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衣衫没有半分装饰,却是裁切妥贴,那张脸消瘦却犀利,俊朗不凡,虽然双眼紧闭,却依然让人觉得,他正睁着一双桀骜不驯,天地苍茫都不屑的眼眸直视着你。周身,一股王者天成的气度。
但是,这一切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妨闲一时竟似入定,那些暗流沸腾,那些记忆翻滚。他想到了那个梦,那个很久之前的梦。
梦里,那个跟自己一样大的少年,一身黑衣,目光苍远如鹰。
“如果被别人的想法左右,你终究会迷失自己……”
“做自己的主人,凌驾于他们之上。”
“没有输,错,既是死……”
梦里的那张脸桀骜不驯,犀利如鹰,迅速与冰棺中的脸相重叠,妨闲蓦然撑起双手,按在了寒冷的冰棺上,他的头很痛,他不这样撑着,必然要跌倒在冰棺之上。但是,手撑在冰棺之上,冰棺却迅速的开始塌陷,罗菱愕然,冰棺中的人却发出通透的蓝光。
翩然的光芒,妨闲的眼前影影绰绰。
湖光潋滟,谁与谁仗剑而动,术法满天飞。
夜光凄迷,谁与谁把酒对虚无,却自是飞扬。
客厅暗淡,谁一个眼神,大家却是心知肚明,计谋横生。
鲜血晕染,刀光剑影,谁与谁浴血奋战,比肩与共。
妨闲的眼呈现一种幽黑的静,静的极端而可怕,仿佛瞬间被冰封一般,而与此同时,蓝光更盛,罗菱的掌心点点滴滴,落下血来,心底的怨念如同魔障,占据眼眶。
光噬的光芒此起彼伏,像一场无尽的极光,照耀出变幻莫测的过往。
仿佛一个光年的时间,却实在只是瞬间。妨闲缓缓起身,看着棺中的帝青。
“我竟然真的忘记了你,呵,呵呵,呵呵呵……”妨闲忽然冷笑出声,他的眼眸沉沉浮浮,他的面容却寡淡之极,面与心的绝对脱离,表与里的极致不一。
“我并不想一辈子都躲在你的羽翼下,你知不知道!”他忽然冷笑着将手伸入厚厚的冰棺,直接碰触那具冰冷千年的尸体。
“我有我自己的抉择与担当,你知不知道!”妨闲的手被寒冰刺穿,鲜血汩汩,却掩不住眼中疯狂。
“正是因为他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会让你忘记,才会让你无牵无挂的活着。”罗菱忽然冲上来,推开妨闲,护在帝青的尸体前。
妨闲一时恍惚。
“不堪的是你,他为你丧命,你却就因为一个咒语就将他轻易忘却,你不配他如此对你!”
天地悠悠,时光如同昙花,绽放凋落,皆在瞬间。谁拉着幼年的自己狂奔在无尽的黑夜。谁桀骜不驯,却独独对自己仿佛一胞同生……记忆太悠远却又如此清晰的展现眼前。
仿佛一把时间的光刃,一刀一刀将心片个干净,鲜血淋漓,却无法挪动。却自责的知道,这一切都不够,还不够,非常的不够,自己忘却的罪孽不是心疼就能救赎。
无声静默的良久,妨闲忽而冷冷笑:“你带我来此,就是为了让我想起来,为了我杀掉将秋来还师兄的魂。”
“你不敢反抗自己的誓言,你不能亲口告诉我,所以,你就带我来这里,你让我自己想起来。誓约没有违背,我却已然想起一切。”
罗菱看着帝青,缓缓的将帝青放入冰棺,满眼的心爱情痴:“你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说。”
“你早该如此,何必等到今日。”
妨闲看着罗菱,心中却蓦然一阵不安跳动。将秋,那个白痴出了什么事?妨闲下意识向门口走去,可是刚走两步,他陡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着笑容诡谲的罗菱。
“他就在这附近是不是?”
