才最是麻烦的,宁可躲她也不可惹她。你吩咐人让她且等着吧,咱们先去给老夫人请安。”说着起身出了内室。
蔺老夫人的鸿安堂就在苏苏所住的晓阑院旁边。苏苏才到门口,便有侯在此处的小丫鬟安姐儿引着他们进去,安姐儿才八九岁年纪,一边笑得可爱:“大小姐来得可真早,往常夫人小姐们请安总要等到辰时以后。现在才刚过了卯时呢!”
苏苏顿了顿脚:“老夫人可是起身了?”
安姐儿笑道:“老夫人向来早起的,我已叫人先通报去了。”
苏苏见她颇为可爱,便笑了笑:“有劳了。”
安姐儿忙道:“大小姐哪里话,这是奴婢的本分。”说着,行到中门口,只见一个绛红衫子的女子站在那儿,安姐儿忙上前讨好地笑:“红消姐姐好,劳烦姐姐了。”说着向苏苏一揖身转身回大门口去了。
红消点了点头,又向苏苏行了礼:“奴婢红消问大小姐好!,大小姐请跟奴婢来。”便引着她们往院内去。
院内植着一树古松,苍劲虬枝,树荫靡靡,落下光影点点。绕过古松便到了堂前,这院儿里布置颇为古朴雅致,处处透着庄重,可想见蔺老夫人也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一行人在堂前停下,红消上前跟站在门前一个杏衣女子说话,苏苏搭眼一看,正是那个有着凌厉眉眼的杏浓。
两人往苏苏这边看了几眼,又说了几句,红消才退下去,杏浓上来行礼:“奴婢见过大小姐,老夫人已在堂内等候,请随奴婢来。”
苏苏跟在杏浓身后进了堂内,只见蔺老夫人坐在正中檀木软椅上,白发苍苍,精神矍铄,身上是深紫锦缎丝袍,头上缀着硕大的明珠,面上看不清喜怒。
苏苏于是款款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愿祖母身体安泰,常怡喜乐!”
“呵呵,赶紧起来。昨儿才到的,原该多休息,倒是你们母女俩来得最早。”蔺老夫人笑着,让丫鬟安了座。
苏苏才看到李音已经坐在堂中左侧的红木椅上,秀气端庄的面容带着微笑看向她,便又向李音问了安,这才坐下了。
蔺老夫人看着苏苏:“昨晚上歇得可还好?”
苏苏笑答:“劳祖母牵挂,还好。”
蔺老夫人打量她一眼,便转头对李音道:“你这丫头倒跟我年轻时候一个样,不爱那些个花啊粉啊的,就喜欢这样清雅素净的打扮。这到老了就反了过来,唯恐哪天不穿红挂紫的。”
李音笑着:“老夫人这是越活越年轻了。媳妇倒是总爱鲜艳的事物,只觉着喜庆得紧。”
蔺老夫人笑容更盛:“你不说我倒记不起来,你那时候爱穿着一身红裳子到处晃悠,我可都不知说了你几回,也不见你改!”
李音闻言忙掩了脸:“老夫人可就不要臊我脸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啦。那会子落烟丫头才刚刚进府,五岁不到,还是个整天哭鼻子的爱哭鬼儿,现在人都快二十了。说起来这日子过得也真是快!”
落烟刚刚吩咐小丫鬟们给李音苏苏上了茶,听见李音的话,便笑着:“瞧瞧,奴婢那么点丑事儿,就老夫人和大夫人是知根知底儿的,我在这儿可算是没脸没皮了,赶紧打个地洞钻下去得了!”
一时说着,几人都笑起来,堂内气氛甚是热络。却见杏浓掀了帘子进来通报:“二夫人、二小姐来问安了。”
蔺老夫人脸上笑容未减:“今儿都是赶着趟儿来的。快引进来吧。”
不一会儿,便见二夫人一身碧色锦丝华裳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装扮得粉荷一般的二小姐青媛。
青媛一眼看见坐在老夫人右下方的苏苏,双眸闪过一丝怒意,面容沉了下来。
苏苏微微一笑,只当没看见。
一时互相见过礼,二夫人说着二少爷暄得上学堂去了,便代他向长辈问了好,又满面笑容的问苏苏住得习不习惯,如此不咸不淡地叙着话,一时说话时间倒是过得快。却听二夫人忽然道:“咦,今儿可怪了,这辰时都已经过了,怎么还没见着三弟妹?”
蔺老夫人眼眸转了一下,捧起玉盏喝了一口热茶。
落烟便道:“二夫人可是忘了,昨儿听说四少爷惹了风寒,恐怕三夫人忙着照看一时来不来了。”
二夫人恍然大悟:“这连问安都来不了,恐怕献得病得不轻啊。我稍后得去看看。”
蔺老夫人点了点头:“也该去看看。”
二夫人一笑:“我一会儿带着大夫一块儿过去,孩子家的病也不能老这么拖着。”说着转头看向李音,“不知大嫂是否得空一同前往,大侄女也还未见过这个弟弟呢,正好看看去呢。”
李音道:“本也该去的。只是大爷特意吩咐稍候有事与我商议,只怕。。。。。等事情过了我另找时间过去探望吧。”
二夫人便道:“既是这样也好,那大侄女便和我们一同去吧,我刚好领着她熟悉熟悉府里的环境。”
李音看了苏苏一眼,也想不出推脱之词,便点了头:“那劳烦弟妹了。”
老夫人精明的眼神划过二夫人的脸庞,继而道:“我有些乏了,就不陪着你们说话了。你们各自忙各自的去吧。”
一时众人出了鸿安堂,苏苏和二夫人、蔺青媛一道往蔺三爷的西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