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你别往心里去,唐三说话就那样,没个轻重。来来,擦擦眼泪,姑娘家哭花了脸可不大好看呦。”陶釉惟恐唐三彩毒舌病犯,又在人姑娘胸口戳上个十刀八刀的,忙打着圆场,给各自留个台阶。他递了个眼色给唐三,让她收敛收敛脾气,不要跟谁都犯冲,一身刺,见谁就扎谁。陶釉有些黯然,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或许如今的唐三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唐三彩也着实不大喜欢看人哭哭啼啼,如果再刺激苏幽几句,估计她会当众跳湖,以死铭志。
在场不少人义愤填膺,想要英雄救美。唐三彩倒是希望他们有这个胆量,但最后还是失望了。她看向顷画辞,那人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倒没在他脸上看到任何要为苏幽报不平的意思,纯属是在看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唐三彩被他看得寒毛倒竖,但却隐隐有些兴奋。一个让人看不懂的人总比一些一眼就能看透的人要来得有趣。
“你个恶婆娘,欺辱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东西?他们惧你怕你,我八两可不怕你!像你这样的恶人,一生一世别想得到别人的诚心相待。苏小姐由我八两罩着,谁敢欺负她我就让她死得很难看!”八两做人的道理虽懂得不多,却有一股子护主的蛮劲。在他心里排第一名的是顷画辞,而被他看作未来女主人的苏幽,自然而然当成了自家人的范畴。看着未来主子这样被欺辱,他再忍就真要是龟孙子了。
众人也被八两的凛然正义给唬住了,一时全场寂静,大气都不敢出。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简直不要命了!
顷画辞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见唐三彩气得脸色发青咬牙切齿的模样,又不禁有些好笑。这唐小姐怕是养尊处优惯了,从来没碰到过敢这么忤逆自己的,而且还是在上百双眼皮子底下。面子上过不去,怕是更加恼羞成怒吧?
“八两,跪下。”顷画辞淡声道:“我可有教你,何为礼仪修养?何为本份?还不给唐小姐赔不是?”
八两震惊的看着他,“公子……”
“要我说第二遍吗?”顷画辞语气徒寒,八两脸色一白,扑通跪在地上。
“够了!顷画辞你以为装模作样的教训教训他就能大事化小?”唐三彩一巴掌呼在八两脸上,尖尖的指甲在他下腭处划下两道血印子。
“想让我死得很难看?我倒是想看看现在是谁死得更难看!”唐三彩一把捏住八两的脖子往木桩上撞。八两被撞得一脸是血,在场所有人都深抽了一口凉气。
顷画辞面无表情的看着。
唐三彩直起身,接巧儿递过来的帕子揩了手,往八两脸上一丢,“顷公子,就算要养狗也要找好胚子养,下作的东西往往是不会长命的。”
“唐小姐教训的是。”顷画辞仍是一幅平和模样,只扫了八两一眼,“既然唐小姐这气也出了,我们便不要因为一些小误会耽误了大家的兴致,诗会继续,可好?”
“拜顷公子您的家狗所赐,现在本小姐什么兴致都没了。不奉陪了。巧儿,回府吧。”
巧儿清脆的应了一声,白了半死不活的八两一眼,忙跟上自家主子。陶釉摇摇头,一笑置之。唐三冲动了,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不会亲自动手,更不会用这么血腥的手法教训人。而且她再难听的话都听过,不至于被一个小人物撩拨这么失控。所谓打狗看主人,她这大动干戈显然是冲着顷画辞去的。就算没有这一出,她还是会想办法找顷画辞麻烦。唐三最恼恨的就是别人轻慢她,顷画辞一副文人作派自命清高,的确触了唐三的逆鳞,栽了也是活该。
画舫镀回岸边,巧儿先去引起搀着唐三彩上岸。唐三彩忽然敏锐的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冲力朝她打来,她还没反晌过来,双膝一麻,被强劲的外力扫下湖去。这这一切不过眨眼之间。巧儿呆看着自己的手,脸色刷白,而陶釉已跃下湖,扎进去水里寻人。
巨大的恐惧扼住唐三彩。四肢酸麻无法动弹,她根本没有意料到发生了什么事,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沉入湖底。肺腔里的空气被挤出化成一个个气泡,湛蓝色的水色与直透进来一束束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
好冷。水就像张牙舞爪的怪物将她吞噬。大水里,她根本没有求生的本能,瞳孔被胀得发痒发疼,耳边似乎传来咕咕的咽水声,忽近忽远的稚嫩呼救,透过层层不波与遥远时空在她胸腔胀开。她似乎看到女孩绝望空洞的眼,飘起的衣袍像一条盛开的花,不停的抽展扭动。灰色的映象与现在重叠,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活力从四肢百赅流窜消失。
终究逃不过宿命,纵使强硬一百遍,历史还是重演。她死了,全城百姓应该会击掌欢呼,为东临城少了一个祸害而欢欣鼓舞。被他胁迫过的人应该更是喜极而泣,大呼老天开眼吧。人人都说她该死、不得好死,因为她残暴不仁,心狠手辣。但她真的不想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又有何罪之有?霸道又怎样?残暴又怎样?喜欢的,拼了命也要夺到手。碍眼的,毫不留情的清扫干净。睚眦必报,理所当然。世间一切唯有死死抓在手心里才是最安全的,这是一个欺凌弱小欺善怕恶的世间,孱弱视为可欺,强硬才能长存。
上方有一团阴影破开水浪,向她伸出手。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当年那个文弱少年已长成了一个成年男子。胸膛宽厚,手脚修长有力,脸上罩着一团光,很温暖。她自动朝着暖团靠近,他扣住她的下腭,往上托,露出水面那一刻,她俯在他肩上咳得十分狼狈。氧气充盈在心肺之间,一时无法适应,胸膛鼓痛的难受。
陶釉揽着她游到岸边,巧儿及家仆七脚八手将他们拉上岸。周围围观着看热闹的人。陶釉知道她爱面子,就让人哄散了人群,直接把唐三彩抱到轿子里。
唐三彩面色苍白,嘴唇瑟瑟发抖:“你太迟了,我险些溺死。”
陶釉搓着她冰冷的双手,心有余悸的说:“你还好意思抱怨,每次好说歹说让你去学泅水,你死活不愿意。如果当初你听话,现在也至于束手无策的等死。”
唐三彩拧着秀眉不吱声,显然是别扭上了。陶釉知她受惊,也不好再过多责备,弄来暖袋给她捂着:“别老厥嘴,我不说了还不行吗?待会唐叔瞧见了,肯定又该担心了。唉,你这小祖宗,怎么连个路都走不稳。”
唐三彩不岔,“你还没完没完了?我至于笨成哪样吗?”
“?”
唐三彩将落水之前的事情跟陶釉一说,他蹙紧眉,“这么说是有人故意的?”
唐三彩不甚在意,“不管是故意还是成心,他们想本小姐死,本小姐偏偏活得好好的,他们能奈我何?”
唐三彩出门意外状态一向不胜枚举,想拿她性命的大有人在,若是真追究起来,也的确无从查起。
陶釉若有所思,“现在没事就好,以后出门可得担心点。”
回到唐府,自然是一番兵荒马乱。唐老爷闻讯赶过来,狠狠将巧儿训了一顿。张罗找来大夫,熬了姜汤去寒,又煮了一大缸药汤,细细的泡了一遍。确认没有感染风寒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