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
一曲断魂梦中绕
余香袅袅恨愁肠
……
如梦似幻的境地,有个声音凄凄艾艾。
他挑断我的筋脉
割掉我的舌头
剜掉我的眼睛
让鬼用刀片一寸寸划过我的肌肤
他把我挂在城门上,任人嗤笑!
他不是人,他是妖
他是恶魔,是杀人犯!
那凄凄艾艾的女子忽然歇斯底里的叫着,弦曲崩断,如花玉颜如倒塌的城墙,纷纷凋落。
眼睛变成血肉模糊的洞,嘴唇无法闭合只能大睁着,浑身鲜血淋漓,比案板上的鱼还要破碎。
他也会杀了你
他会的,他一定会的!
所以,杀了他,你只能杀了他!
梦忽然就醒了。
是,噩梦。
将秋瞪大了双眼,看着高高的屋梁。
那个女人不是月舞吗?
他的心底猛地一哆嗦,迅速翻身起床,直奔城门外。
围观的人群熙熙攘攘,将秋觉得自己脚步虚浮,有些不好的预感仿佛就要出现了。
可不可以回头,可不可以拒绝知道呢?
这样想着,他就转过了头,想要往回走。可是为什么脚挪不动呢?
啊,脚可以动了,可以动了。
可是,明明是想往回走的,脚步却为什么这么坚定的一直向前,向前呢?
绚烂的日光下,那具发黑发臭的尸体,引来无数苍蝇恶虫,糜烂的皮肤之下,森森白骨争先恐后的向外翻出,面目早已看不清,只是依稀看出是个女子。
“太惨了,这都挂了小半月了。”有人不忍。
“犯了什么罪啊,尸体都臭成这样了,怎么不放下来啊!”有人疑惑。
“不知道呢。据说是一天半夜突然就挂上去了,府衙的人想弄下来,却怎么也弄不下来。”
“怎么会?”
“嘘,悄悄的,那尸体看起来是挂在城门上,实际跟本不是。好像,凭空,凭空挂在那里一样!”有人描述所谓真相。
“请,请问她,她叫什么名字?”将秋恍惚的开口。那群人看着他精神恍惚的样子,纷纷摇头退避。得不到回答的将秋,只是呆呆的注视着那具悬空的尸体。
忽然发疯一般向九轩跑去,就在他转身的瞬间,那具尸体忽然滚滚的燃起森蓝的火焰,人群发出惊呼,将秋却头也不回。
他知道,那具尸体正在燃烧。
他知道,那具尸体的骨灰会随风而去,归彼大荒,自由无往。
他都知道的。
因为,这是他目前学会的法术中的一种。
淡岛告诉他,这叫做焚焰,燃尽世间万物,凭空的。
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毁尸灭迹了。
太阳炽烈,却难敌院子里的凉风习习,碧波荡漾,百花盛开,无论何时看来,松间亭都是赏花喝酒的好地方呢。
而妨闲着了紫金色流苏滚边的薄衫,懒懒的依靠在亭柱上眯着眼睛,仿佛一只永远也睡不醒的猫,人畜无害,温顺喜人。
“你杀了月舞。”
将秋涨红了脸出现在妨闲的面前,语气却是出奇的平静。
妨闲不动,眯着眼睛,斜靠着亭柱仿佛睡着了,安静的让人不忍叫醒。
“是不是?”将秋缓缓踏出几步,语调依旧平静。
懒懒的睁开眼,看着就要扯住自己衣摆的将秋,不屑的撇了撇嘴。
“知道了还问,有毛病吧。”
将秋伸出的手忽然僵在了半空,电光火石,他有一丝庆幸,庆幸自己毁尸灭迹了,庆幸官府不会来抓妨闲了。可是,继而,他缓缓的向后退去。
“人命在你眼中,是什么?”
“你怎么了?”
觉察出将秋的不对,妨闲难得上心的睁大了眼,看着一脸哭丧像,好像被用强了的将秋,让他心底莫名升起一种想要虐待的感觉。难道自己果然是跟这个白痴呆久了,也被同化的心里不正常了吗?
远远没有危机意识的妨闲,不,远远对于白痴将秋没有危机意识的妨闲,以为将秋不过又是间歇性神经病发作了,以为他不过是被月舞的死相吓到了而已。这个时候,只要不搭理,敷衍着对待,这个白痴就会乖乖的滚回去的。
“回答我。”将秋恍惚的眼神,忽然笃定的看着妨闲。纯白的光芒如同利刃,莫名的让妨闲很不爽,他不爽了,那任何人都甭想好过了。
“你以为什么就是什么了。”妨闲不屑的面容进一步升华,转身就走。
将秋如木桩一般呆立,他看着妨闲一点一点走远,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整个心也如同那一点一点远去的身影般,缓缓的跌入了冰窖。
果然,他不在乎人命。
果然,他自私冷血。
原来认为他是好人,认为他不会表达的,也只有自己啊。
这样的妨闲,为什么要救自己,收留自己?
