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小屋的门,听着门打开吱呀吱呀的响声,好像有种时空的交错感。陆沐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觉:她又回来了。
时隔这么多年,她终于回到了这个地方,最初的起点。那个时候她不愿意招惹麻烦,也不愿争什么谋什么,秉着“能忍则忍,逆来顺受”的原则,倒是在她那个暴力母亲的手下这么捱了好久。直到她下定决心跟着徐跃然,才脱离了她的魔掌。这么说来,徐跃然倒是无意中还做了件好事,让她脱离了穷苦、脱离了挨打的命运。
她轻轻地撩起袖子,手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深浅不一,有些已经结疤,有些却是新添不久的伤口,随着她的大动作,还有一丝突兀的灼痛感传来,让没有准备的她不由得“嘶”的一声叫出声来。好狠的心,她不懂,明明是她的亲生母亲,却使她沦落到了这等地步,她的命,真的就这么轻贱么?
“死啊撇,到现在才回来,你死到哪里去了?叫你去采蘑菇你给我空手回来,你找死啊你!”忽的,一阵熟悉的叫骂响起。
陆沐深处的记忆被唤起,遥想当年,她本脑子还在轱辘轱辘运转,努力思考着怎样跟这户人家商量一下借宿一晚,就被这忽如其来的谩骂给弄得脑子当场当机,神游的同时还嫌弃这名字怎么取得这么没品味。然后就开展了脑海中的剧场,组织演绎她现在经历的故事情节,而华丽丽地忽略了那个“妇人”的言语,惹得她怒火中烧。再然后,就被毒打了一顿。
可怜她寄人篱下,又没人帮忙,甚至连倾诉对象也没有,就硬是没敢反抗,最后还是忍着委屈咬牙和血往肚子里吞。物是人非,今日再次站在这儿,她却不想再忍气吞声,别人的错,不应该由她来偿还。想到这儿,陆沐不禁微微一笑。
可是这个可怜的娃忘了,她这样的表现又跟当年一样,对妇人忽视的彻底,再次挑战了妇人的极限。这样的结果是,身上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痛,疼得她龇牙咧嘴。
“哼,你个贱货,连个屁用都没有!死丫头!今天,你别想在屋里睡!”妇人抽打了两下,气喘如牛,但是好像还是觉得不解恨,恶狠狠地骂道。
陆沐头微低,掩掉了脸上的表情。她紧了紧拳头,估摸着上去打一架的可能性,对比了两个人的实力,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长期的受伤营养不佳导致了这幅破败的身子,她想干架都实在是力不从心。不过,慢慢来,这顿打,这些她受的苦,总有一天会还回来。她冷冷地看了妇人一眼,慢慢地走出来屋子。
那妇人被陆沐的这一眼看得心里有些发沭,从来不敢反抗唯唯诺诺的女儿居然用冷到骨子里的眼神看她。她连忙用恶声恶气来掩饰她的不安:“看什么看,还敢反了你!就是想讨打了是吧?滚,立马滚出去!”心里又稍稍安稳了些,呸呸呸,一个臭丫头,能搞出什么风浪来,她在这紧张这什么劲,大惊小怪。
夜凉如水,一个有些孤单的胖胖身影怔怔地、安安静静地看着月光。
“沐美人,怎么在外面坐着?小心着凉啊。”徐跃然还真就是这个性子,说要来在第二天就又出现在了她家门口。这幅随性与自然,似乎根本没把她当外人。或许也是这份真实,加上他处处对女子的贴心照料,才使得他的红颜知己满天下。
不过,沐美人……?上一世怎么没觉得这个称呼奇怪?陆沐嘴角有些抽搐。
她忘不了她第一次看到她自己穿越后的样子时还忍不住爆了粗口。五官清秀倒是清秀,看脸蛋还算是个可爱的小美人,只是这身材,怎么颇有发福的味道?
当时她还真认真思考过,她原来以为“她”的名字叫陆撇,可能是因为所在的城叫曹撇城,才因此得名。现在的她严重怀疑她的名字其实是陆苤,看着这“凹凸有致”的身段她想起了苤蓝:二年生草本植物,茎扁球形!!
她不是生活这么艰苦么?不是吃了上顿愁下顿?怎么还可以庞大如斯?在陆沐看来,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沐美人?他究竟得是什么毒辣的眼光才能看出她美女的潜质来?
