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外的风雨声越来越急促,也一阵紧似一阵地敲打在静雅波澜起伏的心上。她的时间不多,把握不好的话会便会输得很彻底。
静雅已有几分浅醉,该死的君琪戎,不愿服输的她也不得不在心里赞一个‘好酒量’,五坛陈酿下去了三坛还能吐字清晰。想他在进洞房前就喝了不少酒,又被自己一番轰炸下灌了三坛,不醉?好!静雅把心一横,拼着又喝了几壶酒,在第四坛酒告馨的时候,君大堡主终于醉死过去。红烛泪尽!
静雅打开纸窗看了看窗外的风雨,漆黑的天幕下了一夜的雨许是累了,雨势已不如先前那么迅猛。正是跑路的好时机!静雅手脚麻利地收拾了行装,带上早就准备好的盘缠,一溜烟出了洞房。雨势虽然有所缓和,但门外的环境还是很恶劣,地上满是黏答答的泥土,湿润的空气带着淡淡的青草香,沁人心脾。记得曹禺先生的《雷雨》的大环境便是这样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看来在这种天气下果然容易发生一些诡异的事件。
雨水‘噼噼啪啪’地打下来,很快静雅身上湿便湿透了,凉意沁骨,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院墙十分很高,只善于钻狗洞的静雅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苦笑连连,顺着着墙根走了好久才找到一个相对低矮、便于攀爬之处。静雅回头像探照灯一样四处扫射了个遍,以确定真的没有被人发现。然后自得地向手心里吹了口气,搓了搓,就像那经验老到的登山手似的,静雅开始新的攀登。
难度很大,静雅爬上去三米滑下来一米,每每向下滑的时候都惊得一身冷汗,只能在内心给自己点安慰。还好那些护卫都去休息了,不然她决计爬不了天下堡的墙啊!就这样,五六米的院墙静雅差不多爬了一刻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了墙顶,静雅开始在心里小小地自我崇拜起来。
苏静雅,你果然很强大!
哈哈,别了卓轻衣桃花帅哥,别了不伦之恋、别了猪笼、别了卧底生涯,别了君琪戎美男大爷,最后别了天下堡。沙扬拉拉!静雅潇洒无比地挥挥衣袖,不带走一朵云彩。俄顷眉头又蹙了起来,这种高度跳下去会扭伤脚的!嗯,静雅意志坚定地甩甩头,赶紧打消这种消极不利于现状的想法!
这种高度跳下去最多扭伤脚,对的,只是扭伤脚而已!没事的,逃婚计划继续。静雅鼓足干劲往下一跳。
“砰——”,她被摔得七荤八素,浑身想要散架似的生疼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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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后方回只要一想起那晚都会觉得鬼气森森,浑身哆嗦!
那晚他也只不过是想借着那凄风苦雨制造的良好氛围去天下堡转悠转悠,随便借点钱银之类的身外之物,换了平时他断断不敢去打天下堡的主意的,但今天是个例外,因为今天是天下堡堡主君琪戎大喜的日子,君大堡主想必是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所以那个心情大好,张榜开仓放粮,救济他从北方下来的难民们。说实在的他打心眼里很是佩服,夸赞君琪戎的慷慨大方。所以想向君大堡主多借一点,以便于把君堡主的仁爱之心宣扬到边关的烽烟中去。
他方回能拿得动的,对于天下堡来说就像九牛之一毛,没有任何追究的价值。因为君琪戎很高兴,想想哪个男人在洞房里不会开心得飘飘欲仙呢?料定就算失手被抓,君琪戎也不能拿他怎么办,所以他斗胆去天下堡转转,讨点喜气!
雷鸣电闪、风雨急促,虽然天气恶劣却分毫没有影响到方回的大好心情。真的,因为他能预见今晚的战果——金灿灿的银子。他脑海里一刹间晃过北安郡里那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于是步子迈得更大更坚定。
方回万万没想到那晚是他人生中最失败的一晚,他一生之中经历过各种大大小小的风波,也和很数不清的高手交过手。但无论后面经历何种磨难,都没有那晚的他狼狈。这一点他敢对老天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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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静雅摔得七荤八素,浑身想要散架似的生疼生疼。只是,刚才飞过来的影子是什么?姑奶奶才不惧鬼怪的哦!说着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视线终于锁定前面那个同样被摔得很惨的影子。
“你是人是鬼?”静雅冷喝到,眼光掠过影子身上的夜行衣,和滚落在脚边的发着寒光的短剑“难道你想进去杀人放火?”
