姁姁因是独自和丫鬟小红一起出来逛花街的,池城便邀姁姁与我们同游。“姁姁,既是你一人和小红赏花,不如和我们一起吧。”池城的眼里依然是柔情。这柔情,只有在望着姁姁时才显现出来。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的心里不断地乱猜着,明明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可我依旧不敢下定论。毕竟我是好不容易才决定要把握住这上天给我的第二个机会,可是在遇到姁姁这个拥有与夏葵一样面容的女子时,我的心,再一次动摇了。
一路上,池城和姁姁说笑着,姁姁举手投足间尽现柔媚,难怪池城会喜欢她呢。我一直闷着不说话,只是哥哥和姁姁会主动和我说话,四阿哥则一直沉默不语。
逛完花街后,我和哥哥两人走在回府的路上。
“哥哥,姁姁究竟是什么人?”“姁姁?姁姁是我们的朋友。不过和姁姁最好的当属池城了。”“为什么?”“因为她可是池城花重金包下的。”“什么?!包下?!”我的脑子当即一声巨响。包下?!这是什么概念?!
“她是梦红楼的花魁,不过姁姁只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说姁姁出生世俗之地,可气质确是清丽,性情温婉。她第一晚出场时,弹了一首琵琶、跳了一曲广袖舞,她的琴技和舞艺,确是我从未见过的精湛动人,怕是看过的人很少有不动心的。其中池城当数最钟情于姁姁的了,当即花重金包下了她。”
梦红楼?我细细想着这名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后来才突然想起,梦红楼是京城第一青楼!许多达官贵人都会到梦红楼寻欢作乐。哥哥、四阿哥、池城他们会去梦红楼,我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他们都是些意气风发的青年,又是非比寻常的贵人。
“嫣儿,你怎么了?”哥哥见我不再答他的话,便问道。“没什么,只是好奇,随便问问罢了。”“迄今为止,四阿哥和池城也都还没娶福晋。”“你不也没娶么?呵呵。池城是因为姁姁。那四阿哥呢?其他阿哥基本上到了年纪的,皇上都已赐婚了,四阿哥的长相如此俊美,地位又这般尊贵,何以到如今都没娶福晋呢?”“宇轩也没娶妻我确是惊讶。确切的我也不清楚,他似乎在等。”
“等?等的是谁?他的条件不是一般的好,能让他等的女孩儿一定惊为天人吧?”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奇女子能让一个龙子为她等,而且是这么优秀的龙子。
“我也不知道,其实他也从未多提过,我只知道几年前他曾结识一个小姑娘,听说很特别就是了。”“原来他们都是有心上人了。对了哥哥,池城生在将军府,也征战无数,何以性情如此温婉?”“对,池城是将军,他以前可不是现在这般温婉的。可是自从他遇见了姁姁,性情便也慢慢变得柔和了。”
听到哥哥说到此,我的心不停地抽痛着。这究竟是怎样的深情?竟令得池城愿意变了性子去迎合姁姁?
为什么当我重新遇上自己喜欢的人,却是这样的局面?他是民赫吗?可是他根本不是我以前认识的民赫了;他是墨熙吗?可是他根本就已经忘记了我,仅仅五年而已。
后来一路上我和哥哥都沉默着。后来我随意问了一句:“哥,你今晚要干嘛呢?”“我?去看姁姁。”“什么?!”我讶道:“去看姁姁?!你的意思是你们今晚要去梦红楼?!”我故意把“梦红楼”三个字的音量提高了些。
此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府邸门外,哥哥赶紧过来用手捂住我的嘴巴:“嘘!你小声点儿!”
“唔!”我扯开哥哥的手道:“干什么呀!你又不是第一次去,还怕被人知道哦!对了,今晚姁姁有演出?可是姁姁不是被池城包下了吗?为何还要抛头露面演出?”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我不想说“池城包下了姁姁”这样的话,因为我不想承认这样的局面。
“这你就不知道了。百花会的第一日晚上,梦红楼的姑娘可都是自个儿的,花魁也必须有演出。这是这么多年来百花会时梦红楼的老规矩啦。”“还有这档子事儿?”不过我真的很想去看姁姁的表演。能令池城这么痴迷,姁姁必有她的独特之处。更何况,她和我最亲密的人——夏葵长得一摸一样。我的心里是怎么都牵挂着她的。
“哥哥!”心中打定主意,我喊了哥哥一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干什么?有话就说。这可不是你的作风。”“我也要去!”“什么?!这怎么行!你一个女孩子家!虽然你是不够姐姐那般温柔,可怎么说也是个‘大家闺秀’、王府格格吧,这种地方怎么是你能去的呢?不行不行!”“可是——”“你别想了!这个我不会答应你的!”“你不带我去,是吧?”
