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珠帐旁悬着雪白的绣花绸帐。明晃晃地耀得人昏昏欲睡。一旁的香炉里悠悠地燃着涵兰香。如丝如缕的轻烟萦绕与沁芳阁的每一个角落。
我的手轻轻抚过紫色的绣花褥单,手背便感觉到了凉凉的湿意化作了水,殷殷地黏在手上。我抬起眼睛,怔怔地看着床顶上的帏幔卷起的花旋儿,身子却懒懒的不想动。只要一仰起头,我便感受到泪水从眼眶倒流回眼底的感觉,酸酸涩涩的。
只听见寝殿的门“吱呀”一声,宜儿捧着个木盘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娉娉。宜儿将手中的木盘放在了床边的茶几上,从木盘上端起了一个瓷碗,柔声说道:“小姐,喝碗桂花莲子粥吧,厨房新熬的。”
闻声,我用手撑起了身子,半倚在床檐,说道:“拿走吧,现在没胃口。”
听了我的话,宜儿端碗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她迟疑了一会儿,终是将莲子粥放回了木盘。
娉娉从宜儿身后跑到了我的跟前,掀开了围在木床四周的帏幔。她看着我的脸,说道:“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不要这样好不好……”娉娉的声音哽咽,眼中竟含着泪水。她的双手紧紧地抱着我的双腿,就如之前在梅府一样。
“小姐若是身子不舒服,宫里不是有太医么,何不唤来瞧瞧?”宜儿在一旁说道。话音刚落,她对上了我的眼神,便一下子明白了我并不是因为身子不舒适而憔悴。
“你们先下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会儿。”我对她们说道。或许是昨夜里哭得多了些,声音显得微微沙哑。娉娉的头还靠在我的腿上,宜儿犹豫了一会儿,拉着娉娉离开了寝殿,关上了门。
“姐姐到底是怎么了,进宫才多久就变得那么憔悴,比在梅府还不如,这宫,不进也罢。”娉娉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进来。隐隐约约在耳畔来回。
“你这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如今可是在宫中,你可别替小姐惹麻烦。”宜儿在一旁说道。
“本来就是,我又没有说错……”娉娉说道。
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的消失不见。我把身子转向里侧,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又从心底衍生出来,犹如银针一下一下扎进心里那般疼!我忍不住把头埋进枕头里,嘤嘤地哭了起来。泪水浸湿了铺在枕头上的红色锦缎,犹如一片血迹深深地印在了上面。
我确确实实是病了。自那日大选以后,我便终日躺在床上,任凭自己憔悴。每日都是哭累了睡,睡醒了又止不住地哭,反反复复。大选那日的情景如同梦魇,在脑海中久久纠缠,不得释放。
那日,我看着大殿上黄衣金冠的陌生男子,眼中的明黄搅的内心一片慌乱。我想拔腿跑出大殿,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一动不动,我知道我不能。整座宫殿犹如一个巨大的牢笼,将我困住。眼前的一切似梦境般虚幻,他不是太子,他不是太子,真正的太子,是我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子。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希望一切都是梦境,梦醒之后,站在我面前的人,是那夜在湖畔的他。
大殿上公公开始依次念着秀女的名字,家世,被念到的秀女便出列走上前去。由石贵妃和太子亲自询问,决定是否留下封妃。尖锐的声音使我清醒了过来,面对眼前的现实。
“户部尚书梅永生之女梅若青。”公公念过了梅若青的名字。她应声上前请安。只见太子和石贵妃只是随意询问了她的年龄生辰,朝边上的公公摇了摇头。这便是落选的意思。
梅若青转过身回到了队伍之中,她的脸上带了讽刺的神色,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我。
我不知她为何要用这种神色看我。只听耳畔响起了公公的声音:“户部尚书梅永生之女梅若红。”我脑袋空白,只得走上去请安道:“民女梅若红参见贵妃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我抬起头,只见石贵妃凝了不同与其他秀女的慈爱的神色看着我,对一旁的太子说道:“梅二小姐倒是清丽绝轮,犹如寒冬红梅般娇艳动人。”
只见那陌生男子点了点头,眼神对上了我的,眼底竟含了殷殷笑意,他转过头去对石贵妃说道:“在我看来,梅二小姐是这些个秀女中最好的。”
若是之前的我,听了这些话,一定会很高兴的谢恩,然而现在,我却想同汪潇潇一样,找个不为人知地方躲起来,永远再不出现。
只见太子和石贵妃朝边上的公公点了点头。我浑身竟有种想摊软过去的感觉,我的一生,就因为一个巨大的玩笑,被困在了这红墙金瓦的幽幽深宫中。
公公将花名册交给了太子和石贵妃,由太子在殿上亲笔提写中选秀女的封号。我的脊背已微微出汗,薄薄的里衣紧贴着我的皮肤,带来一阵凉凉麻麻的感觉。殿上鸦雀无声,但可已察觉的出边上秀女们内心的躁动,有紧张,有欣喜,有失望。
我抬起头,望见了坐在太子边上的几位艳丽女子,她们应该就是太子现有的几位妃嫔。为首的那位女子甚是耀目,身穿丹朱色的百蝶穿花攒花朝裙。与众不同的是,朝裙的肩头用云缎拢成了两个大大的花旋,上面装饰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再看她的面容,鹅蛋脸面,俊眼柳叶眉,远远看去,竟好像天上的九玄天女一般美艳。
照她的装束和座位,应是太子妃无疑。若太子是我之前遇见的他,兴许我还会嫉妒个两三分。但如今已无所谓了,心中徒留了伤悲,还有那满腹的疼痛而已。
太子将名侧交与边上的公公,公公张开了嗓子,尖锐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响起。此次东宫大选,中选者不过寥寥七位而已,分别是:
燕王之女东祈郡主慕容婉盈,封为良媛,赐住宁辉宫碧井轩。
户部尚书梅永生之女梅若红,封为良媛,赐住月阑宫。
统领汪恪文之女汪潇潇,封为小媛,赐住侯宁宫沁芳阁。
刑部侍郎清育泰之女清徽宁,封为小媛,赐住永辉宫绮兰殿。
吏部尚书之女陆雨萱,封为小媛,赐住北辰宫容惠堂。
另有两名秀女舒云熙,翁怡惠,皆封为小媛。
我站在大殿上静静地听着这一切。果不出我所料,我终被封为太子妃嫔,而得的竟是良媛这样的高位,只有身份高贵的慕容婉盈与我同列。我心中不禁疑问,我有何德何能,得太子和石贵妃对我如此眷顾?
