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化了最后一颗白虎丹,沈珉缓缓自坐定中醒来。
内视元婴,觉着较数日前又长大成熟了些,小手中的元磁神沙沙胎也愈发的光彩灵动,心中满意,看来只要丹药不断,以这速度修炼下去,道行小进阶或许就在明年了。
当下微微一笑,长身而起,下了温玉云床,走到静室石门前启门而出,声响立时惊动了在外室伺候着的许裳。
“老爷出关啦!”
随着一声清脆的欢呼,一身青白衣裙的许裳笑盈盈的迎了上来,顺手从紫檀博古架上拿过一个金星琉璃柄的银丝拂尘,一面拂着沈珉身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一面笑着娇嗔:“明明有避尘珠,老爷偏不戴,瞧这几日落得这身灰。”
“呵呵。”沈珉张开双手,就着她的拂动稍稍转身,觉着她的衣裙挺别致,不禁多看了两眼。
见自家这位俏侍女今日没穿法袍,而是穿了身剪裁得体的石青缎彩绣飞鸟团花衣裙,披着月白色绣红梅小比甲,将窈窕纤细的身段的展现无余,头上没有梳发髻,而是用青丝带将秀发束成一条马尾,垂在脑后,随着动作左右摇摆,十分爽利。
再看那张小脸,亦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肤若凝脂,白里透红。
经过几个月中品灵地的滋养,这孩子出落的越发水灵了,再不复初见时那副青涩模样,沈珉暗自点头,口中笑道:“正经闭关就该身无长物才对,方可一心一意,胸无杂念,再说咱们内府大阵本就有避尘之功,哪里就有那么多灰……”
话未说完却见空中还真有些细小灰尘,笑容立时一滞,“……咦,还真的有灰。”
“嗯嗯!”许裳臻首连点,掸得更是起劲。
“咳,可是外面又修路了?”
“没有。”
“唔……”
“是挖坑!”
“……”
“听说要种什么万年红杉,仙府特意去天南买的,是很贵的树呢。”
“哦?”
“好像是阮司印操办的,是了,老爷,这件天鹿锦袍是雪姐姐刚做得的,老爷您看好不好看?”许裳掸完了灰,放回拂尘,又捧过一件黄色家居长袍伺候沈珉换下身上的练功袍。
“唔。”沈珉打量了两眼,绣工十分精致。
穿上也很贴身,的确比练功法袍舒适得多,于是点了点头,“不错不错,雪儿倒是一双巧手,是了,这几日可有什么事么?”
“回老爷,并无什么大事。”许裳一面回话,一面手上不停,为沈珉围上腰带,挂上香囊玉佩,“只有前两日依老爷命施了万余碗腊八粥。”
“咦,才这么些。”沈珉听了微诧,“我原以为怎么也要施个十万八万的,可是咱们的粥不好吃么?”
“嗳,不是啦老爷,恰恰相反呢。”许裳臻首轻摇。
“咱家的粥都是高阶灵果灵谷熬的呢,真材实料,再好吃不过了,但就是因为太好了,咱家又头一次施粥,没经验,忘了挂上免费施粥的牌子,结果大家都当是要钱的,不敢来领。”小丫头说着禁不住嘟了嘟嘴。
“后来还是爷爷发现了,碧荷姐姐赶忙立上,却也晚了,倒白白多熬了好些粥。”
“……”沈珉无语失笑,微微摇头。
“嗯,好了!”拾掇完沈珉衣饰,许裳上下打量了两眼,满意的拍了拍小手。
又拿过架上一面风磨铜飞仙镜让沈珉自看,口中接着说:
“大家这几日都在喝粥度日呢,吃不了的雪姐姐说别浪费了,便都拿去喂了家中的鸟雀鱼虾。”说到这小丫头黛眉不经意的皱了皱,似乎有些心疼,“也是咱们养的多,这两日一齐吃下来差不多也快吃尽了,是了,老爷要尝尝么?裳儿那边还有些呢。”
“我不与鸟雀争食。”沈珉摇头失笑。
看了看镜内英俊潇洒仙风道骨的小白脸,又满意的点了点头,心忖,不意雪儿那样英气的一个女子,做起女红来也这般拿手,倒是难得,不过拿高阶灵谷果子熬出来的腊八粥去喂鸟雀鱼虾,这也叫不浪费?啧,她这手脚,也是少有,不愧是仕宦大族家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咯咯,那老爷要吃什么,吩咐下来,我叫厨上去做就是了。”小丫头闻言抿唇一笑,走到案边,拿起温桶里古色古香的红玛瑙镶金瓜棱壶为沈珉倒了杯子午仙毫,捧了过来。
