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深。
昨夜明亮的皓月在今天偷了懒,漆黑的天色犹如浓稠的墨砚,不时流淌过的风儿在努力地试图拨动,却怎么也化不开那股深沉。
猎鹰和狐狸早太阳下山之前就失去了敌人的踪迹,他们被带到一个痕迹众多的交叉路段,错乱复杂的线索让猎鹰找不到敌人的踪迹,气味太多让他敏锐的嗅觉失了灵。
看得出来他们的敌人早有准备,他不仅非常聪明,同时还异常小心。
不知道抱着狙击枪的敌人在什么方向,还有比这个更糟糕的事情吗?
狐狸在战场上一直都可以保持自己的沉着冷静,眼中带着几分郁色的他没有迁怒猎鹰,反而和颜悦色地同猎鹰探讨敌人接下来的行动,很快就他们就直直地赶往杰克一伙人所在的方位。
现在他们这边的阵营在丛林中分成了三拨人,杰克正在赶往头儿那边,按照所处位置推断,敌人返回保护文物最可能就是先碰上他们,如果他们也尾随在杰克那伙人的身后,那么很可能会和敌人碰上。
对于执行潜伏渗透任务的战士们来说,夜色一向都是他们最好的掩护,同时也充满了危险。
别人看不见你的身躯,你也找不到别人的身影,本来对敌人而言是非常不公平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他们竟然没有把夜视仪给带上,不得不说这是他们此次行动中最大的纰漏,上岛之前没人想到情况会有如此戏剧性的展开。
到目前为止,他们带上来的人死伤近半,却连敌人长什么样,到底是谁都还不知道。能了解到的仅仅是对方作战水平高超,深谐游击战术要领,只需要单枪匹马就能对他们造成如此威胁,再也没有更憋屈的事情了。
如今夜晚的来临更是让他们的情况不容乐观,特别是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侦破陷阱就成了一个不小的难题,好在他们都是真正经受过战争洗礼的人,比这种条件更险峻的环境不是没有经历过。
敌人远远比他们熟悉这个岛屿。说不定就在他们步履维艰的时候,对方已经轻车熟路地摸到他们前方,架好手里的家伙就差他们自己送上门去了。
在他们头儿的沉着命令下,一行人依然冒着夜色向目标平流缓进。
杰克他们几人此刻还远远跟在头儿的身后,顺着头儿的行军路线在追赶,少了排除陷阱的麻烦,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慢慢缩短。
考虑到有一个端着狙击枪的敌人不知可能会出现在哪里,杰克他们一路上都没人说话,就这样保持着相对的安静,按照队形平稳地在赶路。
四周偶尔会传来小动物的鸣叫声,这为他们轻快却有力的脚步打好了掩护。
此时头儿一伙人已经即将接近他们的目的地。
突然——
头顶上方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动静,随着四周传来的纷乱的声音,悄然驻足的他们沉着呼吸警惕地把视线扫向四方。
树枝还在不停地摇动,漫天飞舞的落叶飘散在风中翻滚着,它们的身子是如此的轻盈曼妙,追随着风儿舞出自己短暂生命中的最后一段舞蹈,在那透过夜幕的一双双锐利眼神地注视下,悄悄地拉开了今夜的序幕。
风起了……
砰!
远处传来的枪声再次打破了森林中的宁静。
在此之前,他们先听到了木头被子弹穿透的咔嚓声,接着是身体倒地撞击地面的沉闷声。
静静伫立在森林当中数十年的树儿用自己身上的弹孔见证了一条生命的流逝,它那刚刚散落到地面上的树叶更像是在为此哀悼。
“敌人!”
“快隐蔽起来!”
“小心!”
黑暗当中杰克他们第一个反应就是向队友发出警告,同时就近寻找掩体隐藏起自己,他们都不希望成为敌人的又一个枪下亡魂。
他们不知道那具连哀嚎都没发出来的尸体到底被敌人打中了哪里,但他们明白此时静静躺在地上的他,再也不能自己站起来了。
狙击枪一般都不会装消音器,除非在一些比较特殊的情况下,因为那会对射击精度、有效射程、子弹速度产生一定的影响。
敌人把消声器取了下来,这下枪声传得很远。
远到令还在前方赶路的一行人纷纷回过了头,头儿脸上没有因此而有所动容,但炯炯有神的双目在黑暗之中却变得十分深邃。
他动手了!毫无疑问那是狙击枪的声音。
就在猎鹰闻着枪声邹起眉头把目光转向狐狸的时候,狐狸的身影已悄然飞奔到远处,只留给了他一个若隐若现的挺拔背影。
猎鹰见状马上催动自己粗壮的双腿,健步如飞地追赶在狐狸的身后,他们的目标直指枪声爆发的地带。
狐狸连和猎鹰打个眼神交流的功夫都没有,他知道如果自己再稍作耽搁,也许等他再次赶到的时候又只有满地的尸体,他不想再和敌人擦肩而过。
现在——
分秒必争!