我刚想威胁哥哥,脑子一转——不行!这时候是绝不能硬碰硬的。哥哥虽然最疼我了,但是毕竟梦红楼这种烟花醉酒之地,他正是因为太疼我而更不会带我去的。想让哥哥带我去梦红楼,估计是没戏了。要是我坚持和他拗下去,才真的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
“哼!不去就不去!”我径直走进府里。再也不理他在身后叫我。
“格格,这样不好吧。”“格格这样太危险了,还是别这样。”明沫和明溪两人都穿着男装,拦在同样是一身男装的我身前,苦苦劝道。“别这样!都打扮好了!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你们两去不去?!你们不去我就自己去了!”“格格!格格!等等——”
我推开她们就往外小跑出去,她们也只能在身后跟着。在路上,我问了几个路人到梦红楼怎么走,也耽误了些时间。明沫和明溪每次在我问路的时候脸都红了呢!这两个小妮子都走在路上了,还是不想去那烟花之地。一路寻去,还未到梦红楼时远远地就听到了喧闹声。走到梦红楼门前更是灯红酒绿,门口的女子也站了好多,我定睛一看——
哇!这架势,梦红楼不愧是京城第一青楼!
突然一个打扮妩媚的女子走到我跟前,一拉我手臂,道:“哟!这位爷!您一个人哪?今儿个可是百花会呢,进去热闹热闹吧!今晚可有我们花魁姁姁姑娘登台表演呢!”随后又是几个女子上前来。我的手臂被那女子一拉,脸竟然烧了起来。虽然同是女子,可是她把我当男子这般触碰,我实在是消受不起。
就在我想要拉开她的手时,身后的明沫和明溪同时惊呼,上前一把拉开那女子的手:“放肆!竟敢这么碰我们格——我们爷!”我知道,明沫和明溪一定是觉得这些青楼女子的身子不干不净的,就是怕有些个什么疾病,别传染了我。
那女的被明溪这么一说,也不介意:“呵呵!这位爷,您来这儿不就是来找乐子的吗?怎么还这般模样呢?”我看了她一眼道:“我自己进去。你不用跟着!”语毕,我径直地走了进去,明沫和明溪也尾随而至。
一进那梦红楼,就觉得晕乎乎的。这梦红楼有四层楼,壁柱上全部都挂着五颜六色的花灯,璀璨刺目。大堂里一个个圆桌上全部都是些达官贵人。有的人坐着,手里端着酒杯,腿上还坐着青楼女子;有的人左拥右抱,还有女子喂酒喂食;有的人则是在喂那些女子喝酒,形形色色。
我吞了吞口水,这场面着实吓着我了。怎么着我也算是这个时代思想上比较开放先进的新新人类,可是见到这种场面,我还是看不惯。
“这位爷!您几个人哪?要找哪个姑娘?还是让媚妈妈我去找几个漂亮姑娘过来呢?我们梦红楼的姑娘啊,个个包您满意!”一个看似老鸨的女人妖媚地舞着手里的扇子,扭着腰来到我身边笑问道。我看了她一眼道:“帮我找个僻静一点的位置就行了。”“原来是专程来看姁姁姑娘登台演出的呀?呵呵!这位爷,请媚妈妈来。”
几步的功夫,我和明沫明溪一起跟着那老鸨,走到一个离舞台较远的、靠近一楼厢房的位置坐下。那老鸨子吩咐着小厮拿酒和小食过来。我让明沫和明溪一起吃小食,只是谁也没动那酒。
“格格!您一个人来这种地方合适吗?要不要奴婢现在去找找看王爷在哪儿?”“不要找他!就是他不准我跟着他来,我才自己一个人来的!”我忿忿地说道。“可是格格您都已经来了,要不还是去找王爷吧!这里人杂,实在是不安全。”
后来我又找来小厮,要了一壶清茶。那小厮一脸讶异地看着我。我心想,到青楼里不喝酒只喝茶,很奇怪吗?我和明沫、明溪坐在位置上一起吃喝着,随便聊了一会儿天。
突然之间,就听得悠扬的琵琶声响起。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都像是约好了一般齐齐转头看向舞台。可是舞台上却是空荡荡的。那些达官贵人就缓缓地在琵琶声中,都从座位上起身慢慢涌向舞台边缘。突然灯光一暗,那琵琶乐音不断,台下的议论声却已此起彼伏。过了会儿,正在大家议论之时,那琵琶声断绝,在一声重重的鼓捶声下全场所有的灯都一并打开了。
就在大家觉得这刺目的光芒来得太突然,还来不及反应之时,又听得从楼上传来一阵冷冷索索复萧萧的琵琶声。
大家又抬头望向琴声传来处——
只见一名广袖拖尾红裙、彷若仙子一般的女子旋转着从天而降。只见她腰间系着一条红绸,那红绸似是把那女子从天上带到人间的一般,缓缓地从那黑暗的上空延伸下来。红绸系在那女子的腰际,悠闲地旋转着,欲把这仙子带到舞台中央。
姁姁一手抱琴,一手轻抚琴弦,从指尖飘出澄然秋潭,皎然寒月。最吸人眼球的是——
她那双玉腿!
