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立时出现令人骇然的一幕,王忠得意洋洋走在前面,地上一行几十个铜钱紧紧跟随,而在其后却是那个不甘心的马脸,嘴里大叫着这钱是我的是我的,跌跌撞撞追来。
马脸追了几步,堪堪转过街角,眼前忽然不见了王忠的身影,却是一条宽阔大河挡在了面前,河流急湍,哗哗有声,而地上的银钱犹如未觉,仍是大步前进,扑通扑通,一个个犹如下饺子般,前赴后继跳下了河面。
马脸心中仍是一片浑浑噩噩,也不知是不是神差鬼使,他也紧跟着铜钱跳下了河,但随即又想起自己不会泅水,登时大声惨叫起来。
“救命啊,我不会游泳啊,救命啊!”他在水中大叫大嚷,声音凄厉之极,但只叫得几声,便咕咚吞下一大口水,冰冷的水瞬间将他没顶,将死的恐惧牢牢攥住了他的心,他挣扎着在水面上扑腾着手脚,又惊又怕,涕泪交加,无助惶急地随波浮沉。
而在旁边围观的众人,却是一齐瞠目结舌,他们只看见马脸如疯魔了一般拐出街角,一头朝王忠放在驴车上的粪桶撞了过去,粪桶未曾倒得干净,里面还有余沥,这下全流到了地上,黄白之物,恶臭扑鼻,马脸一屁股就躺在了污秽不堪的粪水之中,四肢乱舞着狂喊狂叫,哭得满脸鼻涕满脸汗。
众人认认真真看了半晌,一致认为,他是突发羊角疯了。
马脸在地上翻滚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是中了障眼法,心中害怕,也不敢再找王忠的麻烦,脱了外衣灰溜溜地便跑了,王忠冲他背影呸呸骂了两声,将倒下的粪桶扶起来,用绳子绑好了,他这番找回了自己丢失的铜钱,又在众人面前大大地露了一回脸,生平从未如此吐气扬眉过,大喜之下,竟然忘记向叶聆风道谢,等他终于后知后觉想到时,再却发现街道之上冷冷清清,那抹青衫背影早已不知何时离开了。
心中怅然,但想到兜里失而复得的铜钱,复又欢喜,哼着歌儿,扬鞭,赶驴回家。
叶聆风走到一个无人角落,白小玉这才探出头来,哈哈大笑,她忍了老半天,只要一想起那马脸在粪水中挣扎的模样,便笑得直不起腰,叶聆风也自莞尔,含笑道:“替人要回钱袋也就罢了,偏你又有这么多的刁钻主意。”
白小玉得他灵力辅助,养了这数月的伤,虽离恢复人身尚有段距离,但与叶聆风对话已是不成问题,只是为防惊吓到旁人,在人多处,她还是装她的小白狐,安安静静不言不语。
那马脸偷人东西不说,还当街打人,如此欺人太甚,她那里还按捺得住,当下便在叶聆风耳边出主意,叫铜钱点头,让马脸出丑,全是她私下使出来的障眼法,其实她所用的只不过是甚普通的术法而已,当今世上修道之人不少,虽然仙家妙法不是凡人所能揣测,但日久天长,总有些微末法术流传于世,更有些落魄的异士,不得已以幻化之法取悦民众获取钱财,是以她刚才的施术虽然罕见,却也不至于惊世骇俗,否则若是因此惹来仙修之人关注,暴露形迹那就得不偿失了。
“嘻嘻,你是没有看到他那副吃蹩的样。”白小玉跳上他肩头,得意地大笑,“这种人欺善怕恶,你若想息事宁人,他只会更加放肆,到不如狠狠给他一点教训,瞧他还敢再欺负人不?”
“是啊,是啊,你说的都是对的。”叶聆风无奈地笑,“只是现在天色晚了,我们是不是该快点回家去呢。”
叶聆风和白小玉定居在这镇子外,那里有一个小村落,稀稀坐落着十数户人家,起初叶聆风只是在村子最偏僻一角搭了个小屋,与村中之人并无多少来往,后来有一日一户人家的男人上山砍柴叫毒虫咬伤了,命在旦夕,偏偏又无钱请大夫出诊看治,一家子哭得凄惨之极,叶聆风闲居小竹峰,珍贵药草种了不少,对医药一道自也涉猎甚广,得知消息后,出于好心便出手替那男子治好了毒伤,后来名声传开,大家遇上些治不了的伤痛之病,便都会前来寻他诊治,一传十,十传百,上门之人日多,于是附近几个村落都知道这里住了一位不欲人知的年轻神医。
叶聆风淡泊心性,旁人既有求于他,他也不来拒绝,他生得俊秀且为人温和有礼,在附近村民之中口碑甚佳,因此便有不少媒婆闻风而来,欲介绍适龄女子与她为妻,舌灿莲花,喋喋不休,每每遇到此等人物,白小玉都会黑着脸,吡牙咧嘴亮爪子,毫不客气地将这群人赶将出去,一个不留。
人长得好,便易犯桃花,白小玉瞅着身边人美得不染凡尘的侧脸,不由很有些惆怅。
两人回到了村子住的地方,小小一间竹屋,门前向例是一条小溪,周围种着几株寻常的夹竹桃,红红白白的花朵累累坠满枝头,篱笆门外靠墙蹲着个少女,身边放着一个竹篮,她双手抱膝垂着头,正一下一下地打着瞌睡。
听到叶聆风回来的动静,那少女揉揉眼醒了过来,登时大喜,站起身欢喜叫道:“叶大哥,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其时天已黄昏,家家炊烟袅袅,少女一张微黑的脸映在斜阳中,虽无十分颜色,却亦有乡村少女所特有的朴实风华,楚楚动人。
“叶大哥,我娘吩咐我送几个野味过来。”她举起手中的竹篮示意,诱人的香气正一点点从花布盖着的篮下飘散出来。
“林大娘太客气了。“叶聆风道着谢,伸手从怀中摸出钱袋,“不能总是让大娘破费,你收下这些钱,就说聆风有劳林大娘了。”
少女那里肯接,爽朗一笑。
“这些都是我爹上山打的,只是一点心意,你要是非得给我钱,那也太见外了。”
叶聆风听到见外两个字,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少女名叫欧兰,她的爹爹欧春却正是那日被毒虫咬伤,叶聆风出手相救之人,自叶聆风救了他的性命后,欧春感念恩德,又怜他一人在此居住,无人照样,因此便时常送些食物过来,他的女儿欧兰闲时也会过来替叶聆风收拾屋子,或是帮忙招呼病人,乡下人民风淳朴,也没甚男女大防之忌,来多了几次之后,叶聆风从对方眼神中也察觉到了什么,暗示明示推拒均无效后,便只得谨慎地与她保持距离。
“兰姑娘,代我向你爹爹问声好。”见她执意不肯收钱,叶聆风也不再坚持,打开大门,却见欧兰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并无离去之意,不由说道,“以后就不必再来,我时常不在家,你来也是苦等,倒耽误你的事。”
“没事没事。”欧兰连连摆手,“叶大哥,你对我爹有救命之恩,我时常来帮衬你一把,也是应该的,你毕竟是个大夫,哪有那么多的功夫花在家事上。”就说话这工夫,她已经抬脚进了叶聆风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