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巫谢进来行礼,老师也点头致意,随即切入正题:“观小姐说,自从喝下那碗汤之后,只做过一次梦,然而连脂玉项链都无法抑制这次梦境,我觉得,不仅仅是药物作用这么简单。”
“是的。”巫谢点头,“况且这次她的梦境格外清晰,然而似乎涉及了现代医学,却不是我所了解的。”
“这倒不要紧,因为这是梦境的内容,眼下更重要的,是形成梦境的原因。观小姐,你对指示小也给你下药的人,了解多少呢?”
纱绫立刻将与影法师有关的情况说了一遍,又道:“他现在既然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想必一时也不会对我动手,可之前他又借小也之手,在我房中洒下药水,这又是为何呢?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当时夜阑让我去值班处取的那瓶药水,我今天带来了。”纱绫取出紫红色的悬浊液,继续说:“当时,那个露宗的医师说这是洋金花的溶液与龙胆混合的结果。可杨金花的溶液本是白色的,为何他隔着瓶子就能判断呢。所以我想,这药水想必正是那人配置的。但后来我自己测试了成分,却是炉甘石的溶液。炉甘石与洋金花,一个是矿石,一个是草药,怎么会弄错呢!”
“然而在魔药方面,炉甘石亦是外用的药物,再加上龙胆,这瓶药水,应该是用于疗伤的。”老师沉思着,“这瓶药水是别人邮寄给你那同学的,这么说,是被掉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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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终于有BOSS在五十章出场了。
“可……她为什么要把这瓶药水给我呢?”
“我问过巫盼。”巫谢说,“她原本想趁着那天验证一下我是否还终于露宗,看来是想直接杀你的。但后来她又说,就算我不下手,你也一样会死。这么说,这瓶药水,原本是要用在你身上的?”
“我明白了!之前将乐在我房门里画的那些符号,其实是要配合这瓶药水才能使用的吧!由于没有药水的影响,所以当时只是……昏了过去。”纱绫低了一下头以掩饰尴尬,又继续道,“也就是说,如果洒下这种药水,后果就不那么简单了。问题就在于,根据邮件包装上的日期,这个包裹几天前就送到了,那么夜阑为什么拖延着不去拿呢?”
“这个其实比你之前想到的一切更为简单。”老师叹了口气,徐徐道,“她在犹豫。”
“犹豫?”
“你的同学……是叫夜阑吧?她是在犹豫,要不要对你下手。”
“可她明明是露宗之人,为何会犹豫呢?”纱绫百思不得其解。
巫谢咳了一声:“……我也是露宗之人。”
“她也有她的目的啊……”纱绫低声感慨着,每一个人都心怀不同的动机,已经无法辨别谁是敌谁是友。从一开始她就对夜阑处处提防,确实,夜阑并不是她的友人,然而,却也不想加害于她。
不知那天夜阑对那天的遭遇,是否早有预料呢?那天郑重的告别,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一时间脑海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思绪乱涌,令人心烦意乱。
巫谢可信吗?老师可信吗?即使他们现在站在一起商讨问题,可是否依然是在互相利用?老师如此热衷于参与解决露宗相关的事件,又是出于怎样的原因呢?
“那天晚上……”她说,“夜阑忽然郑重其事地对我告别,我没有想到,会是死别。”
“没有事情是确定的,你也不必伤怀。”老师安慰道,“我会去查查资料,看看露宗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药,也算是对你死去的同学有个交代。”
于是纱绫屈身道谢。送走老师之后,纱绫挣扎许久,还是说出了之前和王子连映会面的事。
在纱绫支支吾吾的言辞中,巫谢一直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纱绫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生气,终于把事情说清楚之后,她又接着道:“我该怎么办呢?现在既无法阻止辛如,说不定还要把自己赔进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在巫谢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他说:“拖着便是了。岁朝之后就开学了吧?到时候你去了银河之国,他又没法追过去,这样好歹能再拖四个月,至于这四个月里会发生什么事,就说不定了。现在两国军事情况紧张,大不了你就以这个为借口推脱掉。对了,你还可以试试加入露宗,早日成为祭司,因为祭司是直接从事宗教仪式的献祭性职位,所以不允许缔结婚姻,那么……”
“打住。”纱绫被叹一声,“我明白了……得过且过就是了吧?”