殿上的公公继续说道:“落选的几位秀女,贵妃娘娘赏赐金钗十枝,珠花十朵,宫缎十匹。可回到府中自寻婚配。”
意料之中,梅若青落选了。她满怀期许进宫,最终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先前还指望着梅若青能够留在宫内,得个小小的封号,这样我就可以一洗先前在梅府被她打压的耻辱。罢了,罢了,罢了。现在一想,我还真有点羡慕梅若青,能够自寻在宫外寻找婚配,也比在宫内陪伴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强吧。我自认为聪明,到头来,最傻的还是我。与他相处了这么多次,我竟连人家的名诲都没有询问,便一厢情愿地将他认作太子,轻易地付出了真心,最终只换来一场错爱,和刻骨铭心的痛楚。
这时,我却听到边上响起了梅若青的声音,她竟一步迈出了队伍,在殿前跪下说道:“贵妃娘娘,太子殿下,家妹若红乃是父亲的小妾所出,身份卑微,受封如此高位,着实不当,况且北周朝法规定,庶出之女不得参加选秀。”
此话一出,原本寂静的大殿顿时变得议论纷纷。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前头的梅若青,她是疯了吗,竟在大殿上说这样的话?
我顾不得思考,连忙上前跪下,说道:“家姐说的是,若红不敢受封如此高位。”
我感受到殿上的目光全都射在了我们的身上。
“本宫是看人不看家世。梅二小姐容貌出众,举止贤淑,着实当得起良媛这个称号。若能为太子挑得德容兼备之女陪伴,家世倒是其次。皇上也是许可的。”石贵妃说道。
我微微的抬起头,只见石贵妃向我递来一个安心的神色,但我的心还是咚咚直跳。
“既然梅大小姐这么说,那本宫也赐你个小媛的封号,赐住翊坤宫文雅堂,以示公平。”石贵妃在殿上说道。梅若青听得,连忙跪下谢恩。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梅若青故意在大家面前道出我卑微的出身,搬出朝廷的律法,就是为了逼石贵妃为了显示公平也封她为妃
不然,封庶不封嫡,石贵妃可要在**中留下不遵守朝廷律法的话柄了。我看了一眼梅若青,渐渐觉得她也变得不是我原来认识的那个刁蛮泼辣的梅若青了,从初次朝见石贵妃时的谎言,到验身时的顺利通过,再到现在的顺利封妃,一切的一切,她早已为自己谋算好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看来她是决心要和我争到底了。只是以她的容貌,今后势必不会被太子所宠爱,仅仅得封一个小小的妃嫔称号,在宫中度过余生。远远不如在宫外逍遥自在,她这又是何苦呢?
大殿上,太子却发了话:“母妃真心为儿臣选妃,儿臣感激不尽。只是这梅大小姐与梅二小姐同姓‘梅’字,将来叫起来也不甚方便,不如儿臣赐梅二小姐一个封号,以便区别?”
此话一出,石贵妃却摇了摇头,说道:“按照宫中的常例,太子妃嫔是不许有封号的。”
“无妨,儿臣去向父皇说说,父皇会同意的。崔公公,你记下,赐梅二小姐梅若红封号‘怜’,怜良媛是也。”太子说道。
“喳。”边上的公公应声回答道。他这样做,无形中就把我的地位与梅若青的相拉开来。妃嫔能够获得封号,是莫大的恩宠,何况是太子亲自为我破的例。我抬起头,正好对上了太子的眼神,他看我的目光炙热,又隐含了淡淡的兴味。与他神情如水的目光不同,太子这样的目光让我如坐针毡,忍不住想要避开。他与石贵妃缕次偏袒我,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这个‘怜’字又代表了什么?
大选过后,我便搬进了赐住的月阑宫。月阑宫位于整个太子东宫的西侧。与别的宫殿不同的是,其他的宫殿都呈院落构造,像清徽宁所住绮兰殿,仅是永辉宫南面的一排房间,而永辉宫中还住着慕容婉盈和其他的妃嫔。而月阑宫则是一座精致的小宫殿,独门独院,三层构造,仅住了我一人。没有别的宫殿气势辉煌,月阑宫孤独的屹立在太子东宫的西侧,却显得幽静特别。
寝殿位于月阑宫三楼,殿内所有的陈设都已安排好,不知比储秀宫好了多少倍。寝殿中特意修建了一个露台,红木质地的雕花围栏圈于外围。露台上挂着绣花帏幔,与寝殿相隔开来。我走上露台,拉开了帏幔,竟看见月亮镶嵌于夜空当中,明亮的月光照亮了整个寝殿。
月阑宫,能看到月亮的宫殿。美妙的夜色幽静娴美,我却无心欣赏。看着那幽暗如湖水的夜空,他的脸庞又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一切都是错,一切都是错,我不禁在露台上蹲了下来,把头埋在膝盖,嘤嘤地哭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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