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茫茫,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刘致远携妻立在船头,悠闲地看着这鳞光点点的大海,以及在海上嬉笑打闹的将士们。每当天气晴明的傍晚,刘致远总会让定海军下海比赛捉鱼,他每次都忙里偷闲立于船头上坐镇。
张静妤的粉面在晚霞辉映下,更显娇媚。她也是难得偷闲,紧紧地靠在自己的丈夫身边,听着他那沉稳豪迈的心跳声。这心跳声似乎有某种魔力,随着海船荡漾,张静妤觉得很安逸,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很快,夜幕就降临海上,一轮圆月东升,洒下一片银光。东面的月光与西边的红霞交相辉映,稀疏的几点寒星,点缀在夜空之上。海之夜,多彩绚丽。
下海摸鱼的将士们,纷纷回船。
“我说黄大队,你小子怎么每次都第一啊?就不能让别人一次吗?”一营营长韦铁看着黄宝定扛着一条巨型大马哈鱼上了船,即羡慕又是妒忌。
“对啊,黄大队太不地道了,每次都第一,兄弟们都不想再跟他比了。”二营营长张廷玉也是一肚子的不满。
众人也是纷纷点头,共同讨伐脱离群众队伍的黄宝定。以前这黄宝定虽然水性很好,不过,他也没像现在这么变态。现在他在海中如鱼得水的样子,只怕世上只有军帅和夫人才能比得上他。
“嗯,大家说的对,黄宝定这小子以后就不能再参加捉鱼比赛了,他捉的鱼不算。”刘致远见底下这帮兵蛋子群情激愤,枪口一致对准了黄宝定,他自然响应大家号召,不能再让这小子坏了大家参与比赛的热情。
“军帅,这不公平啊。”黄宝定一脸委屈,他可没想到自己太能捉鱼也是一种罪过,现在居然还要被取消了比赛资格。
“要不这样吧,你小子捉十斤鱼等于别人的一斤。大家说,这怎么样?”
“好,军帅英明。”众人齐声叫好,就连黄宝定的心中也是暗暗偷笑:别说十斤顶一斤,就是一百斤顶一斤,我也是第一。
“黄大队长留下来,其他人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军中大比武。”
刘致远与这帮“蛮”子相处了有几个月了,已经把他们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他们就是狼,要想镇住他们,自己就要当狼王。不但要能在武力上压制他们,还要时常给他们一点“肉”吃。有诱惑,才让他们保持狼性。
众人一哄而散,张静妤也自行离开了。船头之上,只有刘致远跟黄宝定两人。
“军帅,有什么吩咐?”
“小黄啊,本军帅是很看好你的。来,坐下来说。”
刘致远席地而坐,接着说道:“你小子身手不错了,只是没有谋略,这可不好。”
“军帅,我是个直性子,那些东西总是学不好,有负军帅的期望了。”黄宝定一脸歉意。
黄宝定今年十七岁出头,人长得黑黑瘦瘦的,看起来很是精练。不过,毕竟还是年轻,少了些为人处事的经验。
“现在你的身体很强了,再像普通将士那样训练,也没多少用处。这样吧,你一有空,就到书房去读书。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也可以问小陈。”刘致远一指自己的脑袋,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不是武力,而是这里。”
“属下明白了。”黄宝定点点头,随即不好担心地说道:“军帅,我如果不跟将士们一起训练,那似乎不太好。”
“你还是要跟特战队一起训练的,你可以用闲暇的时间来学习。要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就必须比别人多一万分努力。”
“属下明白。”
“本军帅希望自己的部下个个都是智勇双全,上阵能杀敌,下马能治国,你明白吗?”
