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看着杨过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顿时心中燃起希望,急急道:“过儿,你忘了吗,我是你的龙儿,你是我的过儿,你说过,要与我一起生娃娃……你忘了吗?”
杨过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却带着如同黑洞般的虚空寒冷,“龙儿,姑姑,若你死,我可以与你一起死,可是只要我活着,就无法……若她死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活着了。”
小龙女看着杨过眼中的认真,真如万箭穿心一般,苦涩的说道:“若……若我们这趟不来襄阳就好了……若我们从未见过任何郭家的人就好了……”
杨过微微的笑了,那笑容冰冷,如同一把冰刀,淡淡道:“若我没有遇见……我便也遇不到你,龙儿,我会对你好,只要我杨过能做到,我都会竭力做到,我答应过你,要好好报答你……”
“过儿,我不喜欢这里,我们现在回古墓吧……那人砍断你的胳膊,害你我夫妻分离十六年,你救了她那么多次,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袖手旁观,好吗?”小龙女这一生从未这般无助过,即使在当年洞房花烛濒死之际,她也从未如此失态,那时她还有过儿,有过儿爱着她,娶她为妻,而现在,连过儿,也要离开她了。
杨过看着小龙女,心中也是愧疚,也是难过,犹豫了片刻,终究开口道:“龙儿,我要去找她,一定要去,即使死,我也要找到她,只要找到她,知道她好好的,我们就回古墓!”
杨过心中暗道,只要芙妹好好的活着,他杨过如何其实早就不重要了,他,只怕也没多久的命了,与其死在芙妹面前让她为他落泪,还不如和姑姑回到古墓,说来可笑,当年他身中情花毒,满脑子都想着,若是他坟前能得芙妹两滴眼泪,他这辈子也就够了,但是这些年过去,他细细的想了又想,却又觉得,与其让她哭,还不如哄着她,让她笑一辈子。
小龙女缓缓闭上眼,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只觉得心已经痛到麻木,轻轻放开杨过的衣袖,带着浅笑,缓缓开口,“不论过儿做什么,我都会和过儿一起的。”
杨过浑身一震,终究轻轻闭上眼,慢慢的点了点头。
黄蓉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的作态,简直觉得恶心,一拂袖,将桌面的茶具扫落地上,怒道:“杨过,你这蠢物!从今往后,你若是再踏入我襄阳半步,我的打狗棒可识不得你!”
杨过微微蹙眉,双膝跪地,重重的叩首。
黄蓉怒极,便连杨过的叩首都不愿受,起身便走,却听杨过一声声重重的叩到青石板上,黄蓉冷笑,这般的人,当真是可笑又可悲,当真是天舍不得他早早解脱才活到今日!
杨过带着小龙女再次被赶出郭府府邸,忍不住细细询问小龙女在郭府中可见着了可疑之人,小龙女却不肯回答,每次都气的背过身去,杨过拿小龙女没办法,只能动用他作为神雕侠时候的那些关系人脉,八方豪杰纷纷相助,奈何就是抓不到丝毫线索。
若说情报第一,没有一个帮派敢与丐帮媲美,可是黄蓉守着丐帮,同样没有收到丝毫有用的消息,眼看三天过去了,杨过急的心急火燎,小龙女在一旁看着也觉不忍,杨过这三日不饮不食、不眠不休,简直恨不得耗死自己一般。
若说杨过这三日是生不如死,那郭芙那边又哪里比他能好上半分!
漆黑的山洞中,郭芙后腰被撞伤,双腿被小龙女打断,洞口又被封住,当真是求生无路。
缓了好一阵,郭芙才恢复了一些体力,只是那一撞却让她腰间完全没了力气,忍着剧痛,郭芙在黑暗中摸索,果然,石床上还有被絮。
郭芙没有哭,也没有绝望,即使她从小到大,可以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绝境,可是她也从未如此刻一般的清醒——她清楚的知道,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至少此刻不能死在这儿!
