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坤回想今日所练攻法,脉气在神识出现邪法之念的那一刻凝聚起来,眨眼间全身皮肤涌动不止。
他对准智善的狂劲掌力,“呼”的发出一招,身体上飞出千道乌黑虫影,密密麻麻,如疾风黑雨一般涌向智善。
智善的掌心再现佛印,白光一闪,风动不止,突然出现百只佛光手掌,白光灿灿,打向刑坤,正迎上那千条黑虫,正邪对抗,轰然爆裂。
智善所练万佛掌也算佛门绝学之一,但他的功力尚浅,若遇到一般妖物,百掌出现时,即便不能将妖物打死,也能废掉它多半的修行。
可惜今日遇见的并非妖,而为魔,所以智善根本无胜算的可能。
一阵白黑光芒爆破之后,智善向后翻倒,嗓子里甜甜的血腥味涌了上来。
“噗!”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二层经阁随着邢坤发出的招式振颤,这振颤虽一瞬即逝,但他由此更加确定刑坤为妖邪。
“你!你果然是妖怪、恶鬼!”他扶住地面,站起身往后退去。
“智善师兄,我不是什么妖怪恶鬼!不论你信不信!请你不要再污蔑我!”刑坤站在原地,收起招数,不想再和他争论。
“你不是?那你为何会这等邪恶……”智善刚要将恶鬼邪法之事告诉刑坤,只听三层传来惨叫声。
“救命……,啊……”
楼上的惨叫声一阵一阵传过来。
……
“智善师兄,藏经阁怎会有女人的声音?……”刑坤立刻转身望向楼梯拐弯处。
此时,智善也抬头望向楼板,真真切切听到声声惨叫。
“智惠,不论你是鬼是妖,今日之事,你记住,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解释,我给你七日时间,你想好了,到四层来寻我!也罢,看你这般模样,恐是有隐情!我们先上楼!”
智善翻身跃起,走到刑坤身边,手指竖在嘴边:“嘘,轻声,我们上去看看!”
刑坤点点头,跟随其后,二人悄无声息,轻步来到三层经室的门外。
三层经室的大门虚掩,智善和邢坤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他们来之后,惨叫声和呼救声已经全然消失,静得可闻落针之声。
邢坤推开门,智善抬步跨入,二人见其中烛火通明,经架规整,书卷齐齐,纤尘不染,就连理经案几上的待理经卷,皆摆放整齐,无半丝乱意,不像有人来过。
“你去前边查看,我到后面查看!”智善紧皱眉头,心中暗想:此事蹊跷,智惠一向老实憨厚,入寺一年有余,从未发现有何不妥处。
直至前夜突感阴邪之气,围绕藏经阁,难道是其它妖物在作怪?并非智惠有问题。
真是怪哉,三层经室内如此明显的妖邪气,智明为何无察觉?
还有,方才智惠突然使出的恶鬼邪法,到底是谁人在教他?论掌控熟练的程度,应当是刚学不久!
智善一边思量着最近的异常,一边仔细查看每一排经架,走到第十八排时,他停住脚步,在暗格旁,他感到一丝丝异常,却不明异常何在,仔细检查后,终究未见端倪。
他走出第十八排经架,向前望去,只剩下靠近后墙的几排经架,他继续仔细寻查,一番过后,终于来到墙壁裂缝旁。
晚烛摇曳,灰白的墙面洒满斑斑血迹,整个经室中,唯独此处的经卷从经架上散落,打斗痕迹显而易见,看来刚才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下去的。
“智惠,你快过来,妖孽在此!”智善轻声呼唤着。
刑坤闻声,赶忙小跑过来。
他刚来到智善身旁,便被眼下的一片狼藉惊呆了,不禁愕然。
经卷竹简散落得到处都是,有很多经卷被破坏,应该是在打斗中毁损的,在厚厚的凌乱经卷下,埋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只露出半截来,细看原来是一条丈长的蛀虫。
“智善师兄,我们把它弄出来吧!”刑坤走上前,逐一将经卷重新放回经架。
智善上前将足足两丈长的蛀虫从经卷下扒出来,蛀虫已无一丝气息,僵死于经卷重压下。
智善蹲在虫体旁,捡起一块白玉,其上刻着“曲宁”二字,他凝视半晌,未出一语,默默施出佛法,超度亡魂,送其归西。
“智善师兄,你不是说妖怪和恶鬼都不可饶恕,为何还要超度它?”刑坤正在整理经卷,将完整的和破损的分类,见智善此举,有些不理解,但心底深处莫名的感动起来。
“这虫精依仗佛寺灵气,修炼少说也有百年,如今惨死,妖丹被取,不知是何妖物,如此心狠手辣,不但将她置于死地,还将她的妖灵封印了,这般初等封印之术,借我佛寺的佛法便可解开,倒也没什么,只是对方心毒至此,既已杀了她,取了妖丹,为何还封印她的妖灵,令她不得轮回转世,不得化归初态……”智善叹息一声,轻抚曲宁的虫头,掌心现佛印,佛光四射,曲宁在佛光下化为一条小虫,元神散尽,妖智化零,沿着木板爬进裂开的墙缝中不见了踪影。
“去吧,曲宁,若是再与我寺有缘,你还会得道成精,只不过,祸福报应,天地自知,下一次你可要以德报德,认真做人!不得妄为了!”智善将玉牌放入墙缝中。
玉牌暗光一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刑坤在智善身后,默默倾听,感动至极,师兄平日严厉无情,今日看来,并非完全,修行之意在于何?何为修行?心念皆为善,应以佛道为本,一切才能为真!