她这广袖红裙从后看去虽是拖尾的,可从前面看来,却又是短裙。她那玉腿在灯光的照射下白皙胜雪,修长细滑。小腿上还系着细细的红绸带,更显几分妩媚!只听得全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是啊,这样的打扮对我来说没什么杀伤力,毕竟我看惯了吊带衣、超短裙之类的打扮。可是他们这些人却几乎没见过这么开放的打扮。
姁姁两腿弯曲,一腿搭在另一腿上。这姿势,再加上小腿上系着细细的红绸带,竟有种让人欲触及但又不忍亵渎的感觉。不可亵渎?是我的错觉么?这么诱人的装扮,在我看来,竟然觉得不可亵渎?姁姁的魅力,竟是给人这般神奇的感觉——
一面妖艳无比,一面却清洁至极!
在让人陶醉的琵琶声中,姁姁脚尖轻轻地触碰到放置在地上的鼓,脚跟也随之缓缓落下。琴声嘎然停止。
全场响起雷鸣般的鼓掌声和叫好声!
看姁姁的装扮,接下来的是艳舞吗?
果不其然,姁姁随手一拉,竟是把那系在她腰间的红绸给顺溜地扯了下来。她又随手一扬,那红绸便随风飘起。瞬间,好多五彩斑斓的彩带从舞台上空、四面八方齐齐放了下来。这些彩带竟然合着方才那条舞台正中央的红绸一起围着整个夜场上空,转起了圈子!各种颜色的灯笼不整个夜场照得迷离。这样的场景真的太美了!
涣散之中,我突然注视起了姁姁。姁姁眼光妩媚地扫视全场,妖媚中交杂着那一抹挥不去的清纯,撩人心魄。她的目光移向我这边时,明显顿了一下,然后微微颔首一笑。莫非姁姁看到我了?她眼神这么好?然后她的目光又移向另一边的一间高级厢房,重复刚才对着我所做的那个动作——
颔首一笑,以示打招呼。
她的这两个动作都是极轻微的,几乎让人看不出。可是我感觉到了,她分明这样做了。
我的视线穿过人群,顺着她方才的目光望去——
是四阿哥、池城和哥哥。
他们三人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以便观看姁姁的演出。
只见他们三人除了四阿哥之外,其他两人都回了姁姁一个微笑。四阿哥不喜欢美女么?怎么这种场合还是这副沉静冷酷的样子。
“咚!”一声巨响把我的思绪拉回舞台上。
姁姁双脚重重地、一下一下地踩在那偌大的鼓面上。真没想到姁姁这娇小的身子竟这么有力,她踩在那鼓面上的声音气势恢宏,忽而一轻,给人一种飘飘乎羽化登仙的感觉。她一边踩着鼓面,一边拨弄手中的琵琶,两种乐器的声音夹杂在一起,从舞台上飘出。
广袖也随着清风、随着琴声肆意地飞舞。让所有人都几乎要忘记呼吸了。恢宏的鼓声中带点儿琵琶声的小悲切、销魂。
我缓缓地把目光移向哥哥他们所在的厢房。池城一脸的柔情,哥哥也是满脸的欣赏,而四阿哥依旧是一脸的淡漠。我的心好似被一根小银针扎了一下般的,虽不是疼得那么轰轰烈烈,却是那么地清晰。我深呼吸,转头看向舞台。
耳朵里听得的美妙音乐和眼睛里看见的曼妙舞姿,都仿佛是一阵风向我刮来,又很快地飘过我,飞向下一个目的地。听得的、看得的,都变得那么的不真切了。
这个“夏葵”,我觉得好陌生。
我只是呆呆地坐在原位上,看着舞台上的美人舞动着。直到她谢幕,下了台,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鼓掌声、叫好声时,我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觉得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唯有一些记忆飘过,可是就连那些记忆,我也看不透、捉不住。
“格格吉祥。”轻柔的一声。姁姁已下台换了一身衣装,来到了我所坐的桌前。许是姁姁换了身衣装;或是那些男人正在喝酒和身边美人的伺候下无暇关注周边之事;又或是夜晚灯光问题,姁姁来到我的桌前,那些人也没太注意。
明沫和明溪也是听到声音,这才看到站在她们身后的姁姁,便起身礼貌性地和姁姁打招呼:“姁姁姑娘。”
我这才回过神来,起身道:“姁姁姐姐,你怎么来这了。”“格格,我刚才在舞台上就看到你了。怎么?你怎么没和王爷将军他们一起呢?我可看见他们在那边厢房里呢。您是千金之躯,一个人来这儿,着实不安全。”“千万别告诉我哥哥!等会儿你去他们那儿的时候别告诉我哥他们我来过,好吗?姁姁姐姐。”