“唔。”沈珉接过茶抿了口,稍一琢磨,“吩咐她们今晚做些南海菜送来罢,是了,你顺便将雪儿也唤来。”
“明白了,老爷。”许裳笑着点了点头,微微欠身,退了出去。
沈珉目光送她出去,一转眼瞧见博古架边还立着一个身高丈二的金甲力士,知她方才在练符术,微微点头,又看了看窗台上的古玉日晷,原来才到未时。
于是又喝了口这四品灵茶子午仙毫,迈步走到室中清风朝老黄杨书案边,将手中日月朝官窑压手杯放下,拉出乾元朝黄花梨圈椅,坐下先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又自身边松风朝博古架上取过一本天理朝甲戍版绫本老君内观经来翻阅。
这外室原就是做书房之用,内室则是练功静室。
只看了片刻,满面春风的尔朱雪便带着一阵香风飘了进来。
到沈珉近前甜甜一笑,屈身福了一福,娇笑着禀报:“老爷出关得正好,雪儿这里正有两件事要请示呢。”
“呵呵,何事?”沈珉笑着丢下书,抬眼看向尔朱雪。
她也不再是那身水莲宝衣芙蓉冠的打扮,而是换了身家常的玉色掐金云水纹衣裙,一个赤玉环将乌黑的秀发束在脑后,身上披着水红色彩绣鸳鸯小坎肩,同样水红色销金缎带束着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带上挂着九阳消寒小香囊及一块巴掌大小的赤玉龙凤佩,小巧的玉足穿着玉色绣莲冰蚕丝履,水红色的罗袜。
她原本身材高挑,面容秀丽,只一双柳眉稍直些,故穿着战袍时颇为英姿飒爽,不过如今穿着柔美的家常衣裙却叫她英气稍减,妩媚大增,沈珉看得眼前一亮,心中本能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丫头似乎更容易推倒了……
想歪了想歪了,沈珉急忙咳了一声,暗自摇头,口中笑着赞美,“雪儿这般打扮可又漂亮了些了呢。”
“真的?”
尔朱雪闻言笑得更甜,垂首看了看身上足下,“玉叔喜欢我就常穿,家里布了阵,倒也不用天天穿法袍了,还是穿这个更舒服些。”
“呵呵,自是真的,不过我家雪儿穿什么都很漂亮就是了。”
“哪里就如此了……”尔朱雪粉上桃腮,不知想到了什么,红着脸看了看沈珉身上的衣服,细声问道:“是了,玉叔身上的衣服穿得可合身?”
“嗯,再好也不过了,想不到雪儿还有这手艺,天上玉帝知晓了怕都要抢你去做织女了。”沈珉笑道,如今自己穿着的内外衣物都是尔朱雪与许裳缝制的了,这也好,正经的散仙宅邸,原也没有去外面买衣服的道理。
“咯咯,玉叔最会花言巧语的骗人了……”听了这话尔朱雪娇声嗔了一句,芳心却甚是受用,多年的女红总算没白学,甜滋滋的抛去一个白眼,忽又想起正事。
“是了,玉叔,这几日又有些帖子礼物送来,都是些婚丧嫁娶、拜访干谒之类,前者的回礼按玉叔吩咐过的,与咱家有过交情的回了份厚礼,没有交情的便回了份常礼。”
“后者也没什么正经事,我都见过打发了,礼物也没什么碍眼的,都收下了,现有账簿在此,只有两件重要些的事尚未处置,等着玉叔定夺。”
说完递上一本黄面绢册。
“唔,你处置好就得了,我还看什么,是哪两件事?”沈珉笑着挥了挥手,不接册子。
尔朱雪见状也不勉强,将手收了回去,“一处是礼监白总管家,过几日是他母亲四百岁大寿,来了帖子请玉叔前去。”
“哦?”沈珉闻言一愣,白长庚那副模样说他八百岁也有人信,不意他母亲倒才四百岁。
皱眉沉吟了片刻,问道:“是亲娘?什么修为?”
“咯咯,是亲的,听说是金丹大成。”
“唔。”沈珉摸了摸下巴,想来这白长庚不是大器晚成,便是有什么不幸遭遇了,不过他母亲只是金丹修士而已,却要请散仙去为她祝寿,啧,我倒是不介意去,她难道也不怕折寿?
