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段颖便离了村庄,李恃一家同董逢跟随段颖去往丹陵。道路虽是不靖,但有这一百多武卫,任谁也要掂量一番,才好下手。
武卫们由张行在庄内训练了几日,精神大变,虽也是多有辛苦,却不在作疲懒之态,每日赶路之前,也要操练小半个时辰才好赶路,只几日时间,法度严明,颇有精兵模样。
“公子,这张行倒是有几分本事,才这几日时间,便把队伍训练成这般模样,稍加调教,当是一员大将。”正午停车休息时间,在一片杏林,段颖同李恃席地而坐,李恃看着武卫行为有序的休息,赞叹道。
“是有几分能耐,李先生若是不辞辛苦,可为我教导一番。”段颖看向李恃道,颇有玩味,只当是玩笑。
“诺!当为公子教出一位大将。”李恃却是当真了,躬身应诺,算是受了这任务。
段颖摇摇头,他无甚想法,这张行以后便是绝世良将,也还是朝廷中人,一纸调令,自己也奈何不得。
“董逢,坐下休息便可,这时无需这般警惕。”段颖看到旁边的董逢,直直的立在两人旁边。
李恃那日说动了董逢,这董逢也真个当自己是个车夫和近卫,自离村去后,车架都是他来架,待到歇息时,便半步不离的跟随段颖,连夜晚睡觉,他也席地而卧在门前。采香与丹颐都有了些意见,这几日多次向段颖进言,不满董逢的做法。段颖也是多次劝说后,这董逢才不在晚上睡在门前,但白日里还是半步不离。
“主公在坐,逢不敢。”董逢这两日没人叫他苦娃了,也渐渐适应自己叫做董逢了。他躬身应了一声,便又立在那里。
这声“主公”让段颖颇为无奈,能叫主公,自是家奴。段颖看向李恃,这自是李恃教导的,这董逢虽是不笨,却不会主意这些细节的。
与李恃不同,李恃只是门客,身份自由,朝廷或地方有司可征召,这董逢却是直接认了段颖为主。李侍也是有思量的。董逢一身勇武稍加训练,便有了一身横练的好功夫,放到段颖身边做个武卫正是合适。他让董逢认段颖为主,做了贴身侍卫,也是安段颖的心,毕竟这贴身侍卫不是亲近信任之人,不可乱用。
若是段颖做大,这贴身侍卫也是水涨船高,朝廷不禁家奴不可入仕,只是多半受不得多高的职位。现在能得段颖的信任,以后腾达指日可待。董逢受李恃照顾良多,一直感念其恩情,这次李恃又是为自家好,没多想便应承了下来,之后便一直称呼段颖为“主公”。
“先生,可为董逢取有表字?”段颖问向李恃道。其时人多有表字,除入了贱籍之人,都可以有表字,只是似这表字,也不是随便起的。
一般都是长辈赐字,似段颖的字便是自己父亲在行冠时赐下的。穷苦人家又不识的字的,又盼着自家孩儿出息的,便找人来为其取字。典故“千金求字”便是说的一位发迹的富商,因为没有字,平日里多为人所笑,便出了千金让人为他取字(千金求字真正的说法是,秦丞相吕不韦修《吕氏春秋》之时,在咸阳城门悬赏,能为典籍增益一字,可得千金,故有千金求字…….这里套用了,诸位不必深究)。
“不曾,在村里都是唤其苦娃,连董逢这个名字也险些忘了,表字取来也是无用。”李恃摇摇头道,但却没说实话,他其实是给取的,但听段颖的意思,要为董逢取字,便不再说出来。
……..
“采香姑娘,这才取来的水,好让公子净手洗面。”张行到了采香跟前说道,然后躬身向段颖行礼。
“有劳张校尉了。”采香向张行委了委身子,算是谢过了,她同丹颐两个女子也不好打水,都是有武卫代劳,张行送来的……
大周礼法严峻,尤其大族中规矩更多。采香和丹颐都是段颖贴身所用之人,一般那些武卫都说不上话来,张行被段颖点了校尉,有事情都是他同采香或者丹颐说,然后转述段颖。当然要说送水这类的小事,也是可以找一些武卫代劳的,但张行却是有私心,一般都是他亲自送来。
采香和丹颐都在段颖身旁照料,张行说话时,段颖在旁边听着,心中一动,道:“张校尉,若是无事,可坐下闲聊片刻。”
张行虽不知段颖喊他何事,便站着说道:“公子在座,行站着便好,礼不可废。”
段颖也不强求,问道:“按行程还有几日才可到丹陵?”
“再走三日可到长丰渡,再行舟半日,便可到丹陵,”张行每日里安排行程,前路都已经打听好了,故回答的比较利索。
“嗯,诸君中,因为行走缓慢,可有怨言?”