“是,灵秀带他来了。他就在门外,被万千妖怪围堵其中。”
“你让碧眼透出他可以换回帝青的命?”
“哈哈,这你都能猜到,那你必然也知道我为何要等到今日。”
“你恨我,所以要我在两人之间左右为难。才是你的计划。”
“这一场看似张扬的战争,不过是掩饰让他复活的举动而已。他复活需要太多东西,而我都已齐聚在这里,只等待那个合适的灵魂。而光是召唤将秋来此,已然耗费尽我的心力,所以这一出只是我为了缓和的休息时期。”
“你故意在我门前追杀,故意让我见到他。”
“但是,我没想到你会帮他。你冷漠成性,寡淡自傲,我没料到你会对一个人另眼相待。”
“呵呵,于是你就故意制造事端,故意引我入局。”
“我并没有你那样聪明,也没你想的那么长远,我只是在追捕他的途中,改变了主意而已。”
“他远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那并不重要。我说过,只是临时改变的主意而已。重要的是,我赢了,你必然会牺牲他来成全我,不是吗?”罗菱笑,笑容纯美盛开,艳丽之极。
将秋抱着脑袋躲在轻灵身后,他的怀中兔子丰月被左右夹击的妖怪挤得快死掉。乱哄哄的包围圈,层层叠叠的妖怪和叫骂,他委屈又害怕。他虽然很不高兴来这里,也很不喜欢那个轻飘飘的白衣女人,但是,他想看妨闲嘛,而且实在无聊,就跟了过来。
可是一过来,刚走入这个跟九轩一样的院子,那个碧眼家伙就指着自己说什么,自己能让帝青复活,就说要自己的魂啊命啊什么的。那一大群妖怪齐齐的围了上来,说要杀了自己。喊杀声不断叫嚣,他痛苦的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努力翻滚,他好像看到一个孩子,背对着自己,痛苦的抽搐着双肩。
他在哭。
将秋的心缓缓的下沉,灵秀转过头,看着发呆的将秋,清淡的声音不轻不重,轻柔似云。
“你看到没有。你的存在是没有价值的,只有帝青才被所有人需要。”
“你,骗人,你骗人,妨闲,我要找妨闲。”将秋嘶声力竭,灵秀却缓慢的扬起嘴角。
“他会亲手杀死你。”灵秀轻轻耳语,却仿佛隔绝了一切嘈杂:“你不想看到这些妖怪无辜丧命是不是?”
“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将秋捂住耳朵大叫,灵秀一愣,是的,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觉得别人的死活跟这个白痴有关系呢?将秋一直喜欢大包大揽,善良的不忍心看别人受苦,而自己似乎已经当作了理所应当。
所以,她欺骗他,虚构出一个宏大的七国,虚构出一场生死劫难,但是,现在的将秋已经不是那时的将秋了。
灵秀的手微微握紧:“那么妨闲呢?妨闲已经不要你了,他打算杀死你,来救帝青,你信不信?”
灵秀的话语浅浅淡淡,将秋看到那个孩子哭得更加伤心痛苦,他只能拼命的摇头,想要逃跑,他也确实这样做了,东躲西藏。
围堵叫嚣的人群,忽然缓缓的让开了一条道,将秋抬头,道路的尽头,妨闲跟一个红衣女子缓缓而来。
“妨闲!”将秋猛然起身,狂奔向妨闲。妨闲下意识的张开手,仿佛在九轩一般,任由将秋如孩童般扑入自己的怀抱。
“妨闲,妨闲,我好怕,他们都要杀了我,她说,你也要杀了我。”
将秋瞪大了眼,看着妨闲。妨闲一愣,旋即笑,轻柔的笑容很难见到。他拉过将秋的手,不顾众人,缓缓的返回来路。
“我们要去哪里?”将秋歪着头,双眼通红。妨闲却没有回答,直到那五颜六色的石头闪烁了他的眼。
“妨闲,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喜欢这里,我们回九轩好不好?”将秋拉着妨闲的手,那手掌冰冷。可是将秋不怕,将秋想自己是可以把它捂热的。
“将秋。”
“恩?”