于是又问:“以往这等情形,可有散仙去的?”
“一般只有极亲厚的方去,如他家的近支亲族。”尔朱雪明白沈珉为何有此问,“白总管是当年峨眉老辈天仙追云叟白谷逸的直系后人,虽家道有些起伏,但亲族中还是高手如云,想来应有几位散仙会去,不过咱家与他们家并无深交,他恐怕也未必真个希望玉叔前去,雪儿觉着也就是个礼数罢了。”
“嗯。”沈珉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既如此,我倒是不方便去了,不过前次我家开府,白芗石是亲自来的,却也怠慢不得,届时雪儿亲自走一趟罢,唔,带上黄伯成,他资历老,面子大,再备上一份厚礼,想来也尽够了。”
“是了,就用前次我放在官中异宝阁的那座松风朝麻姑献寿玉山子好了,还在罢?”
沈珉入主长乐谷后为了节约法力,便将原藏于袖中的宝物,除过蓝田玉露等几样极紧要的,余者都取了出来,一些送去了黄玠的伴玉斋,吩咐他稍加改动后出售,余下的均送入了内府守护最严的宝库之中,库中异宝阁存放的便是中品以上宝物,目前只有沈珉尔朱雪二人可入。
尔朱雪臻首轻点,“在呢,没有玉叔的吩咐,我可不敢动那些宝贝。”
“呵呵,有什么敢不敢的。”沈珉摆手一笑,“我不是说过了,既然让你进去,你自是可以随意动用,以后若有急事要用也不必特意禀我。”
尔朱珪托孤之后,沈珉其实已将尔朱雪当亲人一般看待了,咳,就是怎么个亲法还有待斟酌。
“不过拿出去时别忘了稍稍改动一二,那山子原是如意坊高手玉工以西昆仑上等美玉琢制而成,意头又好,当年便是上乘的祝寿之物,现下此物听说都有五六品的评级了,你们拿去白家想来也不寒酸了。”
“是,雪儿知晓了。”尔朱雪臻首轻点,她自然早知沈珉这些东西多是见不得人的,不到不得已时,却也没必要去动用,只微微一笑,眨了眨凤目问道:“不过这礼是不是过重了?这哪里是不寒酸了,只怕他家至亲送的都不如咱们的好,白总管送咱们的两份礼加起来也没这一半重呢。”
“呵呵,也不值什么,一个玩物罢了,有甚么用?也就时下之人当个宝,与他无妨。”沈珉笑着摇了摇头,“是了,你叫伯成改它时上面便不必动了,坏了形状怪可惜的,也不好做旧,只在底座上修修就是了。”
“嗯,明白啦玉叔,但这些伯成都是做老了的,何须特意吩咐?”尔朱雪不以为然的抛了个白眼。
黄玠早年收宝吃了不少药,久病成良医,渐渐对如何造假也了如指掌,自己虽不造却随时可造。假的都可做成真的,何况将真的稍稍改动?那自是小菜一碟,他本以为一生也不会用到这本事,不意临了却在沈珉这派上了大用场。
“也是。”沈珉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尔朱雪说的对,专家的事的确应该交给专家去做,自己倒是不必乱指挥,“那还有一事为何?”
“是珉东安抚使尼山散人孔继泰月中续弦,也送了帖子过来,玉叔看如何处置?”尔朱雪说到孔继泰时面色有些古怪,似是不屑,又似是厌恶。
“上次咱们建府,孙家可是一人未至。”沈珉闻言立时摇了摇了头。
这位孔安抚出身曲阜孔家,是诸葛冰清的佐贰官,三品大员,却与孙家走得极近,上次自家开府他也只是派人前来随礼,当下又道:“他虽位高权重,可咱们也犯不着去巴结他,便按他前两次送的礼,同样回一份也就是了,也劳烦雪儿亲自跑一趟罢。”
“玉叔,他家雪儿不想去,还是叫伯成去罢。”尔朱雪嘟着嘴摇了摇头。
“嗯?”沈珉剑眉一抬,“为何?”
“玉叔不知,这人是个老色鬼!”尔朱雪愤愤的哼了一声,“他还是宫学客座教谕,仗着位高权重,与好些女教授女学生不干不净的,先前我在宫学时,他还打过我的主意呢!”
“什么?竟有此事!”沈珉闻言立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