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人折磨疯的痛苦煎熬,总算过去,忙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医生说抢救回来了,但是病人还在昏睡,希望家属要仔细观察。仿佛是自己死过一次的赵程浩,心力交瘁的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凝神看她。因为失血而苍白的面庞上,是紧皱的双眉,微微呲开的嘴巴,一如往日的倔强。他细细的端详着,才发现她的眉目,越来越清丽,甚至多了一丝妩媚的味道。
她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不曾留意,印象里的她,始终停留在9年前,初见时的模样。1.4米左右的身高,浑身圆滚滚的,背着个背篓,手里拿了顶斗笠,光着脚丫腿肚子上全是泥,就那样安静的站在教室前,空地边上的太阳底下,羞涩的看着他,笑露出点点白牙。
从她考来C城上大学,然后像尾巴一样跟着他,他就一直把她当小孩看待。激励督促她减肥、学化妆打扮、学各种各样的礼仪,她学的尽心,努力减肥,只是他从未关注她的改变。
正想得出神,就听见她不安的呻吟了几下,是因为身上的伤,还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她的伤一定很痛吧,毫无血色的小脸,都皱到了一块。从醒过来到睡着,她没喊一句痛,而是急于知道他的答案,不惜装昏,支走徐戍同,她的爱,真有她表现出来的,如此强烈的话,为何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徐戍同,她明白自己的心,到底向着谁吗?
这个要强的傻姑娘,让他第一次觉得,无措又头疼。生气了自己一个人,跑新疆去瞎晃荡,终于见到她时,她却在医院里,了无生气的躺着。他的愤懑无处发泄,那种害怕失去她的恐惧感,更是压得他透不过气来,那一瞬,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只把她当妹妹,为她做这么多,真的只是为了报恩。
“你心疼?”她刚刚问他的话,又在耳边回响,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不敢直接告诉她答案。
她和当年的苏青,太过相像,爱一个人的时候,热情、冲动、不遗余力、不计后果,整个生命,都在为爱着的那个人燃烧,以致他这几天,常常会有种错觉,觉得她就是苏青。倘若她不爱了,不知离开时,是否也如苏青一般决绝,丝毫不拖泥带水。
徐戍同匆匆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利索,又开车去超市买了些日用品,接着马上又跑回医院。门刚推开,他就焦急的问:“师兄,她怎么样?”
正在沉思的赵程浩,被徐戍同的声音惊醒,他缓过神,看着满头大汗的徐戍同,“目前情况不稳定,要等到她醒来才知道,如果晚上再醒不过来……”他没有往下说,相信徐戍同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什么意思?”徐戍同的脸瞬间冷了下去。
赵程浩没有回头看他,“医生说手术没有问题,鉴于她昨天伤得很重,后续的情况谁也无法预料。”
“这么严重?!”徐戍同以为只要罗苏醒过去来,噩梦就会过去。
“难不成你以为只是擦破点皮,睡一觉就生龙活虎?”赵程浩的话带有隐隐的怒气。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戍同慌忙否认,他比谁都担心罗苏的安危。
终于回头看向他的赵程浩,疾言厉色,“那你什么意思?她跟你玩一起才多久,不是打架就是被撞!你小子若有胆子,敢负了她我绝不会轻饶你!”
徐戍同心里很不服气,明明是你伤了罗苏的心,干嘛回头怪我,“只有她负我,不会是我负她,你很清楚不是?”
“我还有两个小时要上飞机,回S城处理私事,现在就把她交给你。如果我回来见不到她,你做好心理准备。”赵程浩站起来,帮罗苏掖好被子,定定的望着他,似乎是在把自己最珍贵的宝贝,交付给他。
“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更不会让自己失望。”徐戍同迎着他的眼神,胸有成竹的说出承诺。
房间里静谧得可怕,两个个头气势都相当的男人,沉默的对峙着。
赵程浩面对眼神坚定的徐戍同,气势慢慢颓了下来,他走到徐戍同跟前,不客气的往他胸口捶了一拳,然后阔步离去。
他一出门,徐戍同马上哀嚎一声,立即伸手揉搓剧痛的部位,下手这么狠,难道真想把自己往死里打啊?
徐戍同把买来的毛巾、杯子、牙刷,等的生活用具放到柜子里,刚坐下没5分钟,许泽就带着董眉走进来,身后还有方导一家,唯独不见罗苏的亲弟弟。他招呼众人落座,心底渐渐对罗苏的弟弟,生出一丝怨怼。
“二丫头还没醒吗?”方兴国携着爱人,刚坐定就焦急的问徐戍同。
许泽握着董眉的手,和苏青、方平一样安静的听着方兴国问话。
“方导您别上火,她中午醒过一次的。”徐戍同去柜子里拿杯子,给大伙倒水。
“医生怎么说?”
