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铁恨天,铁恨天此刻的脸色十分难看,眼神尤为复杂,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原因,别人甚至能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一丝恐惧,这对于熟悉“大漠孤烟”的人来说无疑是不可思议的事。
铁孤鸿皱着眉头道:“二叔,怎么了?”
铁恨天压低声音道:“我们不能往前了。”
另外那男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道:“铁二爷,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铁恨天低声道:“这个地方我来过,我们不能往前了。”
铁孤鸿脸一沉道:“二叔,如果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听你的。”
铁恨天沉吟半晌,道:“你忘了大哥出门前叮嘱你什么了吗?”
铁孤鸿随口道:“他说我们这次来大雪山,一定要注意不要……”
说道这里,铁孤鸿倏地住口,脸色也沉了下来,道:“你是说……,这座雪山就是父亲说的……”
铁恨天道:“没错,我来过这里。”
铁孤鸿争辩道:“你怎知道那山上……”
“你还不明白吗?”铁恨天截断道,“其实从来到这里你我都已经感受到了……”
铁孤鸿欲言又止,那男子却是诧异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难道这里有什么古怪吗?”
铁恨天叹了口气,看了看叶雷道:“这小子命真大。”
“我不明白。”男子道。
“二叔。”铁孤鸿紧握着手中的布包,目光中闪现出倔强的光芒,道:“不管如何,我一定要试一下。”
“可是……”铁恨天道。
“二叔。”铁孤鸿截断道,“难道大漠孤烟竟会为了父亲的一句话而退缩吗?我所认识的二叔不是这样的。”
铁恨脸色或青或白,最后一咬牙道:“好,挺你的。”
铁孤鸿满意的一笑道:“那就好,不能让他再逃了。”
趁着三人短暂交流的工夫,叶雷一直在向后缓缓退却,可他也知道那三人虽在交谈,可大多数注意力仍在他身上。
“动手吧。”
铁孤鸿一声令下,三人气势大涨,看来他们是准备全力出手了。
背水一战?
可是就在此时,悠远空寂的雪山中突然出来幽幽的一声叹息,带着无限的空虚、无限的寂寞,一直透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不知道这声叹息来自何方,但他们的眼神却一齐望向了那寂寞的雪山之巅。
短暂惊愕后,铁孤鸿剑眉一挑,望向远方,朗声道:“什么人?出来说话。”
那叹息声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们走错了地方,回去吧。”
铁孤鸿冷哼一声,道:“藏头露尾,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还轮不到你多管闲事。”
那声音又叹了口气,道:“回去吧,不要再向前一步了。”
声音很柔和,语气却是居高临下的命令,心高气傲的铁孤鸿怎受得了这种闲气,他毫不犹豫的踏前一步道:“滚出来。”
“唉——”
遥远的雪山之巅突然闪过了一点亮光,仿佛夜空中那孤独的星辰。
刀光?剑光?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做出了反应。
铁恨天整个人变成了一把森然出鞘的利剑,男子化作了一团朦胧的水波,铁孤鸿已紧紧握住了那布包的一端。
“铿——”
“嗤——”
铁恨天连退数步,顶上一缕头发飘飘坠落。
男子凌空一个后翻,头上同样坠落一缕头发。
铁孤鸿手中的布包化为碎片,露出里面包裹的一件黑黝黝的长条物件,头发,还是坠落一缕。
红儿,另外两个男子已退到十米之外,没人头上都坠落了不多不少的一缕头发。
六个人,六缕头发人落叶般纷纷飘零。
再望向雪山之巅的时候,众人目光中已尽是震骇。
从那雪山之巅到这里,距离至少有几千米,那不知是什么刀光,竟能从几千米的雪山顶精确的割掉所有人的一缕头发。
没有人怀疑,这已是那人留手,他完全有能力割下所有人的头。
“原路回去。”
等那声音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没人再敢有违抗之心,那淡淡的声音说出的仿佛就是不容违抗的圣旨。
不用任何威势,偏偏透着无穷的霸气,简单的一句“原路回去”却比任何威胁的话含有的威胁之意更大。
声音忽然一转,变得柔和起来:“上来吧。”
两句前后矛盾的话听在此时的人耳中却并不矛盾,不知为何,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原路回去”的是他们,“上来吧”的人是叶雷。
所有,叶雷露出了笑容,冲铁孤鸿等人挥了挥手,带着一脸“依依不舍”的表情上去了。
大雪山中竟藏了这样一座雪山,其实它和其他雪山都差不多,可是它却显出了与众不同的孤独。
沿途风光无限,叶雷却无心欣赏,他此刻只想看一下那悠远的雪山之巅到底有位什么人物竟有如此风采。
所以,叶雷来到了雪山之巅。
雪山之巅不止有一个人,可叶雷却只看见了他,他相信,即使有千万人,他首先看见的是他。
悬崖边有四个人,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如尊巨灵神般守在路口处,一个清秀的女子正在一边烹茶,另一个腰间悬着一把短刀的女子站在一座轮椅身后,轮椅上坐着个男子,他正背对着叶雷来的方向,叶雷看不见他的长相,只能看见他黑白相间的头发,可是叶雷看的只是他,甚至连那两个绝美的女子也没留意。
“你来了?”男子的声音很柔和,像是在问候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般。
“你是谁?”叶雷问得很突兀,可是他却感觉只有这么问才好似的。
“我叫天涯。”男子说话的语气很轻柔,甚至有几分虚弱。
他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眼望着苍茫的雪山,他的身影早已与山巅的冰雪融为一体,他似乎在这里呆了很久很久,或许和这雪山一样久了吧。他的声音很亲切,却无法摆脱化入冰雪的寂寞;他的身边有人相伴,可是他的背影却显得如此苍凉、如此孤独。或许,寂寞早已融进了他的血液、他的骨髓、他的灵魂里了吧。
说着,那叫天涯的男子转过身来,他竟是个二三十岁的青年,只是长发中夹着几缕苍白,寒风吹过,长发轻轻拂面,倒为这个男子平添了几分阴柔冷峻的味道。其实他长得很好看,唯一不足的就是那满脸的病容,他的皮肤很白,是一种带着病态的苍白,他身上披着厚厚的貂裘,腿上也搭着厚厚的毛毯,整个人也虚弱的缩在毛裘中。
这竟是一个沉疴在身的病人。
天涯抬起头,目光和叶雷轻轻一对。
那是一双寂寞的眼睛,这一刻,叶雷似乎读懂了他,他那眼神中饱含了空负大志的苍凉,还有一种守候千年的孤独。
“天涯?”