“属下谢军帅栽培。”
“明天的军中大比,你的特战队不用下场。特战队的考核安排在军中大比之后,你回去告诉部下,让他们准备一下,本军帅最少会淘汰掉二成,也就是12个人。”
“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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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海上夜雾低迷,湿气很重,时值六月,也还是夜寒刺骨。定海军来自于岭南,对这种湿寒的天气很不适应,个别将士还感冒发烧了。岑慧君带着几个妇人,负责照顾这些生病的将士,要忙到深更时分。
书房内,只有陈季立一人守在孤灯之下苦读。前些天,他听了刘致远那些惊世骇俗的观念之后,心中固有的那一套世界观人生观崩溃了,他急着要找到新的更正确的人生方向。
现比于岑慧君,陈季立心智更高。也正是由于心智高,他很小就开始读书。看四书五经多了,忠君思想就在他的脑子里扎根。这个时候突然听别人就忠君是错的,他一时之间还很难接受。
陈季立手中捧着一本叫《华强论》的书,这可是刘致远浪费了很多闲暇时间亲手泡制出来的,里面只有一个论题:如何让华夏民族富强起来。其中最重要的一点理念就是:霸海殖民,采取军事、政治和经济手段,占领、奴役和剥削弱小国家、民族和落后地区。
相比于后世,虽然书里面很多内容都不全面的。不过,在十六世纪,这些理念已经是引领时代潮流了。因为大航海时代已经来临,若不征服世界,就被世界征服。
看完这本《华强论》,陈季立还是没有睡意,他翻开另一本题为:《科学技术——第一期》的书。这本书里面有很多奇怪的字母,还有一些所谓的公式。这简直就像是一本天书,陈季立看得一头雾水。
相比于陈季立,岑慧君的进步就快得多。她也不看什么《华强论》,一问心思放在能帮到刘致远的科学技术上。特别是与铸炮造船有关的,她都是第一时间看完,弄懂。弄不懂的,也会第一时间找到刘致远,让他说明白。
“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会休息?”刘致远回到书房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了。他见陈季立那小身板还在,不禁有些愕然。
“先生,小立天资愚笨,进步太慢。只有多用功,才有可能学有所成。”
“没有谁天资愚笨,也没有谁天生就聪明。你之所以进步慢,不是因为你笨,而是你的心结还未打开。心结一开,就能进步神速。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为师只能告诉你们要读什么书,怎样读这本书。至于能不能读懂,那就看个人的悟性了。”
“小立明白。”陈季立点点头。
“授之以鱼不若授之以渔,为人师者贵在揭示规律、教给方法。这样学生才能学有所得,能举一反三,闻一知十,成为会学习的人。”
“小立明白。”
“早点休息吧,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小立要记住一点:自己还是孩子,最重要的是快乐成长,没有这么多责任,也没有必要忠于谁。”
说实话,刘致远真不想收这个小陈当学生。要不是张静妤一再要求,他宁愿教一些年龄更小的孩童。因为只有孩童的心是纯洁的白纸,没有被乱七八糟的忠君思想污染到。在纯洁的白纸上作画,比在那些满是墨污的纸上作画要容易无数倍。
就算是定海军中的那些没有文化的“蛮子”,教起来也比中原那些文明开化之地的人容易。文明开化之地,思想已经成型,一旦听到不同的声音,就会潜意识地想要反驳。这样的人,能学好后世的现代科学才怪?
刘致远当然还记得,后世国人花了将近一个世纪,才从旧有思想中走出来。那个艰辛的历程,华夏民族饱经凌辱,国人的思想才不得不改变。现在,刘致远可不敢说凭自己一个人就能改变整个华夏的思想。所以,他宁愿到未开化之地去,先把新的思想播种到未开化的“蛮夷”,以后再让更多的人带着新思想回来改变中原人的思想。
当然,这些“蛮夷”只包括西南边陲台岛海南的原住民,并不包括华夏民族之外的人。至于大和民族,刘致远一向是十分之痛恨和鄙视的。
“怎么还没睡?”这时,张静妤也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抱着一本帐本来到书房归档。
“我在等你啊。”刘致远淡淡一笑,思绪从别处转到自己妻子的身上,见她的脸似乎清瘦了些,不禁有些心疼。
太忙了,两条战船上的大事小情,都是张静妤一个人包办了。为了让自己的丈夫安心教学,很多本来属于刘致远的工作,她都包了下来。
“今晚的月亮真美,咱们出去坐坐吧?”张静妤还没有睡意,拉着刘致远出了书房。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明亮的月色如银,天上银河璀璨。海天一色,星汉入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
“你的学生学得怎么样了?”张静妤坐在船边,双脚伸出船弦外,舒展着,调皮地乱踢着。
“还凑合,他们很努力。”
“还凑合?”张静妤突然在刘致远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是你要求太高了吧,小君和小立都很聪明的。”
“小君是很聪明,不过小立就差很多了。”
“你说的都是反皇帝的异端邪说,小立现在能听得进去就值得表扬了,以后会好起来的。”
“但愿吧,说真的,他还不如我们手下的定海军将士好教。”
“那是,定海军的纪律是铁一般的,而且对你是绝对的忠诚。你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将士们忠诚于我,也是因为我可以跟他们一起出生入死,这才赢得了他们的忠诚。就算阿妤爱我一样。因为我可以为阿妤做任何事,这才赢得了阿妤的爱。我说得对吗?”
“嗯。”张静妤点点头,心中不禁想起当年两人一起出生入死的日子。那个时候,很危险,却又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