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手可不是什么鳄鳞龟壳,终究只是块包了皮的肉,再硬也硬不过铁打的剑。所以这铁剑,比那斧狼帮矮胖子的亲爹老妈还管用,只一下,便立刻教他缩回了爪子,一头冷汗望后倒跳几步。
后面的几个也停了,一色的看着拿剑之人,一色的目光凶狠。
拿剑的是个白衣青年,西边茶馆里蹲了一天一夜的那位。
“光天化日之下,岂容尔等……欺行霸市!”
麻子的眼睛眨了几眨,他怎么看对面这人怎么就不像一个大侠,很明显的,“欺行霸市”用词不当不说,更让人气愤的是,这小子的手居然在微微地颤抖。
自己好歹也算斧狼帮堂堂一个头目,居然被小白脸阻止了作恶的脚步!太不像话了!
“抄家伙!弄死他!”
他们手里本没有家伙,但并不表示家伙不在。
只见斧狼帮众们火速一散,东街西街劈里啪啦一阵乱响,撸竿子的撸竿子,拆架子的拆架子,搬凳子的搬凳子,片刻便都有长的短的抓在手中。那矮胖子回来得最晚,从一家酒馆里冲出,却是提了两把菜刀,想是刚刚洗劫了人家的后厨。
姚山凤见事态恶化,即刻跑了上来,刚要开口劝住白衣青年,却被他挥手压了下去。
就见他轻松一笑,道:“无妨,你二人躲开些便是!”暗地里却紧了紧剑柄,又悄悄地吞了一记口水,正待捏出起手的剑诀,哪知卜一抬头,就见两条竿子招呼了上来,立时吓了一跳。
**就是**。若要听那一套什么好汉侠客的礼数,便一概都在这两条竹竿上了。
白衣青年的江湖经验显然不深,但他的剑术造诣着实不浅。
匆匆一个撤步,银光如电。
“啪、啪”两声。
那两根竹竿不是被分拨到了左右,也不是被挑压到了上下,而是被拢到了中间。
铁剑带着并到一处的两根竹竿,顺势急速地三个回旋,直望地面拖摁!
两个斧狼帮众没料对方居然有此等真把式!还耍得如此精妙!刚想抽回竹竿,但觉手中又是一沉,原来对方的一只脚已然踏在了竹竿之上!二人终是收不住身,齐齐朝前跌去。
哪知白衣青年的把式不但精妙,更是要命!
剑尖划起一弧,径切二人双目而来。
两个斧狼帮众都是暗中哀呼:“瞎了!”
却见剑尖蓦地一颤、一收,陡然向下!
一个声音惊慌大叫:“啊呀!快撒手!”
奇就奇在这声音并非出自任何一个斧狼帮众的嘴巴,竟是那白衣青年自己叫的。
其实不用他叫,两个帮众也知道自己该撒手了。——因为那铁剑虽然突兀地饶过了四个招子,却是削向了四只爪子!
可惜那剑实在是快了一些!
“啊!”
“啊!”
“啊——”“啪!啪!”
有三个人,都叫了声“啊!”
两个帮众的右手背都有一条剑痕,一个呼吸不到,那红色血水就倏地冒了出来,他们的手都还能动,所以伤得不深,但是他们的眼睛却都不是盯在那手背上,而是对面。
白衣青年倒在了地上。
他并没有受伤。
他本可以不用倒地。
可是不论哪个一个剑手临时改变主意、想要让自己杀人的快剑不杀人的时候,恐怕都很难照顾到脚下,更何况白衣青年的脚下正踩着两根又滑又滚的竹竿子。
白衣青年很快站了起来,见到那两人的眼和手都没有残废,好似松了口气。
他的样子有点狼狈,但没有人会这样认为,特别是斧狼帮的人,甚至神色有些畏惧。——那把剑太快了!至少在他们看来,帮里的大小头头,都没有这等本事。
此刻底气最足的,恐怕要算那矮胖子了,因为他手里的家伙既不是竹子做的,也不是木头做的,而是铁打的,可以切菜剁肉,自然也能杀人。
矮胖子目光闪烁,看了麻子一眼:“要不要——我将这两把菜刀抡出去?”他倒也不傻,菜刀比铁剑可短多了,近身上去便是自寻死路。
麻子沉声道:“你肯定你能砸中?——咱们今天不是来杀人的!”
那边两个斧狼帮众退下之后,再无人敢上。
白衣青年放下心来,眼神竟是微微有些兴奋,拿剑的手也变得稳稳当当,口中还喃喃自语道:“想不到一真打起来,这剑法如此凌厉……”
沉吟一番,那麻子突然哈哈大笑,扔掉手中的木棍,上前抱拳道:“敢问这位高手,那几张纸可是阁下写的?若是阁下写的,以阁下的功夫,确实可以替人伸冤了,我们斧狼帮也就可以放心了!方才所做,只不过是为了探一探阁下的底子!”
这几句话,显然是思虑了很久,才一口气说出来的,丝毫不给对方插口的机会,这群**里,倒也有精明之徒。而对方若是个识相的人,也总得给斧狼帮一个下脚的台阶。
不曾想,那白衣青年却道:“不是、不是!我只是个路过之人,没有五百两银子!别人问我要,我也掏不出来!——可谁要想撕了那几张纸,我便不能答应!”