“叶雷?”
两人都没有回答,对视片刻,脸上同时露出笑意来。
看见叶雷有意无意的扫了眼自己的腿,天涯淡淡一笑道:“不要误会,我只是身体不好,路还是能走的。”
叶雷哈哈大笑,道:“你在这里很久了吧?”
天涯道:“从我出生起就一直在这雪山之上。”
天涯说得虽然轻描淡写,可叶雷却能感受到这句话背后的无奈与孤独,试想一个人从出生到现在都只能呆在一座与世隔绝的雪山上,这个人的内心该是多么寂寞、多么空虚。
寂寞,已经融入了天涯的灵魂,或许将是永恒。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天涯,人在天涯,怎会有归途?
那永恒的寂寞啊……
叶雷不敢有怜悯之心,在见识过从从天外一刀之后,没任何人都不敢对眼前这个病人有怜悯之心。
说着,天涯挥了挥手,那烹茶的女子恭敬的敬上已被热气腾腾的茶来,天涯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喝茶。”
叶雷双手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满齿芬芳,荡漾在喉间久久不去,他忍不住赞道:“好茶。”
天涯道:“多谢夸奖。”
叶雷啧啧叹道:“如果我猜得没错,这水一定是这雪山上雪水吧,而这茶叶我似乎从没有喝过。”
天涯淡淡一笑道:“除了雪山上这几个人,你是第三个喝到这种茶叶的人,这茶叶是我闲来无聊时自己种的。”
叶雷笑道:“看来我是不虚此行了。”
天涯笑道:“你就没有问题要问我?比如说我是怎么认识你的?”
叶雷道:“你就告诉我是琼琪那老头子还是哥舒云那家伙告诉你的吧。”
听见“老头子”这称呼,天涯苍白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红润,他莞尔一笑道:“看来他们说你是聪明人果然没错。”
叶雷正色道:“这一点,我承认。”
两人又是同时一笑,天涯道:“你是怎么猜到的?”
叶雷道:“看来你两个都认识,我曾经听哥舒云提过你,从看见你那一刀的风采我就知道是你了。”
天涯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认识琼琪……老头子?”
叶雷笑道:“感觉,所以我试探着问你。”
天涯大笑,笑到激动处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完后双颊多了一抹妖异的艳红。
叶雷忍不住道:“像你这样的人本不应该生病。”
天涯道:“我从出生起就有这病了,从前有位高人给我看过,说是我在娘胎里就受了寒气,所以必须用这雪山的寒气去压制。”
叶雷道:“用寒气压制?以毒攻毒?这办法倒是很有意思。”
天涯道:“或许吧,至少我是活了下来。”
叶雷道:“凭你的实力或许有一天会治好吧。”
天涯苦笑道:“可惜我得的不止一种病,实际上我有七种病,七种至少三种绝症,换成其他人早就死了。”
叶雷笑道:“你不像短命的人。”
天涯道:“我知道早晚会见到你,却没想到你会自己找上门来了。”
叶雷叹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被人家追杀逃难来的。”
天涯道:“你到这里是为了对面山上的东西吗?”
叶雷目光中露出一抹惊讶,道:“你早知道?”
天涯笑道:“其实从我出生起就知道了。”
叶雷好奇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听他们说是什么神兵?”
天涯笑道:“没错,其中一件是昔年万妖之王夜雨所用的‘血狱’。”
“哦……,什么?!”
叶雷差点跳了起来,夜雨,又是夜雨,而且还是血狱,这两个名字他都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从星魂宫一直到地府。
“冥域主人夜雨?”
天涯微惊道:“你知道冥域主人夜雨?”
叶雷道:“我见过……”
天涯目光中露出复杂的神色,在叶雷还未注意之前又问道:“据我所知夜雨不可能还在这个世间吧?”
叶雷摇头道:“那是当然,不过我也说不清楚。”
天涯笑道:“那就不用说了,希望你跟那件东西有缘吧。”
叶雷道:“我才不去呢,让他们打破头去抢,我没什么兴趣。”
天涯道:“看来你已不滞于物了。”
叶雷笑道:“其实我是怕打不过他们。”
天涯道:“凭你现在的境界应该不用说这种丧气话吧?”
叶雷道:“可是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天涯笑道:“其实你也有很多帮手,只是你没留意罢了。”
听见这话,叶雷心中一动,朦胧中生出几分一直未解的疑惑来,他不由得深深看了眼天涯。
天涯呵呵一笑道:“你看今天我不是帮了你吗?”
叶雷道:“这还要多谢你了。”
天涯道:“谈不上谢,我只是不喜欢有人闯进这座雪山罢了。”
叶雷道:“对了,我听他们似乎很顾忌这里,难道你曾经和铁家的人交过手?”
天涯含笑不语,叶雷从他的目光中却读懂了些什么。
“对了,有个老朋友马上要来,你见见吧。”
“什么老朋友?”
“他来了,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