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言进了听风楼的内室,于清浅正和陆氏坐在榻边,都是一脸焦急,见到她进来,纷纷起身。
陆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言姐儿,你这真是要吓坏婶娘了!如何了?”
江锦言笑着按了按陆氏的手,“让婶娘操心了,婶娘身子不好还要来为锦言劳心,锦言实在是……”
陆氏摇了摇头,“我听说这儿出了事,又和你有关,怎么能躺的住。”
于清浅见她扫了眼云姨娘,连忙道:“已经没事了,只要好生将养一个多月,就差不多了,反正你们府里也不缺银子,能养好的,药方我也开好了,已经让白芷去抓药了。”
江锦言这才算是放了心,却又瞧见江锦音不在,“锦音呢?”
陆氏皱眉道:“按你说的说了,她呆坐了一阵儿就出去了,已经好一会儿了。”
江锦言叹了口气,“也怪不得她,她年纪小没经过事儿。”
陆氏已经大致知道了今日的情形,还有些惊魂未定。
她将江锦言按在了杌子上,严词厉色道:“日后不可再如此冒险,婶娘还在呢,就算婶娘靠不得,方家如今也够收拾她的,言姐儿,你这次若是出了什么事,让婶娘如何向你娘交代……”
江锦言点了点头,这次的确是犯险了,下回,定要她输得彻头彻尾才好!
于清浅此时已经做了个药包,又在里头夹了快用井水湃过的帕子,让雨墨替江锦言敷着脸。
江锦言笑道:“清浅当真是妙手回春,我今儿这脸可是占了大便宜。”
于清浅见她这般狼狈了还能笑得如此明媚,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今儿也是瞧着锦言的厉害了。”
陆氏正要说话便是一阵咳嗽,用帕子紧紧捂了嘴,似要将五脏六腑也咳出一般。
江锦言连忙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却发现陆氏已经瘦了许多,背后的骨头硌着她手疼……
江锦言心里一紧,看了眼于清浅,却看到她脸上似乎有一丝无可奈何和惋惜。
难道陆氏这一世也熬不过去吗?
江锦言怕她出来久了太过劳累,连忙对陆氏身边的丫鬟道:“快扶你们夫人回去歇着。”
陆氏刚要摆手,又是一阵咳嗽。
江锦言起身唤来一个婆子,“去抬个软轿来。”
陆氏好一阵儿才缓回来,脸色还是潮红一片,对于清浅笑道:“如今天凉了,我越发喝不下那药了,清浅,你替我改个方子吧。”
于清浅笑着点了点头,“一会儿就给您送去。”
江锦言却觉得她笑得很勉强。
叹了口气,亲自将陆氏送上了软轿,又嘱咐丫鬟婆子们一路仔细着。
江锦言正色看着于清浅,“我婶娘这病,究竟如何了?清浅,你瞒不了我,也不必瞒我,我只是……想有个准备。”
于清浅叹了口气,“二夫人这是几年前坐月子时染上的病,去年我才接手,将养了一年也起色不大,如今,只是用药渐渐护着她的身子,前阵子二夫人又有些哀伤过度,这个冬天难免会有些难熬。”
江锦言沉默了半响,母亲死前温和的脸庞似乎又浮上了眼前,那样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瞬就没了。
前世她自己也经历过那生死的瞬间,自己经历的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母亲也是这般承受的?
如今婶娘也要如此而去了?
“清浅,身为医者,你可曾看清生死?”
于清浅知晓她心中不好过,叹息道:“我瞧过的生死实在是太多,父亲曾说过,存则顺世,没则宁也。”
江锦言怔了片刻,恍然般松了口气,回身淡淡一笑,“清浅,今儿又是劳烦你了。”
于清浅也不理她,又往她手里塞了个药包,“我已经教了雨墨怎么做了,这两天多敷几次便会消的。”
江锦言接过小巧的药包敷在脸上,冰凉却不刺骨,她笑了笑。
于清浅知道她今日是如何冒险、又是如何险中取胜,摇了摇头道:“你们府上虽然漂亮,却到底不是清净地。”
江锦言失笑,打趣道:“清浅日后可万万要寻一户家中清净的人家。”
大户人家、高门勋贵,又有哪家是清净地呢?
突然江锦音身边的丫鬟小跑着到了江锦言面前,急急忙忙道:“大小姐快去瞧瞧我们三小姐,三小姐出了花厅就去了朗月湖边的歇云亭,一声不吭的坐着……”
江锦言蹙眉回身道:“三小姐去了花厅?”
那丫鬟怔了片刻便点头道:“三小姐在花厅外站了片刻就进去了,也没要奴婢们跟着,出来后就去了朗月湖边的歇云亭……”
江锦言暗忖道锦音还是去见了父亲?
“三小姐那里,可有人在看着了?”
