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关掉手机,拔掉电话线,虽然是难得的休息日,但江渡云却是什么人也不想见,只想把自己埋在被单下睡个天昏地黑。
可是老天爷却偏偏继续跟她作对。
门铃响了又响,江渡云一点也不想起床,可到底拗不过那个固执的一直按响她家门铃的人,江渡云脸黑黑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没好气地前去开门。
拉开门,她望着门外只有她胸口高的小女生愣了片刻,才打着哈欠拉开门,“是你啊。”
让门外的人进来后,江渡云毫无淑女相地顺手甩上门,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回卧室,“冰箱有可乐,也有西瓜,要吃的话自己动手。”一边交待着,她一边将身子甩在床上,抱着毯子躬成虾米状,继续睡。
无声无息的,已有人影移到她床边,尽管江渡云闭着双眼,也感觉到眼前黑了一下。
女孩的声音怯生生的:“杜杜姐……”
江渡云疲惫地撑开一只眼皮,况晓竺的身影立在她面前,神情看不太清。
“嗯?”她的回应当然也有力不到哪里去。
“杜杜姐……”况晓竺还是低哑地叫她,声音带着哭腔。
江渡云无奈地暗叹一声,费力地将自己的上半身从床上拉起来,揉着眼睛问:“怎么啦?”
视线渐渐清楚后,况晓竺站在床边的身影也清晰起来,清晨的阳光从窗口射进来,在她的身上镀上一层金光,表情忧郁的少女白瓷般的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月牙色的光泽,一时间江渡云差点以为漫画里的美少女复活在她面前咧!
哎,这下子不清醒也得清醒了,看来是不可能再睡着了。
江渡云站起来,拍拍况晓竺的头,再一次走回客厅,“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盒牛奶,将一盒丢给晓竺,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像喝饮料一般将另一盒牛奶全部灌进肚子里。
况晓竺抱着那盒牛奶,站在床边,半侧着身子。好半天,才总算又轻轻说出一句:“对不起。”
江渡云闻言挑了挑眉,撑着脑袋,“哦,你说那事啊……算啦,我又没怪你。”
这句话却似乎让晓竺吓了一跳,她睁大双眼,抬头望着江渡云,诧异的表情逗笑了江渡云。
“拜托!难道你一大早吵我起床,就是为了说这个?”
“……你不生气?真的没有生我的气?”况晓竺走过来,但还是离江渡云远远的,生怕被她吃了似的。
江渡云还是托着脑袋,“我干吗生你一个小孩子的气?嘿,你以为你叫我姐姐,是白叫的啊?”
况晓竺又习惯性地咬起嘴唇,眼里仍然有怀疑。
江渡云撑起身子,拉她过来,坐到旁边,“我承认,我当时确实有生你的气,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气了啊,不然你以为我会放你进来?”
“……为什么?”
江渡云想了片刻,“不为什么。不过———”她望着晓竺,“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况晓竺震了一下,她侧过头去,“我、我可不可以不说理由?”她的声音变得怯懦。
江渡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眯着眼睛笑了,“可以啊,你不想说,就算了。”说着,她又揉乱了况晓竺的头发,“看你一大早就跑来道歉的分上,再原谅你一次!”
况晓竺微讶地转过脸,看着笑容可掬的江渡云,终于也慢慢展露出羞涩的微笑。
“行了行了,雨过天晴了不是?”江渡云拍了一下手,“我今天的懒觉是睡不成了,你等我换身衣服,等下我带你出去吃肯德基,我才发了工资哦!所以今天管够!”
她跳起来,准备说干就干的时候,况晓竺拉住了她,“杜杜,我可不可以问你,你和我哥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渡云无言地看了她半晌。经过昨天之后,她也不可能瞒着况晓竺了。她坐回去,“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双手无措地挥动了一下,江渡云耸了耸肩,“也就是那么回事。”
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被告白了,然后有误会了,然后———分了。
虽然阳关彻没有真正提出分手,可是,他也没清楚说过“恋爱”的字眼。他不是她的谁,而她也不是他的谁。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渡云看着况晓竺,一个巴掌拍下去,当然是绝对打不痛人的那种,“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吗?”
“……你都没有告诉过我……”况晓竺揉着头顶,嘟囔着说。
“那你是不是什么都跟我说了啊?”江渡云抬起下巴。
况晓竺当然无言以对。望了江渡云一会儿后,她垂下眼睛,“你喜欢我哥吗?”
……江渡云凝固了微笑,眼睛空空地望着前方。
喜欢吗?自己和他,是不是已经达到“喜欢”的高度?
呵,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
“总觉得被抢走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被抢走的是你,还是我哥。”况晓竺的自言自语,显得有些凄凉。
江渡云回过神来。
“……说些什么傻话。我现在就跟你哥没有关系了,所以一切都没有改变,你该放心了吧?”江渡云回过神来,故作开朗地笑。
况晓竺回了她一个微笑,姑且还是把它理解为———开心的吧?
江渡云把乱翘翘的短发胡噜胡噜,再次站起来,“好,人间大炮,准备发射,目的地———肯德基!”
