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西下,层层密林被染作了淡金色,我捆好最后一捆五桑木,将二十捆用黑藤绑在一起,擦擦额头上的汗,准备拉着走,旁边草地再响,穑波的声音又响起来:“真的不用我帮你吗?”
我转过头,有些泄气的看着他;“你怎么还没走啊……”
穑波一脸的坚定:“我说过会守着就会守着,男子汉应该说到就做到。”说着在身上一通摸,掏出来两个枣形的五尺长大果子,将其中一个递到我手中:“刚才我去附近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有瘿竹寨的人,喏,吃吧。”
我正好饥肠辘辘,兜里的猴儿栗也吃得差不多了,放下黑藤喘了片刻,便接过那果子,看他已经舒服的啃下了好几口,便也跟着咬了一口,登时一股辛辣冲鼻而上,勉强咽下去,呛得厉害,细嚼了倒是满口生津,后劲舒爽。
穑波见我吃的咳嗽不止,笑道:“这个是南荒才有的如何树的果实,可以祛毒,我见你昨天好像中了溪水的毒,特意去给你寻来的。”说着又兴致满满的比划,说这果子怎么难寻,几百年一花几百年一果,用金刀剖是酸的,芦苇刀剖是辣的。
“你是用芦苇刀剖的?”随意扔了果核,我重新拉起了黑藤。
穑波看着落到地上的果核,露出惋惜的神色,蹲下身捡起来,小心的收入了腰间一个小囊里,嘴里一边答着:“是啊……我哪儿来的金刀,我爹那儿倒是有,可也是祭圣物的时候用来剖三牲的,我哪敢偷出来啊。”
我看他行为古怪,指着那小囊问:“你捡起这个果核,难道是想拿去种?”
“是啊。”穑波一脸认真的看着我,擦干净自己嘴边的汁水,把另一颗果核也放了进去。
“你不是说这如何树三百年才开花,九百年才结果吗?”
“那是你不知道,人间一天,果界一年。”
“什……什么是果界?”我瞠目结舌的听着他这新奇的论调。
穑波比划道:“九重天上的神仙是不是一比划,就能决定人的寿命长短?”
“这和我问你的……”
“所以九重天上一天,咱们这儿就是一年。”他停了一停,又说:“我们人一比划,是不是就能决定果子的寿命长短?”
“是倒是……”
“所以。”一脸得出结论的神情:“人界一天,果界一年。”
“……”我转头看他认真得不行的神情,十分怀疑这是他的杜撰,却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摇摇头:“是不是如果有专门吃这果子的动物,就变成了果界一天,那动物就是一年?”
穑波忽然站定,转过头,脸上漾开一层耀眼至极的笑:“你真是明白,我爹他们都不懂。”
我怔了一会儿,无言以对,默默的牵着黑藤,继续往山上走。
有了穑波的帮忙,二十捆柴在太阳落山之就运上了山,我俩都累得直靠在柴堆边喘气,缓了一会儿,穑波摸索着到门口的大水缸边舀水喝:“我……我说你……你师父是不是……有问题啊。”
我白了他一眼:“你才有问题。”说着揉揉酸麻的腿,站起来跺跺脚活动了一下:“今天谢谢了。”
穑波打量周围一圈,锤了锤自己肩膀,想了想:“不客气,你师父应该晚上在吧?那我就先下山去了。”
知他说守一晚上也是说笑,我站在山崖上,目送穑波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莽莽山林之中,转过身看着立着山巅的小屋,就算背景是流霞飞度,心里还是笼上了一层阴翳,只希望大司命能在夜幕降临之前回来……
昨晚上的噩梦,虽然结束在大司命的安抚间,但是仍不可改变我被恶鬼缠住了的感觉。
那声音里的恨意太浓重,活像是冤魂要来索命,一想到便觉得背脊有些发冷,我回身坐到柴垛前,躺着看霞光一点点淡去,夜幕渐渐笼上来,终于在最后一丝暮色沉入山巅之际,看到了伴随一道闪电出现在崖上的大司命。
在他背后还跟着两个眉目谦恭的女子,身着素衣,头戴白花,活像是给人送葬的,她们二人的手中也很合时宜的抬着一个一米宽两米来的棺材,通体淡黄色,雕琢着细致的莲花莲叶,看材质像是娑罗棉木,两人走过过的身侧,一股令人窒息的香味袭来……我皱着眉看她们两个旁若无人的将这棺木抬入住了大半个月已经有些当它是家的小木屋,心里没来由有些反感。
我只得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身来,跟到师父身后入门,见两个送葬的要出来,侧身让路,好奇的看向里间阖上的门:“师父,这是……?”
“你前世的尸身。”他轻拍着我的脑袋,回答了一句,便嘱咐我自己休息,推门入了里屋。
上次拉开了我前世的棺材看不是只有一簇灵萱花吗?
虽然还有疑问,我也不好进门去问,潜意识还是排斥着看到尸体,万一她死在妙龄保存完好,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对着,一人一尸……这画面想起来就诡异。
渐渐的夜幕就重了,我就留在厅堂里翻了一会儿书,燃起的一盏小灯随着窗户间透进来的风轻轻摇曳,晃着字影,一行行看下去,入脑的却没些什么,我只觉得不安,越毕竟睡觉的时候越直觉危险,抬起头看看紧闭的门。
磨蹭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蹭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里间传来大司命的回音:“时辰不早了,去歇下。”
“哦……”我下意识的就答应,想了想脚步却灌铅一样迈不开,正犹豫难以开口,大司命似乎已经察觉过来不对劲:“有事?”
怕是有女鬼……
不行,这个绝对不能说。
我迟疑了一下,轻声的问:“师父,今晚你房间放了呃……那个,会不会不舒服……不然……”有点难以启齿,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出来:“来我房里睡吧?”
“不必。”拒绝的声音很干脆。
“……”我意欲再劝,里间的声音严厉起来:“还不速速去歇下。”
求援这一方法以无效告终,不敢再继续磨蹭,只希望昨晚是个偶然。
然而我才躺了没有多久,一阵阴冷的风无端端卷来,身上就是一重,好像有什么压了上来,喉咙也渐渐的喘不上气。
心里暗叫完蛋,我伸手抓住被子,死死拽着,心知这不是一般的鬼压床,重重的一拳锤在床板上,震荡的钝响都听得见,然而喉咙里还是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出……去……”一模一样的声音又响在了耳侧,脖子像是被扼住了,我甚至能感觉到全身的血流都灌向那处,呼吸越来越急促,胸口一阵猛跳,浑身都像被投入了冰冷的水中,窒息感越来越强烈,正当我有不断往下的错觉之时,窗户上忽然传来“咔嚓”一声破开的声音。
“你还好吧?”穑波的声音。
手上脚上一重,接着响起铃铛的声音,瞬间,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尽数散去了,我急促的喘息着,轻轻咳嗽,睁开眼,正看到挂在穑波脖子上的羽毛项链在我面前一下一下的晃着,仔细看才能发现上面系着一个精致的小银铃,是它救了我?
“你……你怎么在?”死里逃生一般的出了一身的虚汗,我抬起头,对着近在咫尺的晶亮眼睛。
“我……”穑波正要说话,忽然耳边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眼角大司命的白衫出现在了门口,我喘着气,转过头正看见他迅速沉了一下继而归于平静的眼眸,这才发现穑波正双手按住我的手整个人都在床上……脑海里一时堵塞还没反应过来,大司命袖子一挥,穑波已经被一股大力带出,翻身重重的撞到了墙上,撞得整个木屋微微的颤了几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