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远睡了一觉,好长好长,似乎从他开始接管李家以来,他就从来没有这么放肆的睡过,半是昏迷,半是疲累,半是绝望的放纵,他好希望这一觉就这么睡下去,永远不要醒。
可是当第二天的第一缕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照进房间里的时候,他还是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静得可怕,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他根本不知道。
林浩尽职尽责的守在他的床边,在他开眼的第一个瞬间,逆着光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什么——”李昂远皱起了眉头,有点不耐烦的问。
“安大夫说可以手术了——”林浩又大声地说了一遍,他相信这个消息一定会让自家主子重新振作起来。
“什么手术?——”李昂远有些不明白。
“换心手术——”林浩耐心的说,“安大夫说配型很成功,没有什么大的排异反应,如果不出意外,洛少爷应该可以活下来——”
“换心?——”一个惊悚的想法浮上脑海,李昂远忽然觉得心口一紧,不由得问,“谁的心?——”
“是——是——”林浩不愿戳到他的痛处,但还是不得不实话实说,“是欧阳少爷的——”
“啊——”李昂远痛呼一声,忽然按住了胸口,虽然腾飞自杀就是为了给胜彬换心,但谁也没想过这手术会真的进行,似乎早已停止了呼吸的胜彬竟然还能撑到手术的进行。
一种莫名的痛楚混合着喜悦涌上心头,昂远忽然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混乱,这么紧张,这么害怕过。他还记得得知胜彬的身体已经无法挽救之后腾飞的反应,胜彬虽然看上去不像腾飞那么任性,但骨子里比谁都冷僻,比谁都固执,昂远不敢想,就算他能醒来,如果知道腾飞为了救自己而。。。。
以他的性子,断然不会这样活下去的。。。。。
“走——”
李昂远猛地起身,林浩一时没反应过来,“去哪儿——”
“去看看腾飞——”李昂远的声音落寞而凄凉,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绝望,林浩再一次感觉到,不知何时开始,这个冷厉很辣的男人身上正一点点的发生着某种变化,变得柔软而温情,那微微的一点脆弱也越发的招人心疼。
手术结束有两个小时了,腾飞的尸体被安置在了冷冷的冰库里,胸前的伤口已经缝合,按他在遗嘱里的要求,胜彬换下的那颗心被安置在了他的胸腔里。
以这样的方式,我们的心永远属于彼此,相守相依,永不分离。。。。
那一晚,他趴在电脑前噼里啪啦了老半天,除了手术要签的文件,还有一封信,留给昂远。
那个高大冷酷的男人站在冰冰的冷柜前,看着里面眉目依旧的少年,那张帅的张扬跋扈的脸上是那般放松的神色,嘴角的弧度也变得缓和,不经意间,像是一个满足的笑容。
“昂远——”欧阳浩轩过来扶住他,年龄差了整整一旬的两个男人,彼此相视一眼,都难掩心中的酸楚与伤痛,视线模糊斑斓。
“他走了——”李昂远抬手捂住嘴,泪却止不住从眼角滚落下来。
“这是他留给你的——”欧阳浩轩也忍不住抽噎了两声,把夹在文件里的那封信递给昂远。
李昂远没有答话,他默不作声的接过那张纸,通篇打印的字,除了开头的称谓,写了划掉,划掉又写上,那两个字,他似乎纠结了好久。
“哥哥——”最开始的地方,腾飞用签字笔写的两个字,飞扬跋扈的字迹极其极其的用力。
仅仅看了这两个字,那个冷厉果断,不曾向任何人示弱过的男人再也忍不住了,他蹲下来,把自己的脸埋进手里,抽抽嗒嗒地哭出了声音。
欧阳浩轩看着蹲在那里哭泣的李昂远,那种震惊甚至让他在瞬间忘记了悲伤,他一直觉得腾飞太任性了,竟然为了一场没有多大把握的手术而搭上自己的性命。甚至当医生把夹在文件里的那封信交给他时,他隐隐的有些生气,儿子临死前最想交代的人,竟然不是自己。
可是,直至此刻,目睹了昂远的失态与脆弱,那个年纪轻轻就名动四方,在整个商界被视为一种传说一样存在的天之骄子,那个决断杀伐,左右着一个个城市发展动向的商业奇才,那个盘虬纵横,根深蒂固的李氏家族的顶梁柱,那个强大到让他们这些前辈也不敢小觑的男人像一个溺水之人一般绝望而痛苦的哭泣。他恍惚间才有点明白,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人间的至爱,也许,这么些年来,胜彬和昂远给腾飞的爱,远远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要多得多。
“哥,还是觉得这样叫你有些别扭啊,可是,我怕再也没有机会了,彬彬就那样丢下我,无论我说什么,他再也听不到了。。。。。”
“你知道么,夜里我好害怕啊,我睡不着觉,我一次又一次的惊醒过来,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他。。。。。”
“还有小雨,彬彬他真是个傻瓜,他以为那样我就会感激他吗,我说过了,我们可以公平竞争的,他总是那个样子,在在手边的幸福都不会把握,你好好教育教育他。。。。”
“这一次,我又任性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再也不要你们两个,什么事都自作多情的的帮我拿主意了,如果他醒过来,一定气得要死吧,呵呵,让他也尝尝被人安排的滋味,昂远,你说,是不是很好玩啊。。。。”
“如果他还是醒不过来,昂远,把我们一起埋了吧,以后,再也没有人给你惹事了。。。。”
“哥——”仿佛看见那个大男孩一头亚麻色的头发泛着炫目耀眼的光泽,他飞扬跋扈的神色满不正经的开着玩笑说,“抱歉了,又把你甩下了,哈哈哈哈。。”
那张皱巴巴的纸早已被滚落的泪水打湿的面目全非,李昂远蹲在那里哭的绝望而无助,好像灵魂早已从他的身体里抽离,只剩了一具痛苦的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