远方一处幽暗的草丛当中,端坐在地上的方细露扬着深沉的眼神,一言不发地把目光投往传来枪声方向的夜空。
她的身旁还有一双在黑夜中犹如明珠般散发着奕奕神彩的眼睛,翘首以盼的白霜心中不停地在重复一句话。
不论如何,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其实除了那黑夜之中异常响亮的枪声,还有子弹退膛时发出的清脆声,这可就悦耳多了,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远方的那些客人应该想象不到这边的风景。
“****,这个杂种竟然有夜视仪!”趴在一颗大树下的杰克声音很大。
事发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判断敌人大体的方位,只能从枪声大致判定敌人的距离。
糟糕的是敌人离他们很远很远,远到他们可以不用考虑站出去反击,因为那不仅碰不到对方的半根汗毛,还会被敌人一颗子弹送上西天。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敌人不是超人,他们也确定他不是黑夜中的幽灵。能在如此的距离狙杀目标,必须是有夜视仪这样的装备,这一点毋庸置疑,令人奇怪的是他们上岛的时候明明都没有装备那个东西。
好在他们清楚自己现在面对的问题不是讨论敌人的夜视仪从哪里来,而是如何面对这场完全不公平的较量。
此时杰克他们这一方还有三个人,一个机枪手,两个突击手,三对一本来是压倒性的优势,但感觉被死神气息所笼罩的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打开局面。
敌人显然没有给他们充分思考的时间,树木被子弹穿透的声音不停传到在他们敏感的耳朵里。现在完全掌握战场主动权的敌人肆无忌惮地在往他们可能躲藏的方位射击,他这是在碰运气,碰他们今天会不会死的运气。
“不如……我们撤退吧……”本来浑厚沉稳的声音却带着一丝犹豫和颤抖,黑暗之中他们无法看清楚彼此脸上的神情,只知道这是一个躲在树后十指紧紧握住手中突击步枪的男人说的。
“不是吧——莱德,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杰克扬起了下巴,不屑地撇撇嘴。“我早就说过你可以退休了,你这个软蛋没注意到吗?家里的妻子让你对手里的家伙是越来越冷淡了。”
一个怕死的人真正上了战场只会死的更快,原因是他可能会因为恐惧失去冷静做出一些傻事,或者犹豫迟疑错失无数可以消灭敌人的机会,然后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被敌人杀掉。
就像现在的莱德,曾经浴血奋战的他没有瑟瑟发抖,也丝毫不惧对面的敌人,但他害怕见不到每晚站在门前守候自己归来的温柔妻子,这严重影响他对战局的判断,甚至令他忘记了教官告训的戒条。
敌人的子弹来得并不频繁,反而保持在每枪四秒左右的间隔,忽远忽近地降落在他们的四周,完全是瞎猫碰死耗子的胡乱打法。就是这样毫无章法的枪术,引出了埋在他们心中最深处的野兽。
如此没有规律的打法让他们不敢确定下一颗子弹会不会透过树木穿过自己的身体,神经就像一条橡皮筋被拉得紧紧的,脑海中不停浮现出各式各样的念头,它们全都是围绕着撤退两个字展开。
而这恰恰就是敌人想要的,对方不知道他们具体的位置,那么就需要引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杰克相信他们的支援部队正在赶来的路上,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他毕竟只有一个人,一旦被形成包夹的局面就意味着一切都会结束。
处在被动毫无还手余地的他们固然如待宰的羔羊,但是敌人心理上的压力也小不到哪里去,双方现在比拼的不是枪法技术,而是耐心和运气。
被一个小辈训斥了一番,正值壮年的莱德也不生气,只因为默默不语的他知道杰克说得半点没错。
从那天遇到妻子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不在这个战场上了,曾经如钢铁般冰冷的心被她温柔的笑容给融化,渐渐的他变了。
莱德想给妻子一个安定的家,他不希望看到她送他出门时脸上流露出强忍不住的难过,每一次想象到那个画面他都难受的喘不过气。
即使他打算趁着夜深人静的不告而别,出门后总能看到那亮起的台灯和被灯光映在窗上的身影,她知道他不喜欢告别时的悲伤,所以她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为他送行。
莱德不是没有过转行的打算,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不再属于战场。
不时何时心中多了一份以前没有的仁慈,杀人的时候会犹豫,会去想对方是否有挚爱的人如他的妻子一般苦苦等候。
可一辈子几乎都在学习如何将敌人置于死地的他除了杀人还会干什么呢?
时至今日他已经在战场上犯了几个不小的失误,头儿之所以会破例把留他下来,是因为在过去的一次行动中他曾救过头儿的命,而自己也因此躺在医院整整昏迷了一个月。
“啊!”一阵痛呼声惊动了他们深沉的思绪。
“我中枪了!”
他们另一个伙伴非常不幸地被子弹打中了腹部,还好对方离他们够远,否则按他说话的音量足够吸引更多致命的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