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王姨娘冲进来了!”
雨墨小跑着进了内室,气喘吁吁地望着斜躺在榻上的江锦言。
江锦言放下了手里的账本,有些觉得好笑,她抬眸道:“她这是要做什么?”
正说着,门外已经喧哗了起来。
徐妈妈挡在了门外,“王姨娘!您不能进去!大小姐还在休养!”
王氏睁着怒气冲冲的眸子,尖声道:“胡说!她都有力气来害锦才了,还休养个什么劲儿!”
王氏不复往日的娇弱,一把推开了徐妈妈,狠狠地扯开了门帘。
当她看到斜倚在榻上悠闲自得的江锦言时,那眼里的愤怒几近让她面色狰狞。
“江锦言!你这个贱人!”
她尖厉地声音让雨墨和雪砚也被吓住了,挡在了自家小姐的面前。
这王氏想要做什么?!疯了不成?!
“王氏!你一个姨娘也敢辱骂我们小姐?!”
雪砚满脸的怒气,刚要冲上去动手,却被江锦言微微移了步子挡住了动作。
江锦言冷冷地望着王氏,“姨娘这是什么意思?光天化日地就来梧桐苑寻乐子不成?”
见她一脸不知所谓,王氏指着她便骂道:“是你!是你害了锦才!你少在这儿给我演戏了!”
江锦言四下里扫了眼,几个跟进来的婆子连忙躬身退了下去。
“姨娘这话……锦言可受不起,锦言身为嫡长女,何苦要去害一个庶子?”
她微微勾起了嘴角,“姨娘可是要来给锦言泼脏水的?”
那淡然若水的笑意深深地刺着王氏的眼睛,她扬起了手便要挥上去。
江锦言却伸出手挡住了王氏的动作。
她也不恼怒,只悠悠道:“锦言奉劝姨娘先去问一问,那江锦才到底做了何事?”
王氏想到了方才去求情的时候,自己却被老爷狠狠地一把推开了……
她明白,老爷这回是动了大怒了!
可……锦才被除族后,连春闱下场的资格也没了!没有了考取功名的资格,又没了家族的庇佑,他就要沦落为贱籍了!
王氏咬牙切齿地指着江锦言喊到:“你……你真是蛇蝎心肠!你是要活活地断了锦才的生路啊!你如此狠毒就不怕遭报应吗?!”
江锦言连看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
这些人……永远都觉得对付别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但若是被别人反击了,就觉得别人十足的恶毒和狠辣了……
在他们眼里,自己生来就应该被他们算计,甚至是活该没有生路的。
“送姨娘出去。”
江锦言语气冰冷地说完后就缓缓坐在了一旁的锦杌上。
王氏瞪着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江锦言。
她怒吼道:“江锦言!你……”
“你在胡闹什么?!”
院子里传来了江士恒带着怒气的声音。
王氏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她泪意纵横,望着快步走进屋子的江士恒,尖声道:“老爷……是大小姐!是大小姐记恨妾身,妾身什么都可以不要,求老爷……求大小姐……放过妾身的儿子!锦才他被除族,那就是个废人了啊!老爷!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江士恒别过脸,对一旁的嬷嬷道:“还不快把她送回怡翠阁!”
王氏一下子慌乱起来,一把抱住了江士恒的腿,哭道:“老爷!锦才出生的时候您就抱着他,您说他定是个有出息的……他如今已经就快要得功名了……他是要为老爷您光宗耀祖的啊!老爷……”
江士恒脸上现过一丝痛楚。
的确,府里多年以来只有锦才这一个少爷,在锦才去程家的家学之前,都是自己手把手地教他习字读书……
王氏见他态度软了下来,哽咽道:“老爷……您不能……不能为了大小姐,就将锦才除族啊!”
江锦言真是要哭笑不得了,她掩住了嘴边的冷笑,淡淡道:“姨娘这话倒是让锦言受之有愧,锦言可没有这样的大福,能让大少爷因锦言而被除族。”
江士恒顿时便又想到了忠勇侯传来的话,于是转瞬便黑了脸。
他又听到王氏嘴里说的为了锦言才将锦才除族,他更是怒从中来!
难道自己就是这般糊涂之人?!
强行地扳开了王氏的双手后,江士恒沉着脸冷道:“你自己去问问!你这个好儿子做了什么好事?!为了锦言?你脑子是糊涂了么?!若是不将他除族,难道江家都陪着他去……哎!”
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又如何愿意将这个儿子除族呢?自己子嗣单薄,这么多年的心血都倾注在了锦才的身上……
谁知道……自己竟然养出了这么个不知死活、不知廉耻的好儿子!
“将王氏送回怡翠阁!若是王氏再敢来梧桐苑闹……怡翠阁的丫鬟婆子就通通来大小姐这里领罪!”
说着他便甩袖而去了。
江锦言看都没有多看王氏一眼,直到王氏被人带走,她才瞥了眼外头回廊下站着的白凌。
“白小姐,进来喝杯热茶吧。”
说着江锦言便自顾自地倒了两盏清茶。
白凌扶着墙站了片刻,这才抹去了眼角溢出的眼泪,强撑着进了内室。
她坐下后便紧紧攥着衣角,“江大小姐……”
瞥了眼她极力压抑的神情,江锦言暗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你都听到了?”
