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好么?”
“嗯?”
“刚才那个叫阿涟的的女生。她就那样回去了,也没有多问什么。”
“哦。”巳酉吱了一声,放了一口饭到嘴里。
餐桌上只有我和巳酉两人,十字先生在楼上看书。
我第一次看见书屋接待正儿八经的客人,有些古怪,但也许就是待客之道。
不知为何,我无法对阿涟产生好感。总觉得她有种让人不敢也不想靠近的气场。我本想通过刚才的话引起巳酉的注意,以代入到话题中,但是巳酉淡淡的回答让我有写胆怯,有种很羞耻的——好像在背后说别人的闲话。
“她很不喜欢我。”
“哎?”巳酉忽然开口,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你为什么这么想呢?”我问,同时脑海中回想起巳酉给她端茶是她看她的眼神——很严厉的——有些——有些——蔑视。
“因为她就是。”
巳酉说的话经常会让我觉得很困惑,但困惑的同时又非常具有说服力。她从来就不是爱唠叨的人,话语少的惊人,但是让人感到句句是真。我并不认为她这样想是毫无根据的,只是她没有解释而已。她从不解释自己的话,我想那是因为她的心里有一个结论。有的人热衷于分享自己的思想成果,巳酉不是。
“嗯,这样啊。我觉得阿涟姑娘,有点怪怪的。有点生硬——不是,就是,怎么说……”
“是有些怪。”
“啊……你也这么想。”我感到自己很狼狈。我无法想巳酉那样去坦白。脱口的一字一句我都要三思再三思,生怕哪一句说的不对。
“嗯。”巳酉看着我,点点头。
“啊……,十字先生给她挑了本书……”我到底是想要说什么呢?就这样结束话题不是很好么?虽然挑起了新话题,我自己却语塞了。
“十字选的书是没错的。那本书恰好就是她的。”
“可是这东西不是很主管吗?写书的作者不会为一个特定的人去写啊?倘若是,直接送给本人不用出版就好了。”
“你说的是。我说的是她可以成为那个特定的人。”
“那是什么意思……”
“假如世上有100个人,那么100个人读同一本书会有100中不同的见解。作者本人写书的时候只有一种见解,他的书是他的思想的一部分,他希望自己表达的是这样的,但是其他人理解的是那样的。
既然不能够达成共识,那么至少他的思想可以对一部分人有一定的影响。
比如——唤醒读者曾经的经历之类的。作者和读者唯一相通的地方就是‘常识’,起床,吃饭,走路,穿衣服,我们都会去做。
在这个情况下,作者写书是因为有人要读书,于是书是连接两者的‘常识’。”
“那这跟阿涟姑娘有什么关系?”
“阿涟自己不会去挑选书,她并不想要把自己的喜好暴露给我们。当然事实也许并非如此。然而当阿涟把‘选书’这个接力棒扔给十字的时候,十字也面临一个选择。他要在上万本书中挑选出一本‘好书’给她。她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所以十字也不会知道什么书才是她喜欢的。
所以没有题目的书,是个折中的结果。阿涟没有要求什么,她没有给予‘概念’,于是十字同样给她一本符合她的‘要求’的书。”
巳酉稀有的长篇大论仿佛带我进入了另一个次元的对话空间里。真是个,‘另类’的人。
再一想到十字先生,这叫物以类聚么。
“你好厉害。从一点小事就能看出这么多东西。”
“不会。没有,我一点也不厉害。”巳酉低下头,有几率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她的脸。
我们从再没有对话过。
第二天。依然没有太阳的一天,空气中飘着水粒子,贴在脸上,手臂上,很是清凉。
十字先生依旧坐在书房里,一边喝着茶另一只手翻着书页。我把煮好茶的茶壶放在他身旁的茶几上,他没有反应,我想他是进到书中的桃源仙境中漫游去了。对这个人不能期待他能对自己有多客气,于是我转而去找巳酉。
巳酉在地下仓库里面整理东西。我个人不是很喜欢这个仓库,我根本就不喜欢地下室这种地方。据说战争的时候的实验所,医疗院,情报站等机构都设在地下,为了确保安全和秘密。
我没有经历过战争,但是我目睹过当时的照片;那是另外一种世界,仿佛是真实的,它确实发生过。但只是发生在以前而已。放在现在是不正常的,一点也不现实,所谓的没有真实感。无法看见,问到它的气味,感觉它的触感。是琢磨不透的,想不清楚的,展示出来的东西只是一个参考罢了。我怀疑照片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那个残酷的时代时虚构的,相片上人们痛苦扭曲的脸庞是做出来的。地下室是让我深切感觉到这一切的存在感的‘位置’。若是在地下室这种,黑暗,阴冷,潮湿又寂静的房间里,也许所有的悲惨的事迹都有可能真实存在过的。书屋的地下仓库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和普通的地下室一样只有一盏小小的天灯提供微弱的光线,仅仅是为了让人看清楚东西的摆放位置而已的存在。
我进入仓库的时候,巳酉刚刚把一箱东西塞进巨大的木头柜子里。听见我的脚步声,她简短地问候了一句向我走来。
“什么事?”
“没有,我就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暂时没有,我们上去吧。”
“……好。”我只能这么回答了。我有些内疚,为什么让巳酉一个女孩子来做这种又脏又累的活。虽说是巳酉让我泡茶,但是我认为按理说还是应该对调一下我们的工作。我感到自责,但觉得如果我在这里向巳酉诉说我的心情只会听起来像某种借口。我一言不发地走在巳酉的后面。
巳酉形体非常匀称,修长的四肢随意地摆动着,看起来犹如slowmotion一般,缓慢,优美。
当我的视线到达她的腰部的时候,我不由得脸红起来。毕竟,从小到大,我没有认真地看过女性的身体,应该说是没有机会。学堂里的女孩子的身形是什么样子的,我完全不记得,因为我当时连正眼看她们都不敢。巳酉的腰线很长,也很细腻,从腋窝开始到脚踝的线条十分的流畅,形成漂亮的弧度。
“笼生,”走到一楼的时候巳酉停下脚步,“你饿不饿?”
“啊……,我还好。”问题真是突然。
“是么。”
“啊,如果你饿了的话我们就开饭吧。”
“我也还好。”
对话进入了无限循环的圆环里,再这样一句一句的对答,恐怕会没完没了。我得说点什么。
然而不只是凑巧还是不凑巧,巳酉接过了话题——“那么随便吃些茶点心,再一起上楼吧。”
“啊,这样不错。”我像个连线的偶,被牵来牵去。啊啊,我的台词只能有牵线人来说,但是,牵线人无法完全理解人偶的心情。要是能够心灵相通该有多好——
通万物之情——宛如白泽。我渴望它的出现,读解我的心思,并通给重要的人——
然而它早已不知去向——
寻到它的踪迹为止,我依然心惊胆战地惧怕着——惧怕着,有一天,唯一支撑我的线也会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