“你必须死!”妨闲蓦然转身,目光冰冷犀利直视将秋纯澈的眼。将秋先是一愣,旋即松开了手。头痛,头好痛。
他抱住自己的头,他的头痛的好像要裂开。然后他看到自己的脑壳好像真的裂开了,那些崩裂的血浆中,那些不堪的囚禁,那些自虐的绝食与鲜血滴答滴答,划过他的心脏。可是,那些温柔如云朵一般的记忆,又那样清澈的回旋在半空。
将秋痛苦的抬起头,看着冷眼冷眉的妨闲,妨闲的手中忽然七彩闪亮,一条七彩的绳索猛然勒住了他的脖子。
不同于以往亲自卡上脖子的柔软,冰冷的感觉让心都寒凉。
“为什么……”他低声询问。
“因为我有我的责任,而你是我的东西,你只能成全。”
妨闲冷声,心却仿佛一场沦陷,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杀死将秋的同时,自己会否也会死去。但是,这一切已经无所谓了,他只想要帝青复活,他必须要帝青复活。
再孤绝的人,再寡淡的人,总会有那样一个对他而言特殊的人。而对待这个人,所有孤绝和寡淡都会烟消云散,他会变成一个正常人一样,有欢笑,有泪水,有责任,有抱负。只可惜,那个人不是他将秋。
“我成全了你,那么我呢?当你发现你所有的依恋依靠,都只是一场错觉。你用尽真心,结果只是被捉弄,被当做玩具戏弄。
你所以为拥有的一切都是以一场华美的错觉,都是给别人的嫁衣,你该是怎样的感觉?是被世界遗弃的凄怆还是,还是一个人丧失所有的虚脱?
我从来都是为别人着想,结果死也要因别人而死吗?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将秋想要大声呐喊,七彩的绳索蓦然收紧,妨闲痛苦的跌倒在地,看起来却好似全然不在乎的散漫坐倒在地,冲着罗菱淡笑:“开始吧。”
罗菱带着胜利的骄傲,跳起祭祀的舞蹈,诡异的符咒从光噬的石壁中不断冒出,围绕着将秋和帝青。
将秋努力抬眼,看着不远处冰棺中的帝青,心中一阵一阵的悸动。这样的感觉他似曾相识,好似那桃花屏中,那些楚楚盛放的恶之花让他有瞬间的灵魂脱体。不,那次在牢中,在吴皑家……
妨闲看着将秋痛苦的挣扎,心中一阵阵抽紧。
是因为那些该死的制约吧。因得那制约,他的心痛苦不堪,仿佛被困牢中,因得那制约吧,是的,那制约,让自己如此痛苦,让自己的心无法呼吸,他努力的抑制着自己颤抖的手,它们隐在袖中,不被任何人发现。
那是一种冲动,一种恨不能收回绳索,拉回将秋的冲动。但是帝青怎么办?没有可比性的较量,又为什么有这么多犹豫。妨闲怅然,但是他清晰的明白,自己不会死,他能感觉到那制约渐渐离自己而去。
世界缓缓沉入黑暗,于是将秋用尽力气笑了,即便死去,也想要留个好印象。
风卷云涌,逆转的风沙裹着绚烂漫天的咒文飞舞徘徊。罗菱彷如一朵楚楚绽放的恶之花,妖娆舞动,绽放绚烂恶毒的肃杀,将秋的意识渐渐模糊,他满腔的愤恨与委屈,他满眼的伤心与绝望,只能用眼神死死的看着妨闲,而他的视线终于模糊。
那种抽离的痛让他生不如死,连痛苦的大叫都变成嘶哑的闷哼,他终于眼前一片空白,然后,那个哭泣的孩子蹲坐在那一望无际的空白中,使劲的哭泣,甚至在地上打起滚来。
心伤的那样彻底,一如那孩子如同泉水的泪。
“你是谁,你是谁!”他大声叫,大声问,可是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滚落下来。他茫然的伸手,茫然的看着手中的水滴,然后双眼不可抑制的不断不断的滚下相通的水滴。
