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扫视了一眼四周,最后目光紧紧落在邱云清的身上,沉声道:“阁下是山东惊雷门的人?”
邱云清不置可否,不知道那老者是如何有此一说。唐保上前一步,拱手道:“我们不是什么惊雷门的人,只是看这院子荒了,路过进来看看。”
“路过?”旁边一人冷笑了起来,却是邱云清二人一直跟着的那两个乞丐之一,“二位跟我们绕了大半个苏州城,也算是路过?”
那老者脸色一冷,道:“阁下如果不是惊雷门的人,怎懂得这一手弹指射影的绝技?”
邱云清听了他这话,转念一想,他活了这么多年,学过的各种武术技巧数不胜数,有些有何来历,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既然这人从他这手功夫认出了来历出处,那么,接下来的境况,就有些微妙了。
如果这惊雷门和眼前这人是一伙的,那么事情倒是好办了,凭邱云清和唐保的应变本事,浑水摸鱼还是不成问题的,但万一这惊雷门和这些人根本不对路子,甚至有什么深仇大恨,那就麻烦大了。就算能脱身,也不是件容易事。
邱云清毫不犹豫道:“阁下和惊雷门相识?”
那老者却不上当,眯着眼看着邱云清。
就在二人对峙了片刻,那八仙桌底下的地洞中传来一声惊呼,一名穿着西式的年轻男子匆匆跑了上来,看着邱云清,惊呼道:“邱先生!唐总管!”
邱云清一愣,想不到这种情形之下,还能遇到故人。但是,他看着这男子,只觉得面熟,真要说认识,却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唐保一看这人,面色也变了:“谢筝!你不是去西班牙了么?”
那叫做谢筝的男子苦笑道:“家父电报十万火急,我不得不先回来了,想不到却在这里遇见你们!”说着,那男子对老者和周围的人连声道:“都是误会,误会,这两位是……”他附耳对老者说了几句,老者面色大变,一挥手,那些包围着的人悻悻然退了开去。
“谢筝是我们在法国的第二批会员,目前在拉罗榭尔大学攻读机械和热力学,邱先生上半年还给他们讲过话,不太记得了么?”
邱云清点了点头,依稀是记起了一点。
谢筝看了看邱云清,又看了看老者,忽然眼睛一亮,惊声道:“也许邱先生能帮上我们的忙!”
“这……”老者犹豫道,“恐怕老爷子那里不让外人插手……”
“邱先生不算外人。”谢筝望向邱云清的眼神有些火热,“我对邱先生的本事,毫不怀疑,如果说大家伙真要解决这次的麻烦,只怕真得靠邱先生才行!”
邱云清摆了摆手道:“抱歉,我没有专程来给各位帮忙的打算,再说,我还有事要问二位。”
邱云清当时一门心思只想搞清楚这帮人到底在谋划着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躲在一间废屋的地下。是不是真的在密谋着对孙中山不利的什么计划。
谢筝急急上前一步道:“邱先生以前在俱乐部里不是对我们说,对于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想要挖根究底一番么?”
邱云清默不作声,只是看着谢筝,而后者看他不表态,又急急道:“眼下,就是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所以,父亲才急招我回国,眼下,我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正发愁,没想到邱先生竟然来了……”
谢筝来回踱了几步,急急道:“请邱先生入内说话。”说着,抬脚要往地洞里走去。
邱云清默不作声,也不跟上,唐保道:“谢筝,刚刚还有人想对我们不利,此刻你让我们跟你下去,如果有什么危险,岂非是……”
那辫子老者看邱云清也不理谢筝,脸色一沉,正要发作,谢筝急急摆手道:“刘老,您先帮忙下去招呼那些当家的。我把东西拿给邱先生看了便是了!”
老人瞪了邱云清一眼,带着其他人便走了下去,谢筝道:“二位等我一会。”便也跟了下去。
不多时,谢筝拎着一团黑黝黝的物事走了上来,那东西拿红绳子扎了,一时也看不清楚样子。
谢筝喘着气道:“邱先生以前给我们讲西方的冒险故事,我一直不信这世上有这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但我回了国,现在不信也得信,二位看,这是什么?”
邱云清凝神一看,却不由大吃了一惊!!
那红绳扎着的,分明是一个人的右腿,只不过好像是干尸的腿,黝黑、干枯,看起来好像有了些年头。奇怪的是,其切口断面异常光滑,好像是被锋利的刀切开来了一般。
“这是干尸?”邱云清皱了皱眉头道。
“不。”谢筝眼中流露出一丝忧色,“这……是一个人的腿……”
“什么?”唐保退后一步,震惊地望着这条干尸一般的腿。
“也就是这几天的事。”谢筝犹豫道,“这条腿的主人,被一只鬼手所伤,不得已之下,他自己用刀割断了腿!”
