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花开花谢,几载春秋,中宫后院的牡丹也长得越发娇艳了。
康金音托腮坐在台阶上,手里的水壶已经空了,她盯着那一处牡丹花不言语。
夏禾今日从永宁帝为叶落而办的赏春宴回来后就换上了一身的常服,连发髻也拆散了,宛若寻常人家的女子。
“娘娘,今日世子爷又来了一回。”
雨竹接过了夏禾手里的梳子,替她通头,娇笑道:“娘娘,您说郡主和世子爷见了面就斗得什么似得,这又都不舍得离开洛阳……奴婢可不信这洛阳当真这么好?”
夏禾笑着瞪了眼铜镜里的雨竹,“你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洛阳不好?”
雨竹认真地点了点头,“娘娘不喜欢洛阳,奴婢也不喜欢。”
夏禾神色黯然了一瞬,默默无言地起了身,“今日我看澜妃带着大皇子的时候都没有好好吃那桂花糕,这个时候还不到秋季,桂花也少得很,我这里倒还存了一点,你派人送去。”
雨竹点点头,噘着嘴道:“娘娘怎么有了好东西就往澜妃娘娘和叶嫔娘娘那里送?虽然大殿下和长乐公主的确是讨人喜欢,可娘娘和圣上……”
她掩着嘴不说话了。
夏禾捏了捏她的脸颊,“你啊……尽是满嘴的胡话,我在这里衣食无忧,还有圣上给的体面,这就够了,其他我也不会奢求什么,也不想要。”
雨竹仍是扁着嘴,似乎是不甘心。
夏禾也不多说,往门外走去,“金音还在园子里?我瞧着她这几日心神不宁的,那几株牡丹也倒腾了好久了,走,去瞧瞧。”
园子里,康金音扁着嘴摸了摸手边的牡丹,“都道你是花之富贵者,凭什么呢?要是我不喜欢你拔了去,又怎么光鲜呢?”
“这花怎么惹着你了?我的姑奶奶,这可是扬州运来的,我好不容易才向镇南王求着了这种子。”
听到了这声音,康金音立马变了脸,直起腰来就转过了身,“你怎么又来了?刚刚不还说我是得了势的小人?现在怎么了……来巴结小人了?这可不像你堂堂平南王世子爷的作风。”
周意远一身的灰色的锦袍,很是内敛却显得朱唇皓齿,他的五官甚是俊朗,笑起来更显三分英气。
“爷想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不知道郡主有没有什么兴致。”
他走进了一步,在康金音的耳畔低声道:“听说过静心殿后面的藏书楼么?”
康金音没好气地推开了他,“如今太后身子不好在养病呢,你还想闹到太后那里去?”
藏书楼的确有些来历,传言里头藏有某朝宠妃的一颗夜明珠,举世无双。
周意远眸子清亮,笑意浅浅,“傍晚时候我们去瞧瞧?我找到了无人发觉的小径,我们轻些就好,惊动不了静心殿。”
不远处的回廊里,夏禾望着贴近的二人神色,欣慰一笑,大概没多久又要办喜事了,这洛阳城也冷清了太久。
夕阳斜下,周意远穿着一身太监的衣服,拉着换了一身宫婢打扮的康金音溜向了静心殿的方向。
“走吧,从这里翻过去就好。”
康金音犹豫地站在了一堵宫墙外头,心里更是后悔不跌,“我怎么会答应和你来这里胡闹?”
周意远回眸一笑,似是夕阳的绚丽也融进了这笑意中,“跟我来,你绝不会后悔。”
夕阳西下,藏书楼也越发昏暗了,周意远感觉到了身旁小人儿的惧意,更是贴近了一分,轻轻揽过了她的肩,“上去瞧瞧?”
康金音顿住了步子,望着这个似乎不结实的楼梯,“不去。”
周意远却直接拉住了她的小手,“来都来了,不去怎么行?”
上了最底层,康金音累的都忘记了身处何地,直接坐在了地上,“这里什么都没有,你就是蒙我!”
周意远笑得高深莫测,一把推开了窗户,“什么都没有?”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了,可窗子一开后,亮光闪得康金音下意识地遮住了眼睛,可随后又不敢置信地抬起了眸子。
“我的天……”
她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口,这才发觉这极高的藏书楼竟然能看到一处极亮的宅子,那宅子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处小楼的屋顶竟然亮如明珠。
“夜明珠……怎么样?”
