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朱濂之化蛇成龙
鬼界幽幽深水之中,神农殿富丽堂皇宛如水中仙境,这里镇守着上古神物神农鼎,也困着一个不老不死不人不妖的怪物。九尾化蛇。
他的身躯化作九龙盘旋于神农鼎的高台之上,永生永世都逃不出守候神农鼎的宿命。
水镜中映出的是一个郁郁寡欢的男子,他的胸腹之下尽是黑漆漆的鳞甲,泛着妖异的寒光。随着魔性日益增长,朱濂的五官已经渐渐妖化,眉眼变得纤细高挑,少了几分英武,多了几许妖媚。深邃如黑曜石的瞳孔也渐渐变成宝石绿
他已经不是人类,不用吃五谷杂粮,但神农殿里还是有一股子烧饼和点心的香味。这也是这空寂的宫殿里,唯一让人有些许欣慰的地方。
阿瑟嫁给了一个大酒楼的面点师傅,像田螺姑娘一样每天半夜用百面孔雀族的秘术一下子揉好十几盆的面团,每天过着和柴米油盐酱醋茶打交道的日子,还专门去找过乱羽把自己的容颜做老一点,她想陪着那个男人最后白发终老。她最近手艺越来越好了,金丝蓉饼酥软香滑,葱蓉白莲饼更是咸香适宜唇齿留香。
苏乱锦也常来看望他,但感觉她有点精神分裂的前兆。如果她说自己是苏乱锦,就只会带烧饼过来,芝麻馅的,酥糖馅的,肉末馅的。如果她说自己是沉锦,就会带来新研制的克制魔性的方法。
克制魔性?化蛇的鳞甲一旦布满全身他就会失去自我。
他自己是不怎么着急,也许是因为他没有琼虚那样的高傲,他并不介意失去自我以后会变得如何如何不堪,只当是死了不就好了。
化蛇没有仙气真元,所以沉锦重生的法子“重塑金身”,显然不适合他。
什么灵丹妙药,仙草奇葩也都试过,对克制魔性根本不起作用。
什么银针刺穴,封身化骨的大法也对他没有作用。
日复一日,那鳞片已经渐渐没过了胸腹,他渐渐感觉手臂没有了知觉,正在向身侧靠拢,仿佛要长进身体里一样。他已经越来越像是一条蛇了。
“不要再来看我了。”终于有一天,朱濂背过身冷漠的对苏乱锦这样说道。“如果你不想有一天,亲手杀掉我,就不要再踏进岐山古墓一步了。”
十年,二十年,一百年过去。
神农殿里寂寂无声,苏乱锦没再来过,可能是被他那句话唬住了,也可能是乱羽看的严。阿瑟也没再来过,自从她的男人死了,她就再也不做点心,自然也不会来送点心。
他几乎忘记了时间。不分昼夜的沉睡在黑水之中。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穿着道袍的小姑娘,苏回雪。岐山派珥字辈的新人,她住进了那间空置已久的旧房,发现那桌角的机关密道,掌着一盏竹灯在月下林间探险一般的摸索前进,被蛇咬伤。
这整座山谷都是化蛇蜕皮所化,所以任何异动都逃不出朱濂的耳目。
朱濂将昏迷的苏回雪带进古墓的密室,用红英花的汁水为她驱除蛇毒。
朱濂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也是因为好奇而走进后山禁地被琼虚发现,琼虚真人宅心仁厚道法高深虽不从不露面却帮他答疑解惑,教会了他许多岐山的高深法术。
“你是谁。”刚刚醒来的苏回雪明显感觉到自己周围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还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她紧张的握起一张惊雷咒,戒备森严的屏气以对。
“何以去想霹雳火,盖气在一阳,刑拘水位,水中之火,非神龙这屋。故曰霹雳火。你这张惊雷咒画的形虽似,神却未满,功力不足。”
苏回雪被说的脸上一红,这些话她师父也说过相似的。苏回雪是空净观的弟子,只因是女子,面容姣好本就被师兄师父娇宠着,又从未下过山见过什么妖怪,这画符的功夫只是纸上谈兵,自然差了几分道行。师父虽也说过她几句,但都留足了颜面,如今被朱濂批评的有些脸白,心里有几分不乐意了。
“你怎么也会我岐山道法!你是何人,速速道来。”
朱濂轻笑一声,反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何处么?”