“鬼手?”邱云清低声道,看着谢筝的眼神闪烁不定,“如何认定是一只鬼手?”
“那人亲眼所见,那手并无身躯,自己能行走,能抓能抠,不是鬼的手,又是什么?”谢筝苦笑道。
邱云清顿时来了些兴趣,道:“你把从头到尾的事情和我说说。”
“那请二位下来说话,上面不太方便。”谢筝做了个请的手势,邱云清和唐保沉吟了片刻,便抬脚走了下去。
那通道有些年头了,入口处积满了灰尘,青石墙面上都是青苔,但是顺着石阶走下去,通道却隐隐开阔起来。大约十几米就有几根火把在墙上扎着,底下的光线也还好。
邱云清和唐保在谢筝的带领下深入了一段路,越发发现这地下通道四通八达,交叉繁复,里面空间也很大,还有不少人走来走去,看到谢筝都躬身作个揖。
“嗬……人还真不少!”唐保四下好奇打量道,“又是地下,我怎么有点回到了绒猴俱乐部的感觉。”
“唐总管说笑了,这里简陋,哪能和俱乐部相比。”谢筝笑了笑道,“这里是洪门以前的堂口,义和团的时候,为了防洋鬼子,才在这地下修了这些通道。现在洪门基本放弃了北方的基业,这里也都荒废了。这个月月底正是各大帮派聚集的时候,这里便是临时招待的地方,人难免多了些。”
“帮派聚集?开武林大会么?”唐保一瞪眼道。
邱云清笑了笑,现在这个年头,兵荒马乱的,这些草莽人士聚在一起,十有八九是要搞革命!既然来了,也就看看是哪些人,在搞什么事情。
三个人顺着通道不知道走了多远,进了一条巷子,巷子两边都是一扇扇的铁门,上面雕着古朴的花纹。谢筝打开了一扇,招呼二人进去。
邱云清一进去,立时闻到一股檀香味,随即,一股淡淡的湿霉味也混在里面四处飘散。
房内没有什么特别的物事,只有一张矮小的木床,一张四方桌,几把椅子。谢筝招呼二人坐下,拱手道:“之前想必是有一些误会了,请二位不要介怀。”
唐保严肃道:“谢筝,你尽量长话短说。”
谢筝点了点头,开始讲述了起来。他的语速又急又快,很多事情只是一带而过,但邱云清还是听出了许多不同寻常的味道。
谢筝在临去西班牙的前夕,收到了父亲从国内拍来的电报。当时,电报在中国已经不是什么罕见之物,但以谢筝对其父亲的了解,那么一个古板守旧的人,竟然从上海电报局发来电报,可见所提及的事,极不寻常。
谢筝疑惑间打开电报,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字“帮中剧变,速归,急”。谢筝的父亲谢铁,是江浙沪一帮一个著名船帮的老大,家大势大,周边一带军政要人都要卖他几分面子,谢家船帮也轻易无人敢去惹,即使在战乱时期,谢家也靠帮得势的军阀船运军需物资而站稳了脚跟,眼下,谢铁这一封急电,却让谢筝惴惴不安起来。
谢筝匆忙收拾了一下,便坐轮船回了国。
当他到了帮中的时候,发现父亲并不在帮中,而是带了几个亲信赶往了苏州,并且留了口信让他也来苏州。于是,他也急匆匆赶来了苏州。
到了苏州地界,立时有谢铁安排的人来接应,随后把谢筝带到了一家客店之中。
在那里,谢筝很惊讶地见到了他的父亲,面色萎靡地瘫坐在一张木床上,身上盖着一方薄毯,而屋内还有数名未曾见过的人。
“爹……”谢筝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看着气色不妙的谢铁,道,“急着找我回来是……”
谢铁面色铁青,并不说话,只是招了招手。在谢筝的印象中,父亲从小就是严厉异常,所以,也没有觉得什么不对,躬身立到一旁。
谢铁咳嗽两声道:“筝儿,你在西洋学的是工业和机械,这种东西你可曾看过?”说着,谢铁拱手道:“龙帮主,那东西拿出来给我这犬子一看罢。”
对面椅子上坐着一名马脸的老者一抬手,旁边一个跟班拿出一个红木盒子来,平平整整放在桌上。
谢筝当时觉得异常奇怪,难道父亲十万火急招他回国,就是让他来看一个红木盒子么?
还是说,盒中之物另有玄机?
邱云清说到这里,我赫然惊道:“邱先生,难道……这红木盒子中,也是一只鬼手么?”
邱云清摇了摇头道:“当时,我经历了之前的事件,也下意识以为是鬼手。结果,谢筝打开之后一看,却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铁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