“倒也不能这么说。你……当初不是说,要查清纪先生的事吗?只要抓住露宗这条线,想必一定能找到结果的。”
“多谢你。”纱绫知道这是宽慰直言,口中虽然这么说着,心里却没有任何自信。
回家之后,纱绫加紧搜集与辛如有关的信息,然而直到婚礼前夜,她依然一无所获。
实际上,观严和辛如的关系早已通过了法律的认证程序,然而若是能找到确凿的证据证明辛如的恶意,那么,还是有挽回余地的吧。
终于到了典礼当日,宴会规模不大,但到底观家也算是名门望族,人际关系的功夫做足,还是请来了不少名声显赫的宾客。纱绫全程陪在辛如身边,然而每当她想要拿起辛如的随身小包,旁边的用人就会立刻上前来帮手。她也不敢乱来,当着宾客的面,冲动行事不仅没法成事,说不定还会影响观家的名誉……
观家的……名誉?纱绫忽然愣住。这与她何干?她又不是观东仪……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虽然口口声声自称要坚守身份,然而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还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观家人。
一时顾不上这些,纱绫在辛如身后亦步亦趋,几番陪笑下来,脸已经僵住了。好不容易等到辛如去换衣服,她看休息室里一时无人,立刻打开辛如的包。然而那张存款单已经不在那儿呢。
纱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等待片刻之后,又同辛如一起返回了大厅。
宴会开始了,所以接下来便没有她的事了。好不容易得空的纱绫却因为无法找到证据而闷闷不乐,她找了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一言不发地开始进食。
过了一会儿,有一个穿着套装的女子在她身边不远处坐了下来。纱绫用余光看到,女子带着有网纱的头饰,遮住了半张脸。然而今日是婚礼宴会,这个女子却一本正经地穿着笔挺的套装,着实让人惊奇。刚才的仪式上,似乎也没有见过她。
纱绫一惊,猛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这个女人是谁?
她侧过头去,却恰好和那个女子打了个照面。她看不清女人的脸,却觉得无比眼熟。
“东仪……好久不见了。”女人慢慢开口,唇角带笑。她聊起网纱,轻轻点了点头。
纱绫面无表情,缓缓站起身,道:“二姐,您回来了。”
她的双手藏在桌子底下,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痕迹。纱绫的闹钟一片空白,脱口而出的言辞,却如此冷静。
或许也不是冷静……折腾了许久,纱绫依然疲惫了。再大的骗局,也无法让她激动。
尔虞我诈,大概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那么,既然观铃现在出现在她眼前,便也就接受这个事实吧。
“你已经长这么大了。”观铃走进两步,上下打量着久违的妹妹,目光似水,却毫无波澜。
纱绫紧紧捏着双手,道:“您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长兄成婚,来道贺而已。”
“过去的四年,您都去了哪儿?”纱绫问。
“难得相见,不要问这么扫兴的问题。说起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想来姐姐也是同我一样,机缘巧合,死里逃生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姐现在过得好吗?”
“不比东仪你,依然是观家的小姐,养尊处优,衣食无虑。”
“那二姐为何不早点回来?”
观铃忽然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纱绫的脸:“我等了四年,才等到了今天。我现在就去见母亲和长兄,你要一起来吗?”
纱绫点了点头,松开隐隐作痛的双手,移开座椅,走到了过道上:“然而今天对长兄来说,是重要的日子。姐姐一定比我更清楚,什么不该说吧?”
而观铃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意味深长地说:“你真是成长了不少呢,东仪。”
她拉起纱绫的手,健步向大厅中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