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六
1.成婚
“岁岁年年花相似
年年岁岁人不同……”
那少女甩着双腿坐在岸边,肆意溅起水花,忽然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年年岁岁花相似
岁岁年年花不同
颠来倒去一不一样呢,啊啊,一样吧一样吧。”
她疯疯癫癫一般的呓语哼唱着,但是那一长聪慧异常的眼眸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毛病。
十五六岁一般花季姿容,窈窕身段,锦绣彩衣,张扬明媚,烂漫天真,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魔怔了一般,嗤笑着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话语。
忽然,那嗤笑的声音放大成尖利的大笑,长发随着大笑迎风披散,一身湖绿色的裙裳飘飘在这子夜之时,令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哈哈……”肆意的狂笑一路飙升,陡然却似坠崖一般,直线下降,落到最后,呜呜的竟成了小声的啜泣。
“年年岁岁花相似,人也相似啊,年年岁岁……可是……”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泪水,大颗大颗从那聪慧的眼眸中滚落,她猛然跃起,一个猫腰,扎入了平静的河水里。
春风徐徐,凉意阵阵,虽然只是刚刚打春,但国师府里的春意已然跳脱了出了新的生机。
“于是,七夕为什么不认识我了,快点说!”将秋火焰高涨的将淡岛围堵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凶神恶煞。
“我好歹都是你师父啊,现在的徒弟都这般大逆不道吗?”淡岛目光严肃,文雅的用目光斥责着将秋。
将秋泪流满面,但是碍于千百年的尊师重道的传统,只能心不甘行不远的瘪着嘴挪开了身子:“有你这么言而无信的师父么!”
血泪控诉啊,自己通宵捉妖容易么,通宵之后,还不辞辛劳的跑了三天告诉周边群众小心,为了博取群众的新任,他可没少被当白痴啊,他做这一切不就为了知道七夕为啥子不认识自己,为什么转了性子嘛,他容易嘛?
结果,他这位师父大人倒是可以的很啊,完全不搭理这茬,每次问起,不是岔开就是跳过,忽悠白痴呢,真当自己傻啊!这不,好不容易逮着了,结果这家伙抬出了师父的架子,啊啊……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看出将秋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样,淡岛的好戏也看够了。
“她要成亲了。”
“哈?”他要成亲了跟她不认识我有啥子关系?等等,等等:“你,你的意思是,她,她暗……”暗恋自己这样自恋的话将秋还是很不好意思的卡住了,他是个低调到自卑的人,所以他觉得这个理由不成立啊,思及此豁然抬头,就看到淡岛没来得及收掉的幸灾乐祸的表情。瞬间顿悟,不禁沉了脸、
“喂,有没有人说过你为老不尊啊。”
“什么为老不尊,我明明还是很年轻的。”淡岛含笑而立,玉树临风,衣襟飘飘,正是万千女子心目中的那个他。唉,放在现代,这副好皮囊,加上这偌大家业,这家伙也算是个钻石王老五了吧。
看着将秋脸色千姿百态,淡岛强忍着笑,终于,将秋不耐烦了,要是妨闲,他还可以怒火冲天的骂一句死妖孽,可是淡岛这个家伙,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很正经啊,而且现在又是自己的师父,实在是不能太肆意啊,崩溃的看着淡岛“能说的清楚点吗?”
“好啊。”看着将秋有气无力的样子,淡岛收住了笑
“她失忆了。”
“失忆倒像是真的,但是你刚才不是说她是因为要成婚才变的……啊,你是说她因为要成婚所以变得失忆了?”见淡岛点头,将秋更是云里雾里
“成婚跟失忆有什么关系?”
“唉,你能自己动脑子想想吗?事事都让我教的话,你永远无法自己独挡一面。”淡岛重重叹气,此刻方显出一副为人师表,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将秋被他搞得不由面赤耳红,扭过头。良久,良久,终于绝望的低下了头。
“七夕是宰相之女,宰相之女的成婚对象必然是高官之后……”
“于是呢?”将秋反问,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啊,可是,有啥子关系?
淡岛头疼的拍了拍额头,孺子怎么就这么不可教呢?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以七夕往常的性子,哪个高官家会要?”
将秋瞬间顿悟:“你们要端庄贤淑的女子,七夕那样的性子夫家必然受不了,所以宰相大人就找你帮忙,去除了七夕的部分记忆,并且让她转了性子。”
从七夕当日的反应来看必然不是丧失全部记忆。
淡岛抽了抽眉头,终于点了点,一副算你还不是蠢到家的模样,将秋瞬间热泪滚滚,拜托,我又不是你们这个年代的人,在现代,这种雷厉风行又率直的姑娘也是很有市场的好吧,但是,他能告诉淡岛吗?