说起来,她的这场恋爱确实谈得与众不同。不经意地到来,也静悄悄地结束,她删去了手机上的“王八蛋”,同往常一样地微笑。小佳也问起过,被她拿玩笑岔了开去,于是好友小佳也明白了什么,从此不再问起那个人。也巧,不想再遇见那人的情况下,竟然真的连一次也不曾遇到。闲来听听歌,和同事们笑笑闹闹,日子倒过得飞快。唯一讨厌的是,不止一个人说她越来越疯,越来越没有女孩样。
她听了恼过一阵就算,可能别人不明白原因,她不过是想让自己过得正常一点罢了。
领第三个月的工资时,她一咬牙,买了一个MP3,在网上下了一堆歌,整天地听。以前没有发现,戴上耳塞,把歌声调到最大时,感觉会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而且她越来越爱上了那种感觉。
只听,不去想。
好多人都笑她,因为她最近迷上一部电影和一首歌,不过都是老掉牙的东西,结果自认不算落后的她也不得不自嘲以前对生活太走马观花。
电影确实是拍了很多年的———《阿甘正传》。
歌则是王菲的《人间》。
“林夕有点意思。”江渡云跟小佳说,结果小佳瞥了她一眼,“切”一声。潜台词是:那不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
江渡云说的当然是林夕写的歌词。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
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象中朦胧
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
但愿你会懂该何去何从
———王菲·人间
除了小佳之间,江渡云打电话去给朋友们一个个道别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的反应都是:你开玩笑的吧?
例如最会搞笑的多多,他接到江渡云的电话后,在那头一惊一乍的,害得江渡云赶紧拎开话筒———“干吗啊你?你逃难啊?大城市待得好好的,干吗跑到那鸟不生蛋的地方?”
江渡云按住太阳穴,“什么鸟不生蛋的地方,好歹落云在行政划分上,也是‘区’级单位,现在建设得不比我们这个地儿差……”
“你骗我没去过差不多!那地方顶多夏天去旅游几天,如果是在那里生活的话,还不得闷死!光是走路到狮子滩都得半小时,到落云县更远……”
“不是县,是区!”江渡云纠正他,“落云县早升为落云区了!”
“……换汤不换药,有什么差别?你以为变个名称它就能一跃上天啦?”
“……多多,我真得走。”江渡云认真地说。
“我说你为什么呢?你爸妈要搬到那里养老,就让他们去好了,反正那里空气还不错。你们现在这房子要拆就让它拆好了,你可以租房子住嘛,要不我帮你问问,看哪儿有便宜的?”
“不用了,我也是真的想换个环境,多多,我小时候在那里住过,落云其实很美的。”
“……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什么事儿,想避风头啊?用得着避那么远吗?”
江渡云被逗得笑出声,“说什么呢你!行了行了,你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做什么,落云又不远,别弄得像以后会天隔一方似的!”
“……看来我是劝不动你了,那你们家在落云的一切打点好了吗?你工作怎么办?”
“工作啊……”江渡云听到这里才总算无奈地叹了一声,“虽然有些舍不得,可也只好辞了。多多,我走了以后你们可得常常想我啊,别不到一个月就忘了我长什么样儿了。”
“行了行了,你酸不酸呐!”她这话倒让杨多受不了,“……什么时候走?我送你。”
江渡云这头捧着座机,笑倒在沙发上,“后天一早,你们都上班,就算了吧!”
“不行,非得送你……”
江渡云还在笑,然而笑着笑着,鼻子却真的酸起来,闭上眼睛,嘴里还是跟刚才一样跟多多说笑着,多多丝毫没听出不对劲儿,其实她也真的没什么……就是还没离开呢,这心里就变得空荡荡的了。
况晓竺是她最后一个通知的人。可她没想到,最激动的,也是况晓竺。
一开始其实也挺平静的。晓竺听了之后,只是说:这次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除了嗟叹自己的信誉太低之外,江渡云一时半会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江渡云苦笑,“晓竺,是真的,我明天一早就走,我爸妈都会去落云长途汽车站等我呢。这回我是举家搬迁,能骗你吗?”
江渡云等了半天没等到回话,有些急了,她之前打的都被李婶接了,害得她只有赶紧挂电话。好不容易遇到况晓竺接电话,她都不知道打了这次电话后,下次打这个号码,会是什么时候。
喂了几声,听到的却是抽泣声,江渡云立刻头大,急急地嚷:“你别哭啊,我又不是不回来看你们,落云很近的!”她没法儿跟况晓竺讲大道理,只好哄小孩子。
那头还是哭,江渡云叹一声气,道:“晓竺,我走的事……如果没必要的话,就不用专门跟你哥提起了。”
哭声没止,她只好再叹:“晓竺,我挂?”
况晓竺咿咿唔唔的,吐字也不清,挂电话之前,江渡云总算是一半靠听,一半靠猜地弄明白了她最后的那句话。
她说的是,杜杜,你说没怪我们,其实你一直在怪。这才是你的报复。
江渡云挂了电话都还在愣神儿,这丫头怎么越说越玄乎?人小鬼大……也真亏她说得出来。
尽管没想通况晓竺为什么这么说,但江渡云还是在第二天带着所有被打包的行李,回到了那个她以为不会再回去的故乡———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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