“不是很乐观,要等再次她醒后,持续观察。”
“还要观察?她伤得到底有多严重?从进医院到现在,10几个小时过去,竟然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你叫我怎么不上火?”方兴国写满悲伤的脸上,起了怒气。
“爸,别这样,他也不是故意让胖妹出事的。”方平怕父亲动了肝火,赶紧安慰。
“方伯,平哥说的不错。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胖妹妹还没醒,等她醒了情况好转也不一定。”苏青自责极了,若不是她听方平说,接到徐戍同的电话一心想撮合,罗苏也不至于为了救他受伤。
“她那么懂事乖巧,在我心里,跟自个的女儿没两样。可她现在这样,我这个当父亲的,什么都做不了,你们让我怎么放心的下?”想起往日罗苏,对他种种的好和敬重,方兴国忍不住老泪纵横。
“老方,别这样。孩子会没事的啊。”毛女士拿了手绢递给方兴国,自己也忍不住落泪。
许泽跟董眉进门后,就一直沉默不语,此刻看着方导夫妻俩,悲痛欲绝的样子,两人的眼底都有了泪光。
“爸……”方平鼻子发酸,他忽然发现自己的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方导,我知道光说对不起没用,医院的相关专家,已经答应全力医治罗苏,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完好无缺的还给您!”徐戍同的心,被方导一哭弄得乱糟糟的,慌乱不安的感觉,比昨天还要强烈万分。
巡房的小护士,刚进门就看见一屋子,哭哭啼啼的人,顿时有点冒火。她是昨天晚班接到通知,才知道这个病房里住的人,非比寻常,可这不是随便喧哗的理由。她使劲的敲了敲门,说病人现在需要的是安静的休息,请大家配合一下先离开,要探病,等病人醒了再来。她其实很想说,要哭等死了再哭也不迟,不就是救了书记的儿子吗?搞得整个医院,都鸡飞狗跳的,还连累她要加班看护。
大家本来悲伤的情绪,被小护士这么凶巴巴的一顿呛,很快平静下来。罗苏一时半刻,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大家安慰方导几句,便把他劝住一起离开了。
小护士的态度,让徐戍同不悦的挑了挑眉,念在她替自己解了围的份上,暂时不想计较。
房间里很快又安静下来,徐戍同蹲到床底,把尿袋里的尿倒出来,拿去洗手间到净。洗完手回到床边,拿棉签醮水给罗苏擦嘴巴;然后又拿热毛巾,把她的脸和手也都擦干净。这些事,他做得轻车熟路,没有半点迟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其实他,完全可以让特别看护做,可又觉得自己,如果不做点什么会很不心安。
从出事那一刻,他就暗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不会辜负罗苏,所以他现在为她做任何事,都义无反顾。他的命是她给救的,这些债他这一生都偿还不尽。
等一切都忙完,他累得跌坐到椅子上,伸懒腰的力气都没有。倦意不断的涌来,他不得不趴到床边,想将就着眯一会。
没想到他一睡着,很快就进入梦乡。梦里景象纷乱,他一会梦到罗苏醒了,一会梦到她站在峡谷边上,笑着要他保重,一会梦到罗苏穿着婚纱,牵着赵程浩幸福的跟他道谢,最后梦到他拥着罗苏过马路,然后飞来一辆车把罗苏撞飞,地上一滴血都没有,他惊醒过来,额头上冷汗汵汵,背后早已潮湿一片。
罗苏还是没有醒,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脸色很难看。他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不停踱步,犹豫着,要不要招呼医生过来看。
“痛!”罗苏梦呓一般的声音,此刻在徐戍同听来简直就是天籁。
他三步并两步扑到床边,抓住她的手,忙不迭的喊她。“胖子!”
罗苏试了几次,也没能把眼皮撑开,她真的很累很累。比第一次醒来时还要难受,她意识模糊,隐约听到徐戍同喊她,她开不了口,浑身痛到没一丝力气。
徐戍同见她,半天没有反应,眼睛没睁开,只有眼球在动。他着急的提高音量,继续喊她,“胖子,你快醒醒。”喊了几次,罗苏还在昏睡,他刚要去摁铃,却发现装在床头的呼叫器,已经被人捶坏。他顾不上想,直接冲倒护士站,像头狂怒的野兽,咆哮着叫护士找医生过来。
回到病房,徐戍同等了十分钟,依旧没见医生的影子,他狂躁的拿出手机,给父亲的秘书去了个电话。
罗苏在徐戍同的咆哮声,中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了眼,发出细若蚊鸣的声音,“书童……你想让我……变成聋子吗?”
“胖子?”徐戍同挂了电话,激动的把她的手抓住,生怕自己一放手,罗苏就会永远沉睡。
“水。”罗苏跟他眨了眨眼,半天才说出一个字。
“嗯!”徐戍同激动得手忙脚乱的,跳起来去给罗苏倒水。
罗苏被他的样子逗乐,心里暖暖的。
“水有点烫,你慢点。”徐戍同用羹匙,舀起开水放到自己嘴边吹凉,然后一点一点喂她喝下去。
罗苏喝了点水,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难为你了……书童。”她始终还是不愿意欠他的人情。
人生总是这样戏剧,曾经她心底最不屑,最不敢接近的高傲男生,如今口口声声的说爱她;曾经以为良缘天定的人,只是因为可怜她穷!
“不要多说话,实在想说,等身体恢复了一次说够,好不好?”徐戍同柔声安慰她,眼里满是爱意。
罗苏望着他,淡淡的扯了下嘴角。除去其他,徐戍同真的是个合格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