那丫鬟点点头,“可奴婢还是不放心,大小姐去瞧瞧我们小姐吧。”
于清浅也忙道:“你去瞧瞧三小姐吧,我进内室瞧瞧云姨娘就走了。”
江锦言想到徐妈妈还在云姨娘那里候着,于是对她点了点头。
一时又想到还不知锦音做了什么,于是对雨墨道:“去打听打听花厅那里的情况。”
说完便和小丫鬟快步去了朗月湖边的歇云亭。
江锦音小小的身影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望着朗月湖。
江锦言对一旁的丫鬟婆子道:“这里有我在,去给三小姐取件披风来。”
丫鬟婆子们暗忖大小姐是有话要说,于是连忙退下。
江锦言走到她身边,看了看不远处的残荷林立道:“古人有云,留得残荷听雨声,我也觉得十分不错,所以没让人拔了去。”
江锦音回过神,看了看不远处的一片残荷,咬着唇道:“长姐,我去见过父亲了,父亲虽然不尽然相信王姨娘害了我姨娘,不过我看父亲是有怀疑的。”
江锦言暗道自己倒没看错这个庶妹,前世她能在王氏眼皮子底下安稳过到出嫁,这世只会更好吧。
“你姨娘无事了,这几日于郎中每日会来诊脉,煎药的时候你派人看着些就是了,不过我料她也不会动这个手的。”
或者是,恐怕是暂时动不了手的。
王氏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恐怕一时想翻身是有些难了。
今日江锦芊倒没来,不知道她见了可还能忍得住?想装娴雅?那倒要让我瞧瞧你能装到何时了。
江锦音抬头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远眺朗月湖的江锦言,竟然有种仰望的错觉。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的确是只能仰望了,以往这个长姐的平庸懦弱此时已经荡然无存,就那样风轻云淡地站在那里,也盖过了所有的风景。
江锦言到梧桐苑门口的时候雨墨也回来了,一脸喜色,江锦言暗忖定是王氏被罚了,还罚得不轻。
雨墨看了看梧桐苑紧闭的大门,噗嗤一笑,“雪砚这丫头可是吓坏了?”
一个婆子上前敲了敲门,“大小姐回来了!”
门开了,雪砚抹着泪将信将疑地探出头来,看到江锦言被人簇拥着回来,后面也没有旁人,她这才打开门,哭道:“小姐以后别让我守院子了……”
方嬷嬷听到动静连忙快步走来,“小姐可有什么事?”说着看到了江锦言还有些肿着的脸颊,她低呼一声道:“这是怎么了?”
江锦言浅笑道:“快别都挤在这儿了,先进去再说。”
雨墨在榻上铺了层褥子,将江锦言扶了上去。
江锦言有些哭笑不得了,“你啊,我不过是跪了一会子功夫,哪就这么娇弱了?”
雪砚跺着脚恶狠狠道:“明儿我就去大厨房,给她怡翠阁的饭菜全撒上盐!”
江锦言打趣道:“那得赔多少银子?”
雪砚看着自家小姐还肿着的脸颊,又是一阵气恼,“她算个什么玩意儿!竟敢祸害小姐!她最好不要落到我手里!”
小心也从窗外跳了进来,被雪砚这一发狠吓得喵的一声跳到了榻上,往江锦言的怀里靠去了。
江锦言看了眼还在发怒的雪砚,笑着摇了摇头,顺了顺小心的毛,对雨墨问道:“可有打听到什么了?”
雨墨这才露出喜色,“总算没有白费了小姐的心思,听风楼的打扫婆子说王氏被罚了禁足,老爷倒没说禁多久,总之可是能清净一阵子了,还有,以后怡翠阁的管事婆子事无大小,都要来我们院儿对账,怡翠阁的月钱也都减了,恐怕一会儿就有人来通报徐妈妈了,我还听说王氏出听风楼的时候脸色差得很,脸颊似乎还肿着……”
徐妈妈一听才算是放下心来,听到要收拾怡翠阁,她忙道:“那我就先去候着了。”说着便打起门帘出去了。
雪砚还是冷哼一声,“这算什么啊!就该打一顿卖出去才是!”
江锦言失笑,“雪砚姑娘,如今怡翠阁连院儿里的大事小事都要来通报了,你可得好好地施展拳脚。”
父亲竟然将王氏院儿里的事务也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了,这大概也是因为父亲心中对自己有愧疚吧。
不过也好,趁机探一探怡翠阁的水到底有多深。
雪砚愣了片刻才恍然,转怒为喜道:“原来如此!可不还是落到本姑娘手里了,从今往后,她怡翠阁就别想过安稳日子!”
她王氏居然敢害大小姐?!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雨墨也笑了,“你这小蹄子,一肚子坏水儿!”
雪砚吐了吐舌头,“有仇不报非女子!”说着往外走去了。
雨墨忙拦道:“你做什么去?老爷还没派人来传话呢,你别现在就去算账啊。”
雪砚不好意思地回头笑了笑,“我去厨房给小心拿鱼汤,刚刚吓着它了。”
江锦言也笑了,逗了逗手边的小心,小心收起爪子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
她拿起了红木小几上的那本账册,又蹙起了眉头,这本账册必然是从王家拿到的吧,品香轩她自己已经搜了个遍,连黄益也没有头绪。
想必是那位王少卿手里的了。
只是不知道宫里的麻烦解决了没有?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这本账册。
要去见他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