“沐美人,在这都能碰到,真是缘分那。”徐跃然摇摇扇子,又开始睁眼说瞎话。他倒是行动派,昨天染血的扇子今天便点缀成了桃花,一旁还赋诗一句:只愿做得花中仙,常相怜。扇子上还敲着仁心公子的印章。看得陆沐无语望天,看来这仁心公子也看得极为透彻,看出了徐跃然的本质。
陆沐这回又明智地无视了,或者说,在很多年前,她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让人很无力的行为。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如果是前世的她,在为了他努力清瘦下来以后,还真可配得上“木美人”的称号,只是温柔、温柔到懦弱。可惜,陆沐淡淡地一笑,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瞧,这是什么?”徐跃然刚开始就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现在像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株翠绿的植物来。
陆沐眼睛一亮:白苏!虽然很多人可能觉得白苏很平常,甚至摆在面前根本就认不出来。但是白苏对她而言,有着特别的意义,每次看到她,心里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温情。
许久,她露出了温暖的笑意,自从知道他不只喜欢她一个人的时候起,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谢谢。”
“那那,我上次看你这么喜欢,今天过来的时候就顺便带来啦。”
徐跃然顶着兴奋的脸庞,像是等奖励的小孩,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在说:夸我吧夸我吧。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在陆沐面前,轻易地就露出了真性情。
陆沐见状哑然失笑,这个男人,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你温暖的感觉。
也怪不得他得到众多女子的喜爱,他从来不是敷衍,从来都是真心地关心着的。
只是对于她这个现代来客,只能接受一生一世一双人,徐跃然,只能是知己,而不是恋人。这一点,她现在终于看清。即便是如此,她还是会忍不住感动。
陆沐伸手,准备接过白苏来,一时不察,露出了手臂上的伤口。
徐跃然眼睛不经意地一瞥,一下就发现了她的伤痕,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沐美人,这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谁下手这么狠?”
陆沐脸色有点不自然,微微低下头,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感情:“我娘。”
其实这又是个很恶俗的剧情,根据她上一世的刺探了解,大致就是她所谓的娘被抛弃了,而她,本是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所以好像理所当然地,她“娘”就把恨意完全转嫁到了她的身上。
徐跃然忽的就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什么?那个老妖婆居然敢伤害你。这种女人真是太坏了!走,进去帮你摆平她!”老妖婆?好像他还没见过她娘吧?
这股说风就是雨的个性还是让陆沐有些愕然,回过神来,她已被拖进屋里。
“你还知道回来?今天的活不用干了?”一个妇人骂骂咧咧地出现,看到徐跃然的存在,怔了一下,突然露出了鄙夷的笑容,还带了一丝了然:“哦~我说呢,昨天晚上敢什么都不干就回来,还敢反抗了。原来在外面勾搭上男人了,长得还不错,也难怪,瞧你那**!你这个贱蹄子!”
话音未落,徐跃然的扇子已直指她的喉咙,上面的小尖刀片在射进屋子的阳光下闪闪发亮:“继续。”
他没料到的是,妇人忽然开始不管不顾,放肆地笑道:“小贱人,找的靠山还不错嘛。”
陆沐轻笑了声,徐跃然的演技还真不是盖的,刚刚变脸变得,眼里的冷意,看得她都打了个寒颤。
徐跃然倒真有为难了,但是他不会看着她被人欺负,即使是那个人是她的母亲。他紧了紧扇子,锋利的刀片正蓄势待发,准备鱼贯而出。
陆沐拉住了他,摇了摇头,怎么说都是这幅身躯的生母,身体里隐隐传来本能的抗拒,她还是下不了狠手。
不过,她也别想过得这么舒坦。折腾了陆撇这么久,总该偿还些什么。陆沐看向那个妇人,无情的岁月和长期的暴躁已经使她满脸的皱纹与阴霾,显得面色十分难看。
“小贱人?哼。那是您教导的好。论‘贱’这点,我不及您万分之一。对么?啊,对了,我一直忘了问,我、爹、是、谁?他、在、哪?”她一字一顿地缓声道。她知道,她的生父肯定是她心里的一块禁地。
妇人仿佛是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脸惊恐,然后开始又哭又笑,仰天嘶吼:“不要跟我提这个恶魔,哈哈哈哈哈!你们父女一个样,都是恶魔!给我滚!滚!”
陆沐耸耸肩,走出有些潮湿的屋子。她舒了口气,终于不会像以前那样了,终于,没有什么负担了。
外面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心里也跟着明媚了起来。她看着同样沐浴在阳光下的徐跃然,想到了广告里常用的一个词:妇女之友。这个词还真是适合他啊。她忍不住大笑出声,看得徐跃然莫名万分。
她决定了,她要离开这里,开始新的征程。
她的未来,是属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