而那个孩子用一种诡异的姿势转过了头。脸上乱七八糟全是干涸的泪痕。但是那眼中,却再也没有泪水。
那是一张极其熟悉的脸,那张脸在他的少年时代曾经日日在镜中看到。
那个孩子,就是他自己。
就在他看清的瞬间,什么东西彻底的抽离了他的身体,于此同时,一道刺目的蓝光直奔帝青而去。
轰隆隆,轰隆隆。
冰块四裂,所有光噬轰隆隆的全部爆裂,巨大的震动,摇晃着整个石室,罗菱在这一片动荡中屏住了呼吸,妨闲顾不得虚弱的身体,快速靠近帝青。
轰隆隆,轰隆隆,不断的爆裂声响起,疯狂卷着石块四处击打,石室仿佛就要坍塌,五颜六色的光晕将帝青通通爆过,炸开的光芒让人无法睁开双眼。
动荡不堪,摇摆不定,这震动很快停息,妨闲睁眼,就看到帝青的眼,缓慢的,缓慢的张开。
蓝色的光芒陡然包裹了整个石室,流转出一种忧郁的色。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寂静,妨闲下意识一步一步靠近,帝青僵硬的转动蓝色如大海一般深邃的眼,看到他的脸,眼中起伏跌宕。
“青!”罗菱欣喜的泪流满面,狂奔而来,隔开了妨闲的视线,握紧了帝青还不能活动的手,妨闲猛然惊醒,呆立了两秒,忽然想到什么,猝然转头。
散乱的境地,却没有那张熟悉的脸。明知道他会死,却还是侥幸的想着,或许能救活,就如自己真的能摆脱那无形的制约。
可是碎石满地,却什么都没有,连尸体都没有。
“将秋。”他叫的极其小声,罗菱和帝青的瞳孔都不由收缩。妨闲缓缓的走下石台,步履踉跄。
晴阳初好,阳光恣意,将秋生气的撇嘴,将秋撒娇的扯他的衣袖,将秋害怕的缩在自己怀里。
将秋神气活现的冲自己大吼大叫,将秋经常上串下跳的找自己,将秋痛苦的皱起眉头大叫,妨闲你个魂淡,老子弄死你。
一切仿佛屏障,不断不断出现在眼前,带着那清朗的声线。
将秋满眼委屈,妨闲,他们要杀我。
将秋笑容灿烂,妨闲其实是个很好的人呢。
将秋绝望而伤心的看着自己,他仿佛在说,我不甘心,我真心待你,为何换不回真心?
还有,明知事实如此不堪,却连死,也要,也要给自己留下那样的笑容。
你在怕我自责吗?还是你认定了我会愧疚呢?
将秋,将秋,将秋……
满脑子飘摇的影子,却最终只剩一片虚无。只是一个玩具,只是一个玩具,只是突然丧失了玩具,还不能习惯而已,只是这样而已啊。这样可恶的习惯,要趁早改掉呢。
是啊,是啊,将秋出现的日子并不长不是吗,自己只要花同样的时间就会习惯没有他的日子不是吗?
他静静的立在虚无中,心思疯长。
“他只怕已经灰飞烟灭了。”罗菱的声音充满寒冷的幸灾乐祸,仿佛在嘲笑他。你不是说他不重要吗?你不是说他是玩具吗?你不是说了么,说了他根本没有价值的不是吗?
妨闲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摇摇晃晃的走出了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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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打滚,求票票,求推荐。擦汗,还是默默的需要打个广告吧,毕竟写文还是需要有点盼头的。嘛,嘛,要开始虐妨闲啊虐妨闲。望天,对手指,其实吾一直都是亲妈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