郭芙咬着牙,抚着隆起的腹部,现在可没有时间让她难过!这石洞既然被封住了,这里面又没有米粮水源,若不能尽快出去,往后等她没了体力,只怕她和孩子都要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以前不管遇到什么难关,她有爹爹妈妈,有外公,有大小武,有齐哥……有杨过,可是现在,她只能依靠她自己,郭芙的感慨不过一瞬,便打起了精神,小龙女并未收走她身上的东西,她身上还有不少药丸,可以救急,长剑虽然遗失在梅林了,可是她身边还有爹爹的金刀。
打定主意,郭芙扯下了床上的棉被,缓缓把受伤的双腿和脆弱的腰腹用棉被包裹,因为腰腿无力,只能匍匐着缓缓爬向那记忆中的山门处,郭芙从未如此相信自己,因为她必须相信自己。
在黑暗中,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郭芙只能近乎盲目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搬动石块,金刀虽然锋利,却不能切割那一堆碎石,只能小心的用手试探,然后用金刀撬出,每当搬动一块石头,郭芙的心都是悬空的,她现在双腿无力,若是乱石砸下,只怕她那还未见过天日的孩子就……
所以她非常的小心,许多时候都是用手去一点点的抠动那些石块,锋利的石头割破了白嫩的手,指甲随着一次次的抠动流血、破裂、直到彻底剥落,郭芙含着眼泪,她从来没这样痛过,但是她却只能默默的哭着,然后继续伸出鲜血淋漓的双手,为她和她的孩子开辟一条生路。
如果一个人还能在乎疼痛,那么说明那个人并没有那么绝望,若是平日,郭芙只怕早就看着自己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双手大哭出声了,可是现在,她连哭的力气都必须尽可能的省下来,那一分力气,也许就会是她和孩子活下去最后的力气!
时间无声流淌,黑暗中不知时日,不知为何,郭芙并不觉得饿,每当她觉得力气将尽的时候,就会拿出一粒丹药,含在口中。
没有休息,郭芙不敢停下来,她深怕她一旦停下,就会失去与绝望搏斗的勇气,她只能一直一直近乎虔诚的挖动每一块石头,每一块石头后面,都有可能是光芒,是活下去的希望。
当金刀折断,郭芙连害怕弹飞的刀刃的时间都没有,她拔下了头上的发簪,居然还有些愉快的想着发簪原来比那金刀好用,觉得自己实在是笨,若是早点想到用发簪,也许就不会弄坏爹爹送她的金刀了。
只剩下最后一颗丹药,郭芙顿了顿,摸了摸不知还有多深的洞口,小心的将那颗丹药塞回了药瓶,她没有空难过,没有空绝望,腹中的温暖和那小小的心跳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她没有资格放弃,甚至没有资格把力气浪费在哭泣上。
郭芙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水,她知道,她一定能出去的,她和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石缝中细细的气流,那是活着的希望,忍着腹中的疼痛,郭芙固执相信她只要再坚持一会,她和她的孩子都会得救。
即使她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个小小的山谷是何等的人迹罕至!
那是一种执念,一种近乎荒唐的执着,她知道,杨过就在外面,杨过,杨过,若是杨过知道她懦弱地放弃了,只怕又会阴阳怪气的嘲笑她吧!
是了,她不会死,若是她死了,又有谁能记得给杨过那穷光蛋每年烧点纸钱啊,这样想着,郭芙在黑暗中勾起了一抹笑意,扯动了干裂的嘴唇,鲜红的血珠溢出,却愈发显得那个笑容灿烂。
郭芙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回来了,疼痛的双手,被折断的双脚,受伤的后腰……再多的痛苦和折磨都无法再阻止她和她的孩子活下去的信念!
至少,孩子必须活下去。
杨过不好,非常的不好,他这几日劳心劳力,任何可疑的线索他都亲自查验,这几日以襄阳为中心,他找遍了任何可以亲自去查探的线索,若不是没有翅膀,只怕杨过早已飞遍千山,寻找郭芙的踪迹了。
通红的双眼,干裂的唇,每当他开口说话,就会扯痛过去与那人紧紧相依的唇,又一次的失望,杨过坐在地上,痴痴的望着天空,真希望天可以告诉他,那人到底在哪里,即使折寿十年,只要能换那人一个消息都是值得的。
杨过不敢闭上眼,即使累到极限,他也只是这样看着天空,哪怕是梦境,他也不敢看那人哭泣,只要一想到她现在身陷危险,他就恨不得撕开那时空以身相代。
小龙女静静的站在杨过身后,她看着杨过的背影,如同一头末路的困兽,固执而悲伤。
小龙女缓缓上前,从杨过身后拥着他。
杨过没有躲闪,也没有说话,这几日|他只会问小龙女一个问题,而小龙女不肯给他那个问题的答案,他也不愿与小龙女再说其他的任何一个字,在杨过看来,小龙女是他的亲人,是他的师父,是他不能伤害,不能违逆的人。
人世间有太多事,由不得人选择,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杨过无法在那人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只能看着她为别人披上嫁衣,即使跟天偷来了那几日的欢愉,也不过是命运跟他杨过开的一个玩笑,终究害人害己,如果有来生,希望他们都能更聪明一点,抓住命里那彼此相依的一线生机。
“过儿,”小龙女苦涩的开口,带着忧虑和心疼,“若你找不到……你便一辈子不再和我说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