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冬的第一场雪来临之时,李旦那次提出的烤肉会餐终于被我等到了,虽然等得时间有些长。
太子贤这天退了朝直奔我房间,满脸喜悦,我难得见到他有如此喜形于色的时候。他笑起来好似整个天地都变得阳光明媚,虽然外面正下着雪,天有些阴沉沉的,但是屋内因为他的笑容而变得温暖无比。我当时正无聊的拿着本《论语》看着,虽然那些晦涩难懂的句子和繁体字让我读起来有些吃力,但是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间我只能硬逼着自己看下去。
“婉如,还记得上次李旦提议的一起去吃烤羊肉鹿肉吗?”他坐到我面前,看了看我满脸苦闷的表情,又看了看我手里的书,笑意更浓,“怎么?不想去吗?”
“不是,我当然想去啦!”我马上回答,生怕他不带我去。
“那你为什么一脸郁闷?”他笑道。
“因为……因为……”我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看不太懂这么简单的一本书。我早就知道贤博学多才,少时就博览群书且过目成诵,像《论语》这种启蒙书他恐怕早就倒背如流了。而我都这么大了才开始看,感觉很是有些吃力。其实跟贤这么聪慧多才的人在一起,无形之中总会感到有些压力,怕给贤丢脸,所以我才下定决心,硬着头皮从头开始学古文。
“因为什么?”他好像非要听到我的答案不可。我想他早就知道我因为什么而愁眉苦脸的,可是他今天心情很好,非要逗逗我,锲而不舍的追问我,“你因为什么愁眉不展呀?能不能告诉我。”
我真是忍不住要翻白眼了,难道非要看我在他面前出丑他才甘心么?我深深的吸了口气,转化话题道:“莫非今天是相王提起要请你去吃烤鹿肉吗?”
“哈哈,你真是我聪明的小婉如!今天下朝时,他跟我建议说,这两天下雪,不如明日到他府上烤火烤肉、喝酒赏雪,岂不雅致?我同意了。明天我们到他府上去,婉儿也去。我的弟弟李显,妹妹太平也都会过去,你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就和我一起去吧,见见我的弟弟妹妹。”贤竟然要带我去见他的家人,如此安排让我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却也暗自欢喜,欣然答应。
接近傍晚时分,贤的贴身小太监程顺手捧一个大大的锦盒来到我房间,说是太子吩咐的,让我明日赴宴时一定要穿上。小雪接过来递给了我,我打开锦盒盖子,一件非常漂亮华丽的紫色貂皮披风展现在我的眼前,披风领子是纯白色柔软的狐狸毛。我有些惊呆了,好贵重的一件披风啊!我穿着这么贵重的衣服去吃烤肉是不是有些太奢华了?
我轻轻拿起披风,发现下面还有一套冬装,上身是玉色紧身小棉袄镶着紫色兔毛边,下身是淡紫色锦绸襦裙。小雪看见这些衣服都忍不住惊叹:“真是太漂亮了!”可是,我一个奶娘的女儿穿这些衣服出去是不是有些过了呢?有心不穿这些,可是太子特意吩咐过,我也不好违背他的意思。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被小雪叫起来梳妆打扮。我睡意朦胧的坐在梳妆台前,任小雪拿着我的头发梳来梳去,不停的变换着各种发式,看来她比我还要紧张这场家宴,力求把我打扮的最漂亮。我忍不住打着哈欠对如此认真的小雪说道:“随便弄弄就好啦,不用这么认真吧?只是一个普通的聚会而已。”
“普通的聚会?!”小雪猛然提高嗓子叫起来,吓得我立刻清醒了不少,“这可是太子第一次带你去参加他的家宴,虽然规模不大,可是今天要见的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是太子的亲弟弟妹妹们呀!太子如此用心,难道你不知道其中用意吗?”
