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楠喝了很多酒,还是混着喝的,啤的白的,瓶装的罐装的。
今天是公司月度团结宴,经理在公司所在的写字楼二楼定了两个包厢,还没到平时下班的点,就拉着市场部一票人兴致冲冲的过去点菜了。
几箱子啤酒哐当一声!压在旁边的木茶几上。几个平时喜欢搞事情的小青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挑唆着经理又上了十来瓶江小白。
菜单在饭桌中间的玻璃转盘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出现在经理手里,经理点什么大家都说好,看起来其乐融融好像一家人。
二十二岁的王向楠在公司里,掰着手算,绝对不是最小的那个。但是大家却都拿王向楠当孩子看,就连前台那个喜欢自拍磨皮一键美颜的幼稚小女生,也是理直气壮的在王向楠面前瞪眼。
光看外表,还真就是一孩子。可是大家谁又知道,当下坐在饭桌中间的王向楠,只是一直在机械式举杯敬酒,面带微笑,心中无喜。
王向楠在公司做了快七个月,大半年过去了,一没涨工资,二没发补助,五险一金的事情一拖再拖,经理总是一副谆谆教诲的模样,说到底就是不谈实际的东西,总是满口理想的给王向楠催眠。
可是王向楠偏偏不是那么容易相信理想的人,他大学做过很长时间的校心理健康教育办公室助理,对于这些讲情怀讲理想的东西,可是看的非常淡薄。对于他来说,出来上班就是为了赚钱,赚钱赚钱,钱是小可爱,别的伟大目标都不要过来找我,让我先把口袋装满小可爱就行!
谈理想,理想能治肚饿?
心里藏着怨气,自然而然就喝醉了,同桌的同事就看见王向楠扭头转身对自己嘟囔了一句什么,声音实在太小,于是凑上去仔细听听。
“哇……”
王向楠很不争气的没憋住,一张嘴把刚才咽下去的饭菜全吐了出来,瞬间臭气哄哄。
“嘿!我顶你个肺。”同事半个衬衫都是,立马怒了,却看见王向楠摇摇晃晃,再摇摇晃晃,接着往后一倒……
“喂!喂!你没事吧?喂!醒醒……喂……”
……
时间是二零零八年,这一年我们的祖国刚刚经历了一次莫大的悲痛,一场谁也预想不到的大地震,使得许多美好的事物在那个晚上遭到破坏,同样,值得庆幸的是,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我们惊奇的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依然还存在着许许多多值得珍惜和赞美的品格。
同样,也是这一年,燕京奥运会,一百年的摸索和探求,一百年的励志和奋斗,第一次我们以东道主的身份举办奥运会,迎接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
也是这一年,几乎就在举国欢庆的同一时期,远在千里之外的建城,我们故事的主人公,时隔一个月,再次出现在母校的操场上。
王向楠十九岁,今年刚刚高考完,成绩嘛,像大多数人一样,说起高考总是莫名的心情哀伤,既然哀伤,肯定就不是报纸上那些文曲星似的人物,动不动就全省状元什么的!王向楠是理科出身,可惜了他那颗爱好风花雪月的心,总不能在物理化学卷子上吟诗作对吧,奈何公式就是记不住几个。所以王向楠高考成绩很不理想,老实交待,考的一塌糊涂。
高考结束后,王向楠很自觉的收拾包袱,从家里出来打工了。王家家风严肃,王父王爱国,王母秦悦都是知识分子出身,偏偏却都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所以王向楠十九年来,练成了一身铜皮铁骨!
奈何再强悍的防御,也敌不过衣橱里的那些十块钱一套的晾衣架。再完美的防守,也扛不住王父腰上缠着的盗版鳄鱼皮带(现在这条皮带已经属于王向楠了)。所以,王向楠不得不“识时务”的随便带了两套衣服,出门打工了。
前前后后在省城一家工厂做了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拿了三千多块钱的辛苦费,耐不住身边的好朋友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启程回家,又到了一年一度大学录取通知书发放的日子,王向楠变得有些哀伤,他家里是不可能再给他出学费了,成绩不好,对于王父来说,何必继续供王向楠上学呢!还不如早点找个安稳工作上班去。
但是王向楠不甘心,说白了,即使在外面打工一个月了,王向楠依然还是不适应一下子转变自己的身份。算上幼儿园学前班,王向楠三岁入学,读书十六年,长时间以来他的身份都是作为一名学生的存在。
可是,就像周先生笔下的孔乙己一样,那几句话怎么说来着?读了十年书,半个秀才都没有捞到!
