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轻的道谢在已经人去屋空的冰室里静静回响而后沉淀,只听又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嗤笑着答道:
是啊,我是帮了你……可是,如果让他知道,只怕会杀了我吧……
顿了顿,那个声音却又沉寂下来:
只但愿……我没有错……
——与此同时,琳琅阁内。
琅琊手持一把长剑,死死抵住躺在床上的黑衣女子纤巧柔美的脖颈,哪怕底出了一条细细的血丝,也不曾松开半分力道,甚至恨不得稍稍用力将她捅个对穿:“说,你到底是谁!”语气却完全不似疑问,反而是极为肯定,显然是对这女子的某一个身份极为肯定了。
那女子对脖子上的利剑毫不在意,而是轻轻扬眉,掩唇娇笑:“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咯~”这举止动作,连带那脸庞,分明是与玉璇玑平日里一般无二,只是这番拿腔拿调的说话语气,分明就不是琅琊所知的那个人!
“够了,不要再披着璇玑的皮跟我故弄玄虚,快说!你是谁?被何人派遣而来?”琅琊眉头紧皱,死死盯着眼前之人——那分明是玉璇玑的模样,只是里面的魂魄,却偏偏不是那人。
眼看琅琊已经是气急,那女子也收敛了脸上的神色,伸手轻轻格开了琅琊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说来也奇怪,“璇玑”动作轻巧看似没有一分力道,却仿佛有不容置疑的力量压覆在琅琊的剑上,让他甚至来不及反抗,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被拨到了一边。而随着颈子上的寒刃离开,那道细细的血线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直至虚无,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
那女子毫不在意地起身下床,整整裙摆,随即就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礼,再抬起头来,眼中的戏谑与调笑皆无,只剩下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小女子不知自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此番阴差阳错来到此地,只为了三件事:”
“其一,小女子受人之托,带人一言,”
“琀意欲不轨,君且防之。”
“其二,仍是受恩人相托,告君一言,”
“璇玑无事,可徐徐图之。”
“其三,却是恩人要小女子将此物予君……”
她说着,伸出手,只见雪白的没有一丝掌纹的手掌上,忽的一道红光闪过,一颗晶莹透亮的血红色珠子,陡然出现在她的掌心。
“此物乃……”
“曼珠沙华之精。”
“还好……终于送到了……”梁璐璐反手将已经没有了任何图案的银簪收进袖子里,一边懒懒散散地靠回床上,几天之前的情景犹在眼前:
那是一个看起来风度翩然的男人,手上摇着一把纸扇,自称“公子瑞”——意即,百鬼夜行之王。来不及解释为何他们的计划会生变,梁璐璐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之眼前之人,男人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很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门口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快且轻。
——是那个名叫“阿萝”的俏丫鬟。
公子瑞眉头一皱,身形忽的逐渐模糊,渐渐变作一团烟雾——待阿萝推门进来的时候,公子瑞化成的那一团烟雾,恰恰好消散得一干二净。
而梁璐璐,早已经睡倒在床上,双目紧闭,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恰如今日。
阿萝轻轻巧巧走进来,看着梁璐璐苍白又略略蜡黄的睡颜,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她侧身在梁璐璐的身边坐下,轻叹一声道:
“我本来,也不欲害你,只是你自己不好,为什么,偏偏要跟那个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又顿了顿,道:“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为了不让你妨碍我的计划,我必然要让你,不存在于这个世间!”她的脸色蓦地变得阴狠,长指一弹,一道红光射进梁璐璐的眉间,伸手从一边的矮几上取过一碗浓稠深黑的汤药,一手扶起梁璐璐,捏开她的下巴,正要往她的嘴里灌药之时——
“住手!”一声厉喝,猛地在耳边响起。
“当啷”一声药碗落地,泼洒一地的汤药里映出了闵依的苦笑:“妹妹……戏青,你这是做什么?”
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开闵依伸过来的手,“戏青”——又或者说是璇玑——冷声道:“你到底是谁,我不认得你!我才不要喝你的什么鬼药!谁知道那药里面你加了什么东西!”她说着,抿了抿唇,又撇开视线,嗫嚅道:“我、我哥哥才不会像你这个样子喂药呢……我哥哥,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好的人……”她说着,慢慢蜷起身子,靠在了床侧的墙上,离闵依远远的,将头埋进了臂弯里。
闵依见状,心下又是一痛——当年灭族之后,他们家总是侥幸逃得一命,却也是流离失所,且身上流传自血脉的特征太过明显,生活可谓惨淡,到了如今这一代,也只剩下他们兄妹两个相依为命了。
于是,这样的他,不得不学会变得圆滑、变得软弱,而这样的妹妹,却偏偏变得更加坚硬、更加倨傲。
小的时候戏青也是常常生病的,往往都是被周围住的爱欺负人的孩子给推进河里受了凉,闵依这个时候就不得不去到处寻药,可偏偏戏青是最是怕苦的,这让闵依受尽了屈辱才求来的药总是搞不好就被戏青掀翻在地。
一次两次的话,闵依还是忍了,可是长此以往,哪怕有再大的耐性,也会受不了的。又一次,戏青不声不响摔了碗,闵依也怒了,当下就是一通训斥,只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到戏青蜷缩在床脚,细细地哭了起来。
心中顿时一派柔软。
闵依伸手端起为了以防万一而多熬的第二碗药,低头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拉过戏青,也不管她的挣扎,覆上唇去——以口相哺。
——一如当年。
“这下可愿意老老实实喝药了?”一口喂完,闵依稍稍退开了些,眼中含笑地看着脸上绯红成一片的女子。
那女子怔怔看着闵依,忽的眼中波光闪烁,一滴泪就那样直直地滑落下来。她忽然起身,也不管身上只穿着亵衣,就扑到了闵依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哥哥!哥哥!真的是你!戏青好怕好怕……戏青梦见自己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地方……有、有人威胁戏青……戏青,戏青还杀了人……”怀里的妹妹翻来覆去的几句话、语不成句的哽咽,无一不是深深揪痛了闵依的心。
闵依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药碗,扶起“戏青”,语带疼惜地问道:“告诉哥哥,那个人是谁?”
“是、是……”柔媚的眼瞳中还带着泪光,瘦弱的人儿又皱起了眉头,犹犹豫豫地说:“那个女人……长得,很妖媚……声音,很尖……她、她要我叫她……”
“琀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