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相安无事的生活,也持续了几年——甚至,之后的不愉快、之后的愤怒与怨恨,也在他们的掩盖下,随着时间,过去了许多年。并且,在时间的波涛下,慢慢发酵,等待,能够爆发的那一天。
而那一天,正是,十二年之后。
外出学艺十二年,之间哪怕是啸天大帝驾崩也未曾归来的七王爷,高辰雪——终于,归来。
然而这一次重聚,竟然,让已经身为帝王至尊的女帝高柔桑,心痛欲绝。
并且,从此,性格大变。
——变得,愈发心狠手辣,甚至,斩断了所有的爱恨情仇,只为了那至高无上的地位,而……不择手段。
只是这已经是后话,在此,暂且不表。
且说早已出师、自远方云游归来的七王爷高辰雪,此时再见,已经不是当初的病弱模样。面目自然是越发丰神俊朗,更加难得可贵的,是身上少了那些皇族颐指气使的臭脾气,却是格外的温文尔雅、进退有度,而身上隐隐流露的、隐藏在血脉之中的高贵之气,又一点都没有被磨灭。至于那些所谓琴棋书画、文治武功,更是就算放眼天下,也罕有敌手。
——而这样的一个“完人”,偏偏,又是这世界上,除去柔桑女帝之外,唯一的皇族嫡系血脉。
而这样的高辰雪,已经成为了高柔桑,最最棘手的敌人。
但是,偏偏与众人所想相反,高柔桑并没有对高辰雪出手。
反而,还给了高辰雪莫大的自由。
就如同,她也给予了登基之后就不该外出的皇夫,洛清溟一样的,自由。
而洛清溟与高辰雪相遇那一日,二人,并不知道对方的真是身份。
——却也是因此,才有了之后的……
悲剧。
此时,正如如今的高龙朝一样,正是深秋——
也是一个,多事之秋。
……
只是,这个时候的玉璇玑并不知道,现在的高龙朝,已经并非是深秋了,而是——
深冬。
却,亦是春初。
天现红月……之后,时序混乱。
一步一步,应和了闵依的预言:
妖帝,现世。
昀照大陆,从最北面的寒暮川到最南面的南塬岛,桃花盛开,开成一片花海;从最低处的罪城到最高处的桐城,白雪飞舞,染出大半雪白。
“闵爱卿,朕……当真是失道了吗?”
朝堂之上,许久不曾出现的凤翔女帝终于在宫人的搀扶之下,坐上了金雕玉砌的御座,依旧是金黄龙袍、金玉王冠,但,坐在王座上的女子,已经不如从前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只留下一层皮包骨,黑发尽白,连眼神也蒙上了一层茫茫白雾。
甚至,大病一场之后的女帝也不再关注政事,反而,对闵依,宠爱、信赖有加。
——恰如此时。
听闻女帝的问话,被特招到女帝御座之前站定的年轻人恭恭敬敬弯腰行了一礼,道:“陛下多虑了,此事,只是上天予我圣朝的考验而已。”
凤翔女帝静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
“闵爱卿……我,要你以你的人格担保……”她声音僵硬,几乎是说出一个字就要停顿一会,这一说一停,终于吧要说的话说完,只见本已经被女帝应允不必下跪的闵依已经一撩袍角,跪了下去,举手指天,朗声道:
“乾坤在上,我闵依今日若有半句虚言,必天打五雷轰,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永世……”他抿了抿嘴,接道:“不得超生!”
众臣闻言,皆是一惊:
须知司天监中之人,不比寻常人等,若是发了誓,那一旦做不到,誓言中的惩罚,是必然会应验的。也不说闵依这个誓言立得合不合规矩,只是这一听之下,便知誓言之重,不要说是司天监之人了,就是普通人,也决计不会轻易说出口的。
可是,那闵依,竟然如此轻易的、几乎要说是脱口而出的……
就在众人还在惊愕之间,只听碧玉珠帘之后传来女帝的声音:
“够了……朕累了……诸卿都退下罢……”顿了顿,又听得女帝道:“政事……宰相和将军都处理的极好……朕,便不做多的安排了。”女帝这句话说完,也不管底下还有事要禀奏的大臣们有何反应,淡淡下了令:
“咳咳、咳咳咳……那么就,退朝罢。”
说着,珠帘之后又传来几声咳嗽,便见几个贴身宫人过来,搀着女帝径直离去。有些不甘心的大臣捧着手里的奏章想要跟上去,还没有走两步,便被从帘子后绕过来的紫嬷嬷给挡住了去路——倒也不说别的,只一句话,却硬生生堵得众大臣不能前进一步:
“陛下已经倦了,诸位大人请回吧。”
倒是闵依,却在众大臣进退不得之时,径直转身出了宫。
才踏出殿门,闵依微微抬头,深黑的双眸中闪过墨绿的光芒,视线穿过纵横天地的飞雪,看向不远处天的尽头——
而就在那个方位,帝都之外,傲然立在一枝桃花的枝头,身披浓黑大氅,衣上落满了白雪的女子,似乎感应到了遥遥投射来的目光……
她轻盈的转身,带起一片雪花飞舞。
黑发。
墨绿双瞳。
手中握着一把深黑色杖身、镶嵌有明黄色宝石、约莫一人来高的权杖。
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甚至人还憔悴了不少,但是她身上血红的光芒,却在漫天飞雪中,越来越浓重。
只见她嘴角勾起一抹妖异的笑容,死死看着脚下的繁华成真——以及最远处的轻轻启唇,声音动听依旧:
“高家……高龙朝……最繁华的王朝……”
“我来了。”
“连同我的仇怨、我受的屈辱,以及我祖祖辈辈的诅咒一起……”
“来了。”
——正是戏青。
她挥动手中的权杖,只觉得一阵大风吹过,人影已经不见。而这一阵风,亦吹落桃花无数,但见那桃花花瓣溶于飞雪之中,竟是嫣红如血、红得异样而妖娆——
便好似,是在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残酷及至的……
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