听到小雪这番话,我不由得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连小雪都看出来了,贤是如此看重于我,让我渐渐加入到他的生活圈中,忧的是不知道这回去见他的那些弟弟妹妹们,他们会有怎么样的反应,会那么顺利的接纳我,认可我吗?会不会给贤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终于一切收拾停当,步出房门,却见太子贤正站在月洞门下等我。当我走近他时,他直直的盯着我,眼睛闪过一丝喜悦赞叹的光芒,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他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柔声道:“走吧,快到时间了。”拉着我走向大门。
这是我来到这里后第一次走出太子府,开始还一本正经的坐在马车里,可是时间一长我就坐不住了。听着车外抑扬顿挫的叫卖声,想象着两旁繁华的景象,我终于忍不住好奇心,偷偷将车帘撩开一条缝隙,观察着长安城的大街。
时逢盛世,街上商铺林立,各种小商品也一路摆过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各种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子们在街头嬉戏玩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很好奇古代的商业街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脖子越伸越长,有时候车子都走过去了,我还在扭着脖子追看着,帘子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我越掀越高。突然,掀帘子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我扭过头去,看到太子贤正温和的对我笑着摇摇头,我吐吐舌头,连忙放下帘子,正襟危坐,暗自想抽出我的手,他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仍是紧紧的握着,嘴角含着笑意。无奈之下,只好任由他握着。我和他一路无语,默默地随着颠簸的马车来到相王府。
此时天色大亮,但是雪仍扑簌簌的下着。临下车前贤看了看车外越下越大的雪,细心的帮我披上披风帽后先一步下车,我紧随其后。
相王府前积雪已经打扫干净,通往里面的道路两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盆栽,以绿色耐冬的植物居多,倒是给这冰天雪地的寒冬带来了不少绿意。
相王李旦早已得到通报出来迎接,可是当他看到我出现时,好像有点意外的微微一愣,有丝不快的紧盯了我两眼,不过飞快的以更灿烂的笑容掩饰了他刚才的不快,和贤有说有笑的步入内厅。
贤和李旦坐在那边谈笑风生,我却好似被他们二人遗忘似的独自远远的坐在靠外些的椅子上,他们的谈话我不感兴趣,只能望着外面漫天飞舞的雪花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下人进来通报太平公主和上官婉儿到。我这才明白,原来那天见到的婉儿就是后来深得武则天厚爱的上官婉儿,难怪当初看到她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呢。
我站起来随着贤和李旦出去迎接。他们兄妹见面自然无需多礼,我在贤的引领下向太平公主行礼,当我起身时发现太平公主好像脸色有些不悦,但是也没有表现的太明显。看到她的表情令我有些惶惶然。因为我好像和公主以前没有见过面,也没结过怨吧?她应该不是因为我来这里而不高兴的吧?
偷偷抬眼望向公主身边的婉儿,婉儿一直在微笑着,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反而走过来拉住我的手笑着看向公主说:“公主,这就是那天我跟你讲的婉如,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你跟她在一起保准不会感到寂寞无聊。”
公主收回了刚才不悦的表情,看着我对婉儿笑道:“是吗?那改天我们可要一起好好玩玩,不要参加他们男人的这些聚会,来一场我们女人之间的小聚会。”
李旦听了她的话有些不高兴的抗议道:“看看!看看!我好心请你们一起过来聚一下,吃个烤肉,你竟然还这么说我们。我可没有说今天是男人的聚会呀!我看今天的宾客可是三男三女,平衡的很呢!”
太平公主哈哈大笑,没再说什么。我偷偷看着太平公主,她面如满月,圆圆的脸庞,眼睛细长,眼尾微微吊起,虽然年纪不算很大,也就十四五岁左右,但是眼中显露出非一般人可比的精明劲儿,笑起来脸上有对浅浅的酒窝,看上去甜美可人。
“怎么这么高兴啊?有什么好笑的事情吗?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一个快乐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大家看向门外,一个长得胖胖的,中等身材,20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
“英王到!”门房之人向内通报道。他还没有喊完,李显已经走到了我们跟前。众人互相施礼,我在贤的引领下向英王李显行礼,李显仔细的看了我两眼,笑容绽放,对着我点点头,口里说着:“不错!不错!很好!很好!”他这是在表扬我吗?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到我府上的后花园如何?我命人在那里摆上酒席,在亭中一边赏雪景,一边吃烤肉也不错!”李旦提议到,众人都同意了。
一行人随着李旦来到了他的后花园亭中,果然如李旦所说,若说这是亭子,倒不如说是一个屋子,四周装有门窗,厚厚的棉门帘挡住了冬季的寒冷。正中一个大圆桌,东窗边有一排茶几座椅,供人喝茶闲聊;南窗下有个卧榻,上面铺着嫩绿色被褥,还有一个长长的方枕放在靠背处,这要是天气好的时候,可以很惬意的躺在这里晒晒太阳,我看着都感觉那是天底下最舒服最美的一件事啦。想不到这位四皇子李旦还挺会享受的。靠北边是一片比较宽阔的空地,在那里四四方方垒了一圈简易的灶膛,里面点着炉火,上面烤着一只整鹿,烤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
大家随意的坐在桌前,等酒菜上齐之后,他们三兄弟开始饮酒猜拳行酒令,后来公主也加入其中,和他们行酒令。
我和婉儿只是坐在一边微笑的看着他们,热情的攀谈起来,没想到我和婉儿竟然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有聊不完的话题。
李显的眼睛细长,他很爱笑,笑起来眼睛眯缝成一条线,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胖胖的圆脸因为喝了一点酒就红的不行。因为他憨厚少语,大家都喜欢逗他,有时候明明是他赢了,大家也说他输了,他好似从不清楚他到底是赢还是输,只要是公主和李旦让他喝,他就毫不拒绝的一口干下去,李旦连蒙带骗的哄他喝了好几杯酒。大家笑他也笑,而且比别人笑得更开心更大声。他真是一个可爱又单纯的男子,我很喜欢他的这个性格。
这次我一下子和这么多大唐名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真的很高兴也很兴奋,不知不觉中我竟然也被公主和李旦多灌了几盅酒。到后面我都喝的有点头晕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