“你现在不打算过去找他们吗?”“不了。我这就回去了,千万别告诉我哥他们。”“好吧。不过格格您一定要小心注意安全,别呆久了,早些回府吧。”
“嗯!”我又转头看向那边厢房,此时那边厢房在姁姁的表演结束后,已经掩了半边窗。我对姁姁问道:“你现在要过去那边吗?”“嗯。姁姁如今是少将军的人,自是应该过去那边的。”
姁姁的这句话像是一把匕首,深深地刺进了我的心里。
“姁姁姐姐,那你快些过去吧。”我只能笑。可自己却觉得这笑这么苦。“格格,那姁姁就先过去了。”她莞尔一笑,迷人至极。我微笑着目送她走向那边厢房。待她走远,一个人瘫坐下来。心里有说不出的苦闷。
我拿起摆在桌上的酒壶就倒了一杯酒喝下:“咳咳——咳咳咳——”我从不喝酒。这个时空的酒我更是滴酒未蘸。不料这是白酒,辣得很,又呛得很。我不停地咳嗽起来。“格格!”
可是,喝了一口酒后,我的心里更是苦闷了。便继续倒酒又喝了一杯:“咳咳咳咳!”依旧是呛。两杯过后头就有点儿昏沉了。我却好像来劲儿了,拿起酒壶正要倒酒,明沫从我手中抢过酒壶急道:“格格您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把酒壶给我!”我便从她手中抢过酒壶,恍惚地一直倒酒。任凭酒撒了出来,流到桌上。
“格格!您别这样——这样下去可不行——”明沫和明溪来抢过我手里的酒,我就呆坐着。目光望着前方,脑子里除了空,还是空。明沫和明溪坐在我身边,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望着我,把我盯实了,像是生怕我出了什么差错。
晕晕沉沉间,一个身影挡在我眼前,遮住光线。我恍恍惚惚地抬头看上去——
四阿哥?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呢?我闭了闭眼睛,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使自己能够清醒一点。然后站起身,正要行礼,却突然看清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四阿哥!
不过,他和四阿哥长得还真是有那么一丁点儿像呢。反正晃眼一看是很像的。为什么这个时代的帅哥这么多?这里盛产帅哥吗?至少我身边的这几个为数不多的男子,可个个都不是等闲之辈。
“你一个女子在这里买醉有什么快活的?”他一开口就把我给惊住了。他知道我是女生?!我低头一看自己的装扮,没有差错,我此时确定是一身男儿装。我迅速抬头,瞪大了眼睛望着他,问:“你——”我正想辩驳说“你胡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娇甜,怎么可能骗得过别人。我一身的男儿装清秀雅致,最多就是不说话的时候掩饰一下女儿身份罢了,可是一说话就露馅了。
“你怎么就能竟凭看我几眼就认出我是女儿身?”我疑惑地问道,也不再掩饰。其实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
“我允烨阅女无数,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要是连男女都辨不出了,那才是可笑呢。”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身前,低头,微笑,这句话仿佛是从他嘴里飘出来一般,让我觉得迷离梦幻。
我此时头脑晕晕沉沉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这身装扮,再把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我算是明白了——
这一定是哪家的贵公子哥。听他说话那语气,怕是个花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