“你这女人有完没完?我方回不就想趁着天下堡堡主大婚,进去摸点值钱的东西,杀人放火,有那么严重吗?”那个男人十分火大的说,看得出他对静雅刚才的行径痛恨无比。
“原来你是人呀!小偷?那你为什么还要带刀?”静雅一脸迷惑,不解地问。“你这个脑子进水的女人,带刀当然是自卫了,天下堡的护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以为我是来送死的,阿?”语调蓦地抬高,那男人语气不善、咄咄逼人。
静雅急速消化着眼前男人的话,脑中灵光一闪。
“原来是同行,这么的吧,刚才我已经进去光顾过一次了,马上那些护卫就会追过来,你要是保护我逃跑我就和你五五分成,你说如何?而且、、、”,静雅顿住,故意掉那男人的胃口。
“而且什么,臭女人,有屁快放,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那人颇不耐烦地吼道。
静雅张嘴正准备说话,院墙里却亮起了灯火,许是刚才跳下来的声音太大,把屋里歇息的护卫全给引出来了。“天哪!看吧,都是你,这下我们两都跑不掉了”,男人抚着额头痛心疾首地说。“那怎么办?”静雅心里的恐惧无限扩大,没来由的恐惧噬人心魂。刚才跑出樊笼的得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还不快走!”那男人一把拉起静雅,飞快地跑起来,“轻—轻—功!”静雅惊叫,他伸过手死死地捂住她的嘴,低低的咒骂了一声。
远处追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风雨呼啸而过,静雅眼睛都睁不开了。拉着她的男人加快步伐,让她体会了飞一般的感觉,只是他把她扛在肩上,五丈六腑翻江倒海,难受非常。跑了半夜,在那个男人骂骂咧咧下终于摆脱了追兵,他俩狼狈无比地停在一个阁楼上喘气。
“这、这是哪里?”静雅看看四周,只有一床一几一椅而已。他拿下脸上的面罩,不错,又一个帅哥,虽然比不上卓轻衣、君琪戎之流,也还算玉树凌风,算是小鱼儿那类的帅哥。唯一的不足是那张嘴太毒了,这么一会儿时间,他把自己知道的骂人的词汇都在静雅身上试用了一番。而静雅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
“哪里?当然是我的住处”,他咬牙切齿地说,眼中喷出火来,果然是出门遇小人,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失败得连别人家的院墙都没翻过去就被当贼抓了。多么好的机会,这不,都泡汤了!这辈子和下辈子他恐怕都没有再翻天下堡院墙的机会!
方回万万没料到后面更棘手的事还多着!
他兀自转过身换起了衣服,“那个、咳咳、我是女的,你好歹注意一下,呃、注意一下”,静雅脸露羞赫吞吞吐吐地说,其实她真的很不愿意提醒他,毕竟是自己看了便宜,只是心底里卓怜衣强大的羞耻心又出来作祟了!
“你还是女人,快把到手的东西拿出来我看看!怎么说我带着你从天下堡护卫的眼皮底下逃了出来,刚才你可是说过赃物平分的!”方回头也不抬继续换衣服,静雅看得激动无比,鼻子开始蠢蠢欲动。为什么要让她不停的受这种折磨呢?静雅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一定和山里的狼一样,散发着渗人的绿光!
那男子转过身仔细打量静雅,眼神凌厉如飞箭,把静雅射中,动弹不得。那神色让静雅想起了天下百姓看地主阶级时露出的憎恶眼神,让她无端地哆嗦了一下。难道他想先奸后杀,毁尸灭迹,好独占赃物?但是他那目光不像呀,因为他是用憎恶痛恨的眼光打量她,一会儿最多不过把她一刀宰了,想是不会劫色!
“嫁衣——”他的声音有几分颤抖,仿佛大白天遇到恶鬼一样不可置信。
“呃这个、这个我是看新娘子的嫁衣特别好看就穿着跑出来了,你看是不是值不少钱呢?”静雅献宝似的,眼前的男人很耿直,嘴很毒,但是脑子并不傻。
“你别骗我了”那男人闲闲地坐在床上翘起二郎腿,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说吧,女人,你究竟是贼还是逃婚的新娘?你别编那套偷东西的鬼话来骗我!”他绝望至极地叹息一声,能预想今后被天下堡追杀的惨淡生活。
是的,趁君堡主大婚去偷点银子没多大事儿,天下堡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抓住了最多不过被群殴一顿。但是,他连院墙都没爬过,怎么就衰到背负起‘偷人’的嫌疑,而且哪怕换一个人都好,但他偏偏担负起的是偷天下堡堡主君琪戎的新娘子,天下堡的第一夫人的罪名。
苍天呀!大地呀!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就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这样招惹天下堡呀!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静雅一下子仿佛被抛到了公安局的审讯室,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审讯员大叔用晃眼的手电筒照着她的眼睛,对她循循善诱,“都招了吧,你想想你爸,想想你妈,养你这么大送你念书容易吗?你却这么不争气,犯下这事,其实我挺同情你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我招!”静雅握紧双手,然后慢慢放开,蓦地抬头盯着床上的男人,“要是我招了,你会帮我吗?”
“死女人,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这次算是被你害死了,现在把你送回天下堡也晚了,君琪戎一定会一刀宰了我!”那男人沉思良久后无奈地发话,“我们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最多不过被抓回去,我要是落到天下堡手里就惨了!”
“不不不”,静雅赶紧澄清事实,“我和你是一样的,我要是被抓回去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因为——”,静雅不知该不该把这个秘密告诉这个不相识的陌生人。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那男人不屑地轻嗤。
静雅暗自下决心,赌了!“因为我不是正牌新娘,所以在君琪戎发现之前逃跑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正真的新娘子死哪去了?”床上的男人痛心疾首地问,脸上除了愤怒之外没再没有其他波动,他已被今晚的意外打击得麻木。
“真正的新娘也许死了!反正我只是个顶包的。我们都一样,天下堡不会放过你,难道会放过我?而且现在就算你把我送回去,只怕我们俩都脱不了干系!”静雅把声音加重,故意营造出一种沉重的氛围,“你我都得死!”
床上的男人冷不防哆嗦了一下,他虽然活空了这些年但还没活腻!静雅瞅着方回不停变换的神色很是满意,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解决眼前危机后静雅放松下来,这才感觉到身上衣服湿嗒嗒的难受无比,而且有感冒之嫌,于是赶紧献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可不可以先让我换身衣服?”静雅头发散乱地粘在身上,浑身都是逃跑时带出的湿泥,曾经的风华了无痕迹,狼狈得就像大街上的乞丐。无法想象假如她那“哥哥”和那“丈夫”要是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会有怎样精彩的表情。
“傻死了,从没见过笑得像你这样傻的女人”床上男人的嘴一如既往的毒。
静雅心里暗骂:什么?好歹我也是个美人不是,怎么在你眼里就成傻子了,但是,嘿嘿,我——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