“我们走吧!”智善口念佛经,不久后,墙壁上的血迹消散隐去,一切归为原态。
刑坤点点头,将破损的经卷放在一旁,完好的堆放在另一边,这样智明来的时候就可以分类整理了。
他随智善离开了藏经阁第三层。
“此事不要跟智明提起,每座佛寺道观,都会有依仗佛性道性,修炼成妖的小生灵,我们佛家,以善为本,只要它们不为祸人间,便留一条生路给它。”
“我明白了,智善师兄。”
“智惠,七日时间,你自回去想清楚,然后告诉我真实的原委!快回去休息吧!”
智善说完便转身上了四层,身影消失在楼梯转弯处。
刑坤目送智善,直到看不见,才转身走出藏经阁,此时夜色深沉,凉意微寒,他回房时,听到隔壁大和尚的鼾声,此起彼伏。
他想起刚入寺的时候,那两个小沙弥满脸羡慕的说着单独住一间的好处,夜间能够独自一人睡觉,确实安静很多。
邢坤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突然想起杳无音讯的紫衣仙子。
一年多过去了,不知她每日都在做什么?是否已将他忘记?
松境寺每日理经的生活,枯燥乏味,般若师兄冷若冰霜,毫不讲情面,刻错一字修坏一经,便要被罚跪经面壁;智善师兄一贯冷漠,目空一切,除了佛,任何人皆入不得他的眼目,唯有智明师兄,对他还算有些关怀。
想起智明,前夜那双发黄的眼球,苍白的面容,青灰的嘴唇,又从记忆中浮出,到底为何会病重,午后却又完全恢复,只过了短短半日而已,变化之大,令人不解。
思虑间,邢坤昏昏欲睡,很快便陷入梦境,梦境中,一女子着青衫,拂袖而去,越来越远,动唇清唱:“风过处,漫天花,相思薄如纱。
浅浅眉,淡梳妆,不过泪千行。
苦艾草,冷霜降,冬夏夜无常。
乌虞泣,斑纱怒,归魂断山梁。
曲宁死,妖丹现,万劫赴魔域。
情如斯,雨如泪,青萝作衣裳。”
夜深人静,刑坤早已沉于酣眠之中,那个奇怪的梦境也渐隐渐远,不知所踪。
……
次日,晨曦微露,雀鸣枝头,刑坤一早便起身前往藏经阁,他想早点将自己的事情忙完,然后去寻智明,继续学习《亡者苦修》。
智明师兄所传教之佛法甚是有趣,今日可学三、四两式,昨日夜间任用其中第一式,便与智善师兄的万佛掌相抗,足以证明确是厉害的功法,当用心研习修炼才是。
一早必做之事不可耽误,刑坤来到藏经阁一层二层,在两层之间上下跑动,忙碌不停,直到日上三竿,又刻字修经,不知觉间,午膳已经送来,他匆匆食毕,继续伏案刻经。
未时三刻,大师兄般若携十二名年龄稍大的沙弥来到藏经阁,开始进行层层查验,从一层查到四层。
一个时辰后,小沙弥都回到一层大厅,向般若报告查验情况。
“般若师兄,所有经架、地面、角落都查看过了,无灰尘。”
“般若师兄,所有经文、竹简、古画、古瓷陶经、典藏都已查验,无破损,无灰尘。”
“般若师兄,各层维护皆可,但三层后方墙壁裂缝较大,须修缮,四层阁楼有鼠作洞之迹象,需驱之。”
般若点点头,站在一层大厅中,面对智善,智明和智惠。
“你们三人在藏经阁要多注意修缮维护之事,不光经书经卷典藏之类,经阁本体维护也很重要,三层墙缝和四层鼠闹,我会安排专人前来处理,若有其它问题,你们三人要及时跟我汇报。”
“今日经卷皆已修完,众徒拿走,地上这些是需要修正的,数量较多,你们三人的动作要快点,不能有错误的刻字,更不能有遗漏的内容,后日我会带人来取。”般若洪亮的声音响彻藏经阁,他一面说,一面抬手指向地面新运来的破损经卷。
智善、智明和邢坤三人均点点头,领受了般若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