“何处?”苏回雪只觉得周围阴冷空荡,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后背碰上了什么东西,有点咯得慌。
“岐山历代掌门的墓穴……”朱濂的声音像是幽寂的回声一般,飘荡在密室里。
墓穴!那不是全是死人的地方么!他把岐山的道法背的这样熟练,难道是哪代掌门的孤魂野鬼?苏回雪吓得一身冷汗,往后一退,正巧把身后的东西碰的散架了,一个圆咕隆咚的玩意掉在她怀里,她伸手一摸,忍不住尖叫起来。
竟然是一颗骷髅头颅!
“吓的晕过去了么?”朱濂小声嘀咕。
“去,你才那么胆小!”苏回雪猛的将骷髅头扔了过来,像是一颗小流星一般。朱濂轻松躲开。
苏回雪翻找出一个火折子,擦出星星点点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密室。只看到黑影一闪,遁入某个密道里去了。火光中,一双碧绿色的眼眸妖冶清透,仿佛看穿红尘世事一般透着一丝苍茫却又如一池碧波般纯净无邪。
苏回雪永远的记住了这双眼眸。
她从密室里的甬道里安然无恙的离开,并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本符咒书被人用娟秀的小字写满了注解,那些注解见解独到,深入浅出让她获益良多。
苏回雪再每月月圆之夜都会从桌角密道偷偷前往岐山墓地,在那间密室里和朱濂说一会话。
讲一讲最近师父传授了什么知识,她只听懂了什么什么,讲一讲师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大多数时间,密室里只有苏回雪一个人,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回声朗朗。
但偶尔,火折子会突然熄灭,然后劈头盖脸的不知道从哪里扔下来几本书,也都和那本符咒术一样,写满了注解。
“师傅说,我是年青一代里最有慧根的,如今已经到了辟谷期,从今天起不用吃饭了。是不是很神奇啊!”
“其实呢,我知道。我哪儿有什么慧根啊,要不是你的注解写的粗浅易懂,我哪能这么快就到辟谷期呀,说起来,我应该算作你的弟子才对,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哈哈哈。”
突然整个墓室震颤起来。像是地动山摇天崩地裂一般,苏回雪玩笑似的弯腰姿态还来不及挺直腰板,就一个踉跄,跌落在地上,三个手指正好按在三个圈的机关上。
上方的墙壁突然陷进去,出现一个新的入口。
苏回雪的脾气向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大得很,有一直好奇那碧绿色眼眸的黑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不加犹豫的就爬了上去。
这墓地的密室一个套一个,她仿佛走了一天这么久,才走到一个黑水池边。
“这难道是地下水么?墓地里怎么还有这样的水池?”
又是一个天翻地覆的震颤,苏回雪差点被震到水中。那黑水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的挣扎着,震的这黑水沸腾如煮。
这黑水中的东西,自然是九尾化蛇朱濂。
他如今魔性入心,两条胳膊都化作蛇身没入身体中,那黑色的鳞甲正往他的脖子上长,浓重的魔性压得他几乎不能呼吸。他的筋骨像是被千刀万剐一样疼的几乎要让人疯狂,力量从九条飞舞的长尾上涌动而来,他明白自己大限将至。
他与琼虚不同,他成为化蛇之时只是一个道行平庸的凡人,根本没有琼虚的功力可以延缓魔性的生长。只是短短的几百年,他就要被魔性吞噬,彻底成为一个行尸走肉了么。
心里的一点点不甘心,慢慢凝聚成巨大的苦涩。
他在黑水中苦苦挣扎,嫌弃滔天巨浪。
“是你么?是你么?我是苏回雪!”苏回雪仿佛意识到那个一直以来亦师亦友的人正在生死关头,她拼命的大喊着,只因从来不知道他的名字,所以只能一遍一遍的喊着自己的名字。
苏回雪!苏回雪!苏回雪!
突然,黑水之中一个看不清摸样的东西,凶猛的朝苏回雪扑来,那是龙么!整个龙头像房子一样大,碧绿色的眼睛像是两盏灯笼,它的鼻息有猛兽的狰狞的气息,一股腥膻味如黄河河底的陈年泥沙。
苏回雪以为惹怒了什么怪物,吓的腿一软,抱头蹲下。
但那龙头虽来势凶猛,却没有伤她分毫,只在她的周围徘徊。
如许多年前一样,一双碧绿色的眼眸妖冶清透,仿佛看穿红尘世事一般透着一丝苍茫却又如一池碧波般纯净无邪。苏回雪渐渐不那么害怕了,她伸手抚摸那条黑龙的额头。
“是你么!”
黑龙温顺的蹭着苏回雪,像是某种回应一般。
额头的犄角划破苏回雪的指尖,人类的鲜血沾染应龙之角,以鲜血为契约,永生永世为汝之仆。
化蛇成龙。虽是凶残的猛兽,却仍记得那些许相伴岁月里的温暖,苏回雪。苏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