很明显不能,所以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都来这里这么久了,却还是以现代人的目光来看待这个世界,必然是会吃亏的,入乡随俗什么的不是必须的吗?那么就要按照这里的生活习惯,生活作风慢慢养成吧。
为什么不想要回去呢?
将秋心口猛然跳出这个问题,旋即就无奈的笑了。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区别,这里现在好歹还有妨闲和淡岛,但是现代呢?
看着将秋莫名其妙的低落了神情,淡岛缓慢的转身。
每个人都有难过悲伤的时候,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倾听安慰别人的忧伤。
“淡岛,她什么时候成婚,嫁给谁?”
“那似乎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淡岛没有回头,却觉得是个看戏的好时候呢。
“是啊,没什么关系。”将秋缓缓的垂下了眼帘:“我只是觉得,非常过分啊。”
“过分?”淡岛转过头,就看到将秋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收拢的双翼,轻盈的抖动着,而蝶翼之下,是他那张万分忧伤的脸,落寞,悲伤,如同被丢弃的孩童,孤立无援。
“你不觉得吗?为了自己的意念,而去擅自改变别人的生活和习惯。”将秋猛然抬头,一瞬间,所有悲伤突兀抽离,仿佛刚才那个伶仃的人不是他。
“他爹自以为是为了她好,改变了她,但是她会真的快乐吗?沉浸在自己都不知道的谎言和假象中,嫁给可能见都没有见过的人,然后相夫教子,了渡一生,这样的日子,她会真的快乐吗?”
忽然的愤怒与焦躁,将秋不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么,只是觉得那样明媚生动的姑娘,虽然烦人了些,却还是自然美好的,为什么突兀的就要被推入火坑呢。
那个温婉的女子,那个言语谨慎的女子再也不是七夕了。他认识的那个七夕就被那样无情的刺穿了心脏,戴起了镣铐,拘谨的开始了新生,连想都觉得残忍的新生。
“很多时候,我很诧异。为什么查不出你的来历,为什么你的很多言语和思想让我费解,为什么妨闲那么怕麻烦的人非要收留你这样的大麻烦……”
将秋一愣,浑身打了个冷战,猝然抬头,就看到淡岛温和的眼眸中蓦然是他不能理解的锐利。
如同冰凉的刀刃,紧贴着自己的心脏。
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强撑笑脸:“我,我不知道。”
淡岛怎么了?将秋忍不住后退,他答应过妨闲,对谁都不会说他来自哪里的。淡岛看着他的样子,目光更显冰冷。
为什么这个时代默认的定律,这个人却可以这样叫嚣着跳起来指责;为什么愚蠢如他,每每说出这样白痴到忤逆这个时代的话语时,却让人真的觉得,是这个时代的错。
但是所有的人都沐浴在各种难明的黑暗中,为什么偏就他纯白一身,让人接受的同时,忍不住痛恨,痛恨的恨不能拉他下地狱,让他感受那些支离破碎,生不如死的痛苦。
可是,他经受过痛苦吗?
显然,他经受过。
那他为什么还能这样光明一身的站在这里继续叫嚣着痛斥呢?
淡岛有些头疼,他从不为这些繁琐的事件分身,他终其一生都有自己明确的目标和理想,所以他除了忙里偷闲的看戏以外,并不真心介入。
可是,直到此刻,蓦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对将秋拥有这样强烈的仇恨意识时,他有一刻的颤抖。是不是看的太久就入了戏,就忘了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就开始连面具都出现了瑕疵。
心中蓦然一惊,迅速收敛起眉眼,温润如玉的笑容,举手投足自是一片儒雅:“你的秘密还真是多啊,说一两个来听听吧。”
看到往日的淡岛,将秋瞬间送了口气,挠了挠头,打着哈哈“你错觉了,肯定是错觉了。我,我出去喝喝酒啊。”说罢,不能淡岛反应,人已经马力全开的奔赴了。
2.听
扶柳如烟,水汽氤氲,坐在酒馆的二楼,将秋眺望着远处的山水,无声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不如现代白酒的浓烈,却又是那般烧灼的刮痛人的心。
如果什么都不做,七夕就真的会那样过下去吧。
可是在那样的假象中过下去,她是不是也就习惯了呢。毕竟,在这样的社会,她那样的的性子确实会招惹麻烦。(拜托,你这样的才是在招惹麻烦吧)反之,这样似乎真的比较好。
究竟,哪一条道路才是更适合她的呢?将秋头痛的抓起头发来,自己怎么就这么喜欢穷折腾啊!这关自己什么事啊!
他想这样放声大叫,但是想到七夕那无暇的眼,心瞬间就抽抽了。
“喂,你听说了没有啊?”压低了的声音,突然传入将秋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