“无有,公子赏罚有度,每日里也不曾亏待过兄弟们,愿为公子效死力!”张行大声的说道,他是有这般自信的,只要进的驿站,段颖酒肉管够。且自那日罚了张行与董逢,无人敢小窥了段颖的手段。张行每日里训练,也渐渐的规矩了许多,士气日渐高昂,越发有精兵的样子。
段颖虽不曾加入其中,多是在旁看着张行训练,但却不把这些武卫当成杂役使唤,他们每日里赶路训练后,便可休息。不似有些从禁军中拨下的武卫,与主家奴仆无疑,这类事情他们听过的很多。两厢对比,自然是自家运好,所以训练的多是用心,也无半点不耐。
这便张行大声喊道,其他武卫也都听到,一起大喊:“愿为公子效死力!”气势轰轰,着实惊人,采香与丹颐受到惊吓,脸色惨白,站立不稳。李恃神色也有些不自然,看向段颖的神色又变了变。
“大善!公子,军心可用矣!”李恃击掌赞道。
“此去丹陵,多赖诸君护佑,颖在此先谢过。知晓大家当兵不易,若是到了丹陵,愿意脱了军籍的,颖不会阻拦。若留在帐下,但有颖在,富贵不敢言,必不然诸君无所依靠,但之前定下的法度依旧不可废…….”段颖起身,对众武卫说道。他这般说话,比承诺富贵要强的多。
十多年的一场****,还不足以动摇大周的根本,此时海内地方虽多有不靖,但多是小打小闹,起不了燎原之势。且作战事宜也不是他们禁军参与的,各地都有精兵在列。
这些武卫当兵无非是求个温饱,补贴家用,真正求富贵的甚是少数,富贵于他们而言太过遥远。入了禁军,一般都是朝廷为那些封爵之人拨下的,做护卫之用。只是真正的用意,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
人有千般性情,若是运气好,碰上一个宽和的主家,一生无忧,也是人人羡慕的。若是运气不好,他们便好似奴役一般被对待,真个是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好似无根浮萍一般,任人打骂。
这些武卫自入了禁军,便听过许多这类的事情,同其他人一样却最忌没了依靠,随人奴役,碰上了严苛的主家,随意打杀的也是常事。段颖这般承诺,自然是当他们是亲卫,不容任何人欺负。且之前对待董逢也是这般做的,武卫们没有半点疑虑。
兵是将之威,将是兵之胆,有段颖的这番话,这些武卫个个内心激动非常。后面段颖虽说了许多约束的话,这些武卫再次喊道:“诺!诺!诺!”比之前次,更是摄人。
段颖刚刚说话甚是大声,强撑着说完,采香看他神色不对,同丹颐着急搀扶着段颖坐下。武卫知道段颖身体不好,便都安静了下来。
段颖歇息了好一会,才缓过来。采香给他端来茶水喝了两口,才算好了一点。
“公子,下次不可再这般了,您刚刚脸色甚是吓人…….”采香端着茶劝道,却是,段颖说完话,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斗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了下来,不由的采香不担心。
段颖歇息了一下,对采香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采香虽有千般不耐,但还是住嘴了。
“让先生见笑了。”段颖苦笑着对李恃说道。
“不敢,公子的身体当会无事。”李恃是知道内情的,在旁劝解道。
“张校尉,你可有表字?这般叫着,多有生疏。”段颖又问张行道,他本来叫住张行也是这般打算的。
“不曾,家里无有银钱,便不曾取字。”张行躬身应道,他多少猜出来段颖的打算,内心多少有些激动,这有字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段颖为自己取字,只怕自己更得重用了。
“那便好了,今日适逢其会,这董逢也不曾取有表字,今日便请先生为你二人各取一字。”段颖看着张行与董逢二人笑道。
“恃恐慌,有公子在,恃不敢逾越。”李恃急忙起身,连呼“不敢”。东主为下属取字,会被下属视为荣耀,这是收心之事,李恃自然不敢逾越了。
段颖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年龄过于年少,有李恃在,自己若是随意的说给他们取字,多少会让人以为年少轻狂之举。但众人这几日里接触,谁也不敢把段颖当做少年人看待,自然不会认为不妥。
李恃又推辞了两次,段颖便不再劝了,对李恃道:“还请先生指出不足。”
李恃躬身应是,心里做何想法却不得而知。
“张行,便字从复,董逢,字子期。先生以为若何?”段颖想了一会,便说了两人的字,向李恃问道。
“大善,公子取得这两字皆有深意啊!望你二人自勉之……”李恃想了想,虽是困惑段颖取字的意义,但诚如他所说,段颖取字的意义深意。
“从复”,当是从《易经》中复卦里取“中行独复,以从道也。”取的,意思为,行至中路返回,还能找到正确的道路,这不得不让人思量起来这“从复”的意义。
“子期”一词,他思量了半天,心中一凌,这“子期”说的是谁?意义不言而明,显然是说自己的,在段颖看来,自己期望董逢做什么?他心中有些发寒,这公子是随意取来,还是考虑好取的?他却想不下去了…….
张行同董逢一起跪倒在地,道:“谢公子(主公)赐字,敢不以死报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