王向楠现在连半个秀才都没有捞到!
时光本该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走下去,就像大多数平淡无奇的人生一样,不断的在回忆与失落中交替前行,然后默默的完成自己平庸的一生。
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阳太大的原因,晒得王向楠有些恍惚,眼前居然都出现了一些重影,走完一圈才三百米的操场,王向楠花了半个小时才走一半。
路过靠近食堂的转弯处的时候,一个正在慢吞吞打太极的老爷爷看见王向楠满脸通红的样子,以为是快要中暑了,还连喊了王向楠好几声,可是王向楠都好像没有听到似的,就这么直愣愣的继续走着。
世界上有什么比知道自己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更诡异的事情吗?再说明白点,你在路上走,遇到一个十字口,还没有转弯,你突然发现自己脑海里出现转弯之后才能看见的路口,你害怕吗?
再然后,你发现你有一天,鬼使神差的就知道了许多未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以及将来会遇见的人,你害怕吗?
往往那些如有神助的人,其实都很孤独吧。
更何况王向楠此刻的感觉并不是那样痛快,就好像洗澡的时候,好好的热水突然停了,接着劈头盖脸的浇你一身冷水一样,一个激灵不足以扛住胆颤。王向楠此刻就是在使劲压制住自己的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王向楠突然就感觉自己灵魂里面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已经参加工作好久,毕业也好久,所经历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唯一不需要惊讶的就是那个人一样混的很差,蝼蚁一般行走于世。
此时此刻再无意顾及操场上刺眼的阳光,王向楠居然有些分辨不出哪一个灵魂是自己的,或许可以理解为,两个灵魂都是王向楠自己,只不过另一个是从遥远的未来穿梭而来。
“呵呵,是真的吗?未来我变成了一个卖不出产品的不入流销售,一个月拿不到三千块,天天房东催房租,老板催业绩,家里催相亲!”
似乎只是几秒钟的踌躇,王向楠已经开始反应过来。
“哎呀!这是穿越吗?”
自己学习成绩之所以一塌糊涂,可不就是因为自己喜欢看小说吗!从高二开始,在无数的网络小说中熏陶成长的王向楠,怎么会不熟悉有一种套路叫“穿越”呢!
如果不考虑什么后遗症之类的,王向楠基本上对这样的事情还是充满着憧憬的。只不过为什么别人穿越不慌不忙,轮到自己就这么仓促呢?
抬起胳膊,八月的阳光说起来好像理所应当的该是这样炽热,阳光洒在手臂上,王向楠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自己白暂的胳膊上细腻的汗毛,莫名的,一时间真有一种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幻觉,好像的的确确已经经历了那场悲哀的大学时光,以及后来同样以悲哀为基调的实习工作。
对了,就是现在!
如果说那些悲哀追溯起来,开头不就是二零零八年的夏天吗!就是这个让人充满绝望和不得不鼓起勇气背水一战的八月,明明知道前路暗淡,可是身后已经再无退路,只能奋起厮杀,只为那看不到光芒的未来。
此刻假如有人从远处看,一定可以看见操场上有个像精神病人一样的男生,顶着大太阳不躲就不说了,还一会儿微笑着自言自语,一会儿又神情严肃的莫名其妙点头,支着一只胳膊就这么站着承受阳光曝晒。
“滴答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答……”
正在梳理头绪的时候,冷不丁一阵铃声响起。
王向楠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入眼是让他既亲切又陌生的诺基亚,上面显示着来电人是高中同学兼铁哥们谢宇风。
“喂!王向楠,你来不来的?我就在我楼下书香网吧等你,机位都给你开好了!”
听着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特别熟悉的声音,王向楠好像一下子就从精神病人回归到了正常人的状态。如果脑海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无疑可以确定的是,未来即使自己混的恨不得睡大街,这小子都一直是在背后支持着自己,高中同学三年,打架都发生过好几次,可是真要说友情珍贵,还就是以这小子为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