这样的妨闲,会不会真有一日,就那样不动声色的把自己干掉了?
他不怕死,但是他害怕背叛。
在意之人的背叛往往比痛快的死亡更让人绝望。
死掉的只是生命,反正人自打出生也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但是,背叛会让你在有限的生命里,日日被千刀刮心,日日被情绪抽打,除非时光荏苒中冷漠麻木,否则地狱期总是相当漫长。
妨闲啊妨闲,生命于你不过草芥,那我将秋呢?
我固执的认为你是好人,我觉得你所做的一切只要不过分,都是正确的。
可是月舞的死呢?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解释,就那样轻描淡写。
果然,我只是个受保护的可怜虫吧,无权利过问,去权利争取什么,只是蝼蚁般匍匐在你的保护网之下。
而你如同高高在上的天神,高兴了喂你两口,不高兴了就踹上两脚。
是这样的吧。
将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是乐观的,简单的,所以他一切都往好的方向想。所以他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就想妨闲告诉自己,这是一个误会,是自己胡思乱想的梦境。然后,他就可以继续蹭吃蹭喝的蹲在妨闲身边,看那些奇怪的人和事。
可是现实啊这样直接,容不得丝毫喘息,妨闲就这样毫无根据毫无理由的随便虐待死了一个姑娘,之前却还骗自己,这个姑娘已经死了。
等等,妨闲,难道就因为你想圆了自己的谎,所以就这样杀了月舞吗?
“咯噔……”
将秋忍不住瑟瑟发抖,在现代每一条命都会受到法律的保护,而在这里,在这诡异的朝代,人命到底是什么?
将秋缓缓的,缓缓的后退着。
青天白日,萎蕤、、鹭鸶藤,老翁须、左缠藤、金钗股、通灵草、蜜桶藤千姿百态,却难掩将秋眼中深重的灰。
心已冷,又如何立足于寒冰之上。
而这九轩的一切,不恰如料峭冰雪地吗?
终于下定决心,转身而去。
这个白痴,发什么神经,你看你看,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的滚回去了。不就是杀个骗子嘛,而且她要不骗你,本公子也懒得动她不是!真是好心没好报,当然,本公子才不稀罕一个白痴的报答。
妨闲在一处花草后,百无聊赖的看着将秋远去,伸了个懒腰回房去了。
人群熙攘,有说有笑,却独个儿自己被排斥在外。
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自己,这里的人都无法理解自己,将秋觉得自己就像只丧家犬,无处栖身,只能流浪。
“喂,你也来找国师啊!”
活泼的女声,神采飞扬。将秋愣愣的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了淡岛的门外。淡岛不是出去办事了吗?将秋看着大开的门,忽然眼前一亮,淡岛回来了!说完,立刻奔赴了。完全忘记了他身旁还站着一个等他回答的人。
七夕不爽的瞪大了她的丹凤眼,小红靴狠狠的一踩地:“好心当作驴肝肺,竟然无视我!”旁边的下人立马一阵恶寒,纷纷退避。
主子暴躁期,非死勿扰啊。
“淡岛,淡岛……”将秋扯着嗓子嚷嚷,浑然把这国师府当作了足球场。好在下人们早就习惯了他这样喊,也没搭理他,只是帮他去找自家主子。
“将秋公子,我家主人在花园等您。”
丫鬟微微福身,将秋慌忙还礼道谢。于是,很快将秋就看到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淡岛。
“来的正好,跟我下一盘。”
淡岛微笑,一如既往的玉树临风,书香满地。瞧瞧,瞧瞧人家淡岛,再想想那个杀人犯,将秋觉得,果然还是淡岛顺眼啊。而且,人家还是堂堂的国师啊,光这名头,就不知比那妖孽强多少。
臆想完毕,看着淡岛的棋局将秋傻了眼:“不会。”
老实的交代,将秋本来就不会,而且他现在烦的要死,哪里有心情下棋。
“那个,淡岛麻烦你件事。”将秋说着这话,眼神却是四处乱瞄。
“但说无妨。”
“额,那个,你家有没有空房,借我住几天,我找到工作,额,找到活儿****就搬……”
短短几句话,将秋说完却是面红耳赤,比跑完马拉松还要累,毕竟求人这种事他基本没干过,当然,妨闲那个妖孽除外。所以,张个口就能死人。这不连淡岛的脸都不敢瞅了,就是面红耳赤得,低眉顺眼的盯着棋盘,心里打着小九九。
“怎么,吵架了?”
淡岛敛了心神,玩味的看着将秋。嘛,好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兔子哇,不晓得摸摸他的耳朵会怎样。这样想着,就忍不住想伸手,但是很快,就收了回去。妨闲那个妖孽啊,暂时还是别惹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