周意远圈住了康金音,低头正色道:“我没有骗你,永远都不骗你。”
康金音如受了惊吓的小鹿,连忙低下了头,“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处宅子是你上回和温家小姐逛得林园,听闻你很是喜欢那里面的一架秋千,我就买下了,地契在你的袖带中。”
周意远指了指那处宅子,“我去瞧过,风景很好,离宫里也不远,你也可以时常来见皇后或是太后,那里离翰林院也不远……”
“关翰林院什么事?”康金音的脸已经潮红一片了。
“若是有了孩子,就能去翰林院挑一个先生,你护短得很,还是请个先生为好,送去家学恐怕是不合你意……”
“胡说什么?!你还怕我买不起宅子?”康金音的头低得更下了,几乎看不见她的眼睛。
周意远收起了玩笑之色,极郑重地抬起了她的下巴,“金音,我已经准备好一切来娶你了。”
“你这人……”康金音想要推开他,却发觉自己被他堵在了窗口竟然是动弹不得。
她皱起了眉,红着脸道:“你是算计我?从几天前你和我说这藏书楼一事就开始算计了?”
周意远失笑,低下了头,几乎能感觉到怀中人儿的气息,“不,更早,早到连我自己也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算计,不过我周意远这一世只想要一人,你想去哪里,我就在哪里为你买一座宅子,不管你到了哪里,都能回我们的家。”
康金音别过了脸,可那笑声和拂过耳畔的气息都在周身越演越烈,几乎要吞噬了自己,“你……”她狠狠推了他一把,“登徒子!”
周意远趁势拉住了她的手,“从始至终也只对你一人孟浪过。”
康金音抬起了眸子,深深地陷进了这一刻的悸动,周意远伸出手遮住了她的眼角,缓缓靠近她娇艳欲滴的唇瓣,越来越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
“什么人!”
一声大吼打破了此刻的安详,周意远黑着脸望向了楼下,却见到一行提着灯的巡夜侍卫围住了藏书楼。
“该死的,我不是和圣上说好了么?!一晚上也不让我安稳?”
康金音红着脸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去……
一个月后,康金音出嫁的仗势很是盛大,辉国公也为了这件事和平南王吵吵和和,好酒一坛一坛地喝,最后竟是成了知己。
这二人每日不是摆几局棋局就是去猎场赛几个回合,如此一来,婚事的筹备只好是落到了平南王妃和康夫人的手里。
这二人也是越看对方的儿女越喜欢,尤其是康夫人,本就为着金音的婚事愁得食不知味,这一下子找着了合心意的女婿,乐得是合不拢嘴。
城南的宅子里,康金音抱着手臂望着这架动过手脚的秋千,不悦地对一旁的男人道:“拿一架短了这么长一截的秋千就想糊弄我了?”
周意远讨好地拥住了她,“太高了我可不放心,要不你试试这架?”
说完,他不等康金音回话就抱着她坐上了秋千,很快这秋千就越荡越高,甚至是能越过了这堵墙看到墙外头的大片牡丹。
“你种了这么多牡丹?!”
周意远趁她挣脱不开,印了一吻在她的额前,“花之富贵者,我愿意一世养着你,你便是我心目中的花之富贵者。”
两年后,秋千架上粉雕玉琢的孩子一身的纱裙迎风而动,她喊叫着,欢呼着,“爹爹,再高一些!再高一些!”
周意远也更加成熟了,一身的朝服更显得俊朗不已,“来咯,飞高高……”
梳着如意髻的康金音端着一碗糖蒸酥酪来了园子里,一下子就慌张起来,“周意远!你这是做什么!”
周意远眼疾手快,一把将女儿从秋千上抱了下来,笑呵呵地凑上前去,“夫人……”
康金音将手中的酥酪一把塞在了周意远的怀中,随后抱起了一脸乖巧的女儿,“走,我们不和爹玩,我们去摘花好不好?”
周意远望着拍手叫好的女儿,扁着嘴委屈道:“夫人,我也想去。”
康金音瞥了眼他,没好气道:“今日周大人政务繁忙。”
“不忙不忙……”周意远眼睛亮了起来。
“既然不忙,就把年终的帐盘好,我可是看得眼花。”康金音理了理鬓角的碎发,缓缓说着。
“夫……”
“账本已经送去你的书房了。”
话音未落,康金音浅浅一笑,抱着女儿转身就要走。
“做得快一些,晚点还要带小如去灯会呢。”康金音回眸一笑,明眸皓齿甚是娇艳,也越发的温婉恬静,如同雍容的牡丹,静静绽放,却没有丝毫的俗气,红的耀眼而独特。
“是!谨遵夫人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