白凌微微点了点头,她低头盯着那青釉莲瓣茶盏,“其实……我不怪他,真的……这一年来,若是没有他在欺骗我,我根本不能撑到如今,说不定……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江锦言抬头瞥了眼她,她极瘦极憔悴的脸庞却在提到那一年是有种光彩。
白凌揭开了茶盖,那升腾的雾气熏出了滚滚而落的眼泪,她却仍是低头自顾自道:“原本是想带着他的骨肉远走高飞,没曾想……到底还是被留在了洛阳。”
提到洛阳,她语气里尽是冷漠。
江锦言放下了手里的茶盏,“你若是想去何处,知会我一声便是。”
白凌苦涩一笑,“没了心,去哪里又有什么区别,我的心,早就在他喂我红花的时候……就死得透彻了。”
江锦言微微蹙眉,“他已经被除了族,以后便是个彻底的废人。”
白凌微微抬眸,眼底的已是平和,再没了那日的失魂落魄和撕心裂肺,连方才那一瞬的痛楚也缓缓消散。
“江大小姐,您也许不能体会……那种心被搅碎了个透彻,却还不得不亲手撕扯的苦楚,可也唯有这苦楚能唤醒自己,告知自己……我仍活着。”
江锦言也怔了片刻。
自己曾以为自己是也是这样对周承瑞的。
被他背叛后,自己只有浓烈的恨意和不甘,还有悔不当初的痛楚。
重新活过来的那段日子,每日夜里自己总会被噩梦所惊醒。
想到掩埋一切苦痛和恨意那场大火,在不住地烧着,燃着,火舌翻滚着卷到了自己的周身。
重重拉扯的痛楚像是要将自己撕碎!
江锦言低低地问道:“你……不后悔?”
白凌擦干了泪痕,起身道:“此情无关风与月,亦与他无关。”
江锦言怔了半晌,直到白凌瘦削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前,唯有那微微晃动的门帘还提醒着自己。
此情无关风与月,亦与他无关。
错付了真心罢了,说到底这全都是自己的情意,若是因那寻错的良人而糟践了自己,才算是白活了一世吧……
城南的旧宅子破旧不堪,无比简陋的屋子让白凌微微蹙起了眉头,她苍白的面容上却再没了往日那种无边无际的痛苦之意。
“江公子。”
看着这个一脸颓废、满目绝望的男人,她屈膝行了一礼。
江锦才怔怔地站在了破败不堪的门外,转瞬他别过了脸。
“我害了你的孩子,你也毁了我的前途,我们再没有相欠一说,你也不必再来找我。”
白凌心里到底还是紧缩了一阵。
她面无表情地后退了半步,“我只是来同江公子道别的,江公子说得对,一切都一笔勾销了,一条命用江公子的前途来抵,也是尽够了。”
说着她便毅然转身,再没有回头。
燕儿从一旁的巷子里快步走来,扶住了她,“小姐,我们以后去哪儿?”
白凌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燕儿,良久后她叹了口气,“去江南吧。”
第二日白凌去了城南的消息传来了梧桐苑,江锦言闻言也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她早已想明白了。”
雪砚不解,“小姐,白小姐是去找江锦才算账的?”
江锦才摇了摇头,是道别吧?
她望了眼一脸正色的雪砚,收起了感慨,浅笑道:“怎么说起算账来,你这蹄子就来了兴致?这几日总见不着人影儿,去哪儿算账了?”
雨墨笑道:“还能去哪?这几日菜也不做了,尽是去前院的致远阁习字了。”
雪砚脸色一红,瞪着雨墨道:“我是去找萧先生学字!”
江锦言望着她打趣道:“怎么,我教你的字不好么?”
雪砚低下头跺了跺脚,“你们尽是取笑我的!”说着便小跑着出了院子。
这时徐妈妈打起帘子道:“大小姐,白姑娘来了。”
江锦言点点头,“带她进来吧。”
而白凌却是披着出门的锦缎披风进来的,她对着江锦言正色地行了一礼。
“承蒙江大小姐的照拂,白凌已经在靖安侯府打扰多日了,江大小姐今日的恩情白凌不敢相忘,今日……白凌是来道别的。”
江锦言早已料到她的选择,这洛阳对她来说便是满载苦楚的牢笼……
“徐妈妈,吩咐前院备车,无论白小姐要去何处,都务必将她妥当地送到。”
徐妈妈点点头便出去吩咐了。
白凌眼眶微红,“江大小姐的恩情,白凌日后若有机会必定会还。”
江锦言浅笑着摇了摇头,“一路保重。”
白凌早已收拾好了不多的行李,带着燕儿上了马车。
姜为来回了话后,江锦言微微愣了片刻。
去江南?
自己原以为白凌是个不知世事的弱女子,自己不说的话,她便永不会知道燕儿的身份,但姜为却说了白凌吩咐要往江南而去。
她却丝毫不再提燕儿当日为了蒙蔽她而所说的清州……
她也是个聪慧的女子吧,只是被情遮住了眼睛。
“大小姐,方二少爷说是来探望您。”
江锦言闻言怔了片刻。
哦?他此时还来瞧什么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