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工潮涌动中的江东省东源市长途汽车站。成群肩背手提着大小行李的农民工涌出车站,韩元明、何宝强、吴晓峰也在其中。一辆中巴车前有人喊着:“劳务市场两块了,两块了,上车就走。”
一个年龄稍大的农民工转身对一起来的六七个人说:“不远,不花这车钱,咱们走着去。”闻听此言,韩元明和何宝强、吴晓峰交流了下眼神,也跟着这伙人向外走去。
吆喝的人显然不高兴了,对着他们说道:“傻冒,你们走吧,到那中午了,今天招工的都走了,还不得白蹲一天,晚上连住宿钱都挣不出来,看你们咋整。”
农民工们有些胆怯地并不看说话的人,低头跟着那个带头的走出了车站广场。东源市街头,他们走在城市的街道上,与周围的行人的穿着打扮形成反差,十分显眼。一些路边摊的摊主们看着他们议论着
“你说这些乡下人也真是的,放着家不呆,非跑城里来,看着都影响市容。”
“可不是,你看看那车站、医院都乱成啥样了,城里人都下岗了,哪有他们的工作呀,不是添乱么!”
真如那个车站广场揽客的人所说,当韩元明他们来到东源市劳务市场,已时近中午,市场上人已经不多,三三两两的农民工或蹲或站着,眼睛紧盯着过往的行人。只要那些穿着明显区别于他们的城里人稍放慢脚步,大家便会蜂拥而上,努力推荐着自己。尽管对这种揽活方式很不适应,韩元明、何宝强、吴晓峰也只好入乡随俗,参与到每一次推荐自己的竞争中。
人们此时没有注意,在劳务市场旁的一个胡同内,一辆车身上写有“东源市CZ区收容遣送站”字样的小客车驶过来,停下,车上下来三个人,向劳务市场上聚集的农民工走去。见三个中年男人走过来,韩元明也和其它人一起再度围了上去,大家争着问来人:“干啥活?”“几天的活,工钱咋算?”“管住不?”
来人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问道:“你们有没有暂住证?”
农民工中有人拿出了暂住证递给对方,可他们并不看:“有证的先站一边。”
有些经验的农民工一看情况不对,忙转身挤出人群,可韩元明还没反应过来,已被来的三个人牢牢抓住,还有几个没证的农民工也被抓住。何宝强、吴晓峰等其它没有证的农民工四散逃开。
抓住韩元明的说:“没有暂住证不行呀,你们违反了城市对流动人口的管理规定,得和我们走一趟。”
韩元明不知所措,只好和这几个人一起被带到胡同里的小客车上,被拉到了东源市CZ区收容遣送站。在一间屋子里,韩元明和一些流浪汉、街头乞丐关在一起。他卷缩在角落里,此时的心情糟到了极点。之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困难,比如开始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赚不足吃饭的钱,再比如工作比较辛苦,让他的体力有所不支,可却没有想到现在与盲流被关在一起的境遇。
这时铁门打开,一个穿制服的人用手一指韩元明:“你,出来!”
韩元明被带到了收容遣送站讯问室,一个穿制服的人问他的姓名,年龄,家是哪里的,家里都有什么人,当问到韩元明父亲的名字时,他犹豫了一下说:“他死了。”
对方听到这里皱起了眉头:“你说说你吧,又是一个孤儿寡母的,出来也不懂规矩,进来了还没人赎你,是第几次出来了?”
韩元明说:“第一次。”
制服摇头晃脑:“都说是第一次,行了,我不管你是第几次,像你这样的,得在这里边干一个月活,把你自己的住宿吃饭和路费钱挣出来,才能把你遣送回去。来签个字吧。”
韩元明犹豫再三:“要是有人来赎我呢?”
制服不信任地:“要是有人,交200块钱你立马走人。”
韩元明思忖良久终下决心:“我爸在东源上班,他叫魏青。”
“你说啥,你不是说你爸死了么,你在乡下,你爸咋在市里,还姓魏?”
韩元明嗫嚅着:“??????他是知青。”
制服似乎明白了:“合着你爸是回城不要你了,他能管你么?”
韩元明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很确定地说:“能。”
制服笑了,说:“行,我就帮你试试,他在什么单位?”
韩元明摇了摇头。
“不知道单位,这可不好查。”
回到办公室,这个工作人员挂通了市公安局户卡科的电话,请他们帮助查一个曾在八面帆镇官渡村插过队,叫魏青的人,目前在市里的工作单位。
东源市魏氏企业集团董事长魏翰远,是在他拥有巨大落地窗的豪华办公室里接到市公安局户政处户卡科的电话的。除了公安局的户籍档案,在公司上下和他的生意圈中,几乎已没人知道他曾经的名字魏青了。对于与这个名字连带的那段乡下知青岁月以及他的乡下婚姻,与其说他已经遗忘,不如说它被隐藏在内心深处一个角落,已经尘封已久。那一年他在韩凤英的主动要求下离了婚,随最后一批知青返城大军回到东源,费尽周折才以所谓大集体的身份进入市农用机械厂。那时他也曾动过按照离开时对凤英母子的承诺,把乡下娘俩户口办进城的心思,怎奈自己大集体的身份在企业就是二等公民,分房、职务晋升都没有份,生活根本自顾不暇,加上办户口得先办复婚,再提交夫妻团聚申请,进行遥遥无期的排号,父母又早看死了户口本,根本不许他有复婚的念头,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他退缩了。
在父母和邻居的撮合下,魏青很快和一个叫王雅丽的纺织女工结了婚,并于第二年生下一对双胞胎。巨大的喜悦和狭窄的住房,低廉的工资伴随着他。为了生存,也为了证明自己,魏青在停薪留职政策刚出台时,便毅然选择了离岗创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