麻子闻言,重重一哼:“既是如此,还望请教这位‘大侠’名号!府上何在?我们斧狼帮的弟兄可是景仰的很!来日必当登门拜访!”
白衣青年的脸突然拧巴了一下,片刻才吞吞吐吐道:“这个……我叫……啊呀!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麻子冷笑连连:“嘿嘿!堂堂剑法高手,原来这般不爽不快!——罢了、罢了!弟兄们!咱们走!”
姚山凤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一个看着白净斯文男人,居然身手如此了得,她的心本来是纠着的,后来变成了惊喜,最后是感激,双膝一跪,当头拜道:“多谢大侠相助!”
侯老头自不用说,也要跟着跪将下去。
白衣青年赶忙止住了老汉,扶起姚山凤,连道:“不可、不可!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姚山凤四下看了一眼,这才轻声问道:“大侠可否告知尊姓大名?日后也好相报。”
白衣青年摆了摆手,依旧还是那句:“些许小事、何足挂齿!”
姚山凤正色道:“或许对大侠来说是件小事,可对我侯家来讲,却是比天还大之事。”
白衣青年终于讪笑了几声,为难道:“非是我不愿说,怕就怕若是他日被我父亲知道了,定然日子难过呀……”
又整整过了一个时辰,姚山凤这才肯离身返回皮革铺。
白衣青年仍是回到了西街的茶铺。
侯老头守在梧桐树下。
丁豆腐却已不在东街,自是卖“新鲜豆腐”去了。
一日。
第二夜。
姚山凤虽然没睡,但她也是个人。人累了就会犯困,犯困就容易眨眼睛,还会打哈欠。
她真的只打了一个哈欠、闭了一次眼睛。
三个呼吸都不到。
但是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愣住了。
梧桐树上少了一张纸!
她的椅子是正对着梧桐树的,但是那张纸确实就这样不见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西街茶铺的二楼,二楼的一间窗户是开着的,那里有一个白色的人影。人影看起来是睡着的,也是她让那个大侠休息的,说“如果有事我就喊你”,因为善良人通常不愿意太过委屈别人,但是她现在后悔了。
她跑遍了四周,就是没有见到那张纸的踪影。
忐忐忑忑坐了一夜,直到清晨。
侯老头来了。
白衣青年醒了。
东西街道的店铺都开张了。
人来人往,梧桐树下越聚越多,很多人都看到了那四张纸变成了三张,也有很多人向姚山凤打听了起来。
正当姚山凤不知如何交代的时候,“夺”地一声!
一柄箭扎在了树上,正中丢了一张纸的那个木框之内。
箭身上绑着一条纸卷。
姚山凤急忙拔了出来,小心打开,接着她的眼眶湿了,嘴角却笑了。
向那箭射来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她将打开的那张纸用镞头插回了树上。
“昨夜有人取纸一张,告悉如下:真凶十数人,一人使弓,余者使棍,俱黑衣蒙面,使弓之人主事,侯志死于其手。此讯虽未至根,吾亦赏银四十两,剩四百六十两,以候知情者。”
姚山凤终于可以回家安心睡觉了。
衡阳城里的百姓也开始觉得这应该是个事实,毕竟是他们的亲眼所见。
又是一日一夜。
第三日的辰时刚过,街上来了一个人。
这一个人在人群之中,本不出奇,但走着走着,便教人发现了不对。
因为他直接走到了梧桐树下,并且伸手就要去取其中的一把匕首。
“住手!”侯老头拦了过去,“你要做甚?”
那人不慌不忙道:“自然是来领赏的。”
侯老头老眼一亮:“你……你知道?快、快!快告诉我!”
那人依旧不慌不忙道:“你有银子?”
侯老头一窒,摇头道:“没有——但我是侯志的老爹!”
那人笑道:“老爹可没银子管用。”说话就要去拔匕首。
一把铁剑伸了过来。
那人皱眉道:“做甚?”
白衣青年道:“你先将所知之事悄悄告知这位老伯,我便让你取走。”
侯老头感激地看了青年一眼。
那人却是不屑道:“谁知你们是不是与这告示之人串通好了?我若说了出来,你们等会儿又说早就知道了,我的银子问谁拿去?”
白衣青年与侯老头尽皆愕然,闻言顿时颇感棘手。
那人又要去拔匕首,却又被白衣青年的剑挡了下来,这下他立马红了眼:“到底给不给取,不给取老子就要叫了!”
白衣青年也急了,压低声音道:“你要叫什么?”
岂料那人开口便喊:“骗子啊!骗子啊!大伙——”
白衣青年连忙将他的嘴巴堵了起来,紧张地看着侯老头。
侯老头叹了口气,道:“让他取吧。”
那人狠狠推开白衣青年的手,哼了一声,终于将那匕首拔了下来,扬长而去。
他走了之后,侯老头当即向围观之人解释了起来,可说着说着,他又说不下去了。
因为又有人走了过来,这次一下来了两个。
都是直接到了梧桐树下,直接去拔那匕首。
同样的对白,同样的无可奈何,但白衣青年与侯老头都觉察出了事情的不对,所以他们这次死活都不肯再让这两人将纸取走了。
于是那两人便都破口大骂了起来:“骗子、骗子……”
就在这个时候,白衣青年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周兄,让他们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