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长安,乐游原。
每年的这个时候,西京长安的家家户户、男女老幼都要到水边饮宴、郊外游春,俗称踏青。
长安城南的乐游原、曲江池,一时之间就成了人烟稠密之地。大隋的百姓如此,达官贵人当然也不能免俗。
楚国公大司徒杨素坐着一顶儿软轿,由宝贝儿子杨玄感骑着高头大马统帅着府中的家将家丁一路护卫,浩浩荡荡的赶往乐游原。
杨素年轻时随着隋文帝杨坚征战天下,十分得志,到老来年近花甲,又扶持杨广夺位,从越国公尚书令进位大司徒,改封楚国公,权倾朝野,亲戚故吏,尽皆显贵。连杨玄感没有汗马功劳甚至可以说没有尺寸之功,靠着爹爹杨素,出任过两州刺史,如今官拜礼部尚书,甚至连门下故吏右将军宇文化及都当上了大隋丞相。
杨素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德高望重,偏偏又贪财好色,田宅别业千百数,家丁僮仆数千,甚至连后院穿绸裹缎的姬妾都上千人。
如今出来踏青,杨素特意的吩咐过玄感要尽量的低调,不可招摇过市,惊扰了百姓,否则踏青也看不着人,没啥趣味了。
即便是如此,杨素只乘着一顶软轿,杨府的仪仗护卫岂能少得了?浩浩荡荡的,场面简直就如隋炀帝杨广出行。两旁喝道的打着杨府的牌子,行人见了,躲都躲不及。
来到了乐游原上,杨素下轿,俯视长安,尽收眼底,不住的点头赞叹:“儿啊,你看看,我们西京长安一派繁华太平的气象,人烟稠密,商贾云集,嘿嘿,老夫看着就欢喜。”
杨玄感忙道:“天下能如此太平,长安能如此繁华,爹爹是居功至伟,若非爹爹随着先帝征战天下,灭齐灭陈,我大隋如何能有今天这般气象!”
杨素手捻须髯,哈哈大笑:“如今天下已定,我也老喽,雄心壮志看的也淡了,该好好的享受享受,不是么?”
杨素说着说着眉头一皱,对着手下的家丁沉声喝道:“咄!老夫是怎么吩咐的,不准惊扰士民百姓,怎么乐游原上人都走散了?”
杨玄感笑道:“爹爹不必动怒,我知道爹爹出门踏青观风赏景是其次,主要还是出来想看看我们长安的美女,这个容易,我们只带上贴身的护卫就成,孩儿陪同爹爹往那美女云集的地方转转,嘿嘿。”
杨素啐道:“呸!臭小子,当着外人不得胡说!也罢,有其父必有其子嘛,还是你懂得为父的心意,你且说说,去哪里转?”
杨玄感笑道:“爹爹且看,乐游原下芙蓉园的曲江池,花红柳绿的好去处哩!”
芙蓉园,曲江池。
灞桥烟柳,曲江池馆,应待人来。
大司徒杨素与其子杨玄感只带了十余个虎背熊腰、武艺高强的贴身护卫,进了芙蓉园,沿着曲江池,一路上观风赏景,也能看见出来踏青的长安女子。
杨素有些失望,随着杨玄感信步转了半圈,淡淡的道:“曲江池边,中间的是烟雨楼吧,我们且上楼歇息片刻,我记得楼上的茶好。”
杨玄感一怔,笑道:“爹爹极少出外游玩,若非今天是三月三,爹爹更不能出来的,怎会知道烟雨楼的茶好?”
杨素悠然道:“我命宇文化及修缮芙蓉园时,曾楼上一游。”
主子还未行,家丁护卫先跑上了楼,吆喝道:“下去了下去了!司徒大人驾到,闲人回避!”
烟雨楼上品茶的、凭栏而眺的士人女子们纷纷从楼的另一端楼梯口下去。
杨素和杨玄感迈步上楼,忽听得手下与人争吵了起来,楼上响起了银铃般的声音,宛如空谷莺啼,飞泉溅玉,杨素父子都是一怔。
就听这银铃般的声音道:“喂!你们还讲不讲理呀,烟雨楼人人在得,凭什么赶我们走?”
家丁喝道:“司徒大人驾到,诸人回避!你敢冲撞了老爷的大驾,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接着就听茶碗当的一声重重落在桌子上,紧跟着镯子佩环叮当响动,那女子怒道:“呸!竟敢威胁本大小姐,还有没有王法了!要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快些滚蛋,没得在本大小姐面前碍眼。”
杨素还没有转上楼梯,就拍手笑道:“都退下!休得冲撞了人家姑娘家,哈哈!好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小姑娘烈火的脾气倒也有些胆量,本大人喜欢!”
那些个家丁仆从听老爷吩咐,忙躬身闪在一旁,楼上的女子甚是得意,秋波流转,凤眼流盼,知道上来的是司徒大人,忙飘飘万福道:“还是这位老大人懂得怜香惜玉,不似你们鲁莽之辈!”
大司徒杨素和杨玄感转上烟雨楼来,蓦地觉得眼前一亮,只见飘飘万福的美女简直就如月宫的仙子下凡尘。
杨素倒抽了一口冷气,喃喃道:“世间竟有这般丽人,真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谁知这位女子丝毫不羞不臊,又盈盈万福道:“多谢老大人的考语。”
杨氏父子又是一怔,杨素见此女惊为天人,却又不似别的女孩儿扭扭捏捏,杨素呵呵笑道:“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一眼就看出了我们是父子,嘿嘿,请教姑娘芳名,青春几何?”
杨氏父子见与此女一桌围坐的另有三名女子,她们见了他们父子都是低着头,脸色都吓白了,相比之下,比眼前这位美女逊色了不止百倍千倍。
此女莞尔一笑道:“芳名谈不上,小女子怜花,一十六岁,见过这位什么什么大人。”
杨素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着怜花,喃喃道:“怜花!”
杨玄感却是一怔,喃喃道:“怜花?好熟悉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似乎教坊里有个头牌就叫怜花!”
怜花盈盈笑道:“原来公子也听说过我?到让小女子受宠若惊了,小女子出身风尘,正是教坊里百花楼的头牌。”
杨素听了倒不觉的诧异了,点点头道:“嗯!怪不得,呵呵,老夫楚国公大司徒杨素,可不是什么什么大人。”
怜花笑道:“啊!原来你就是那个曾经被老婆告了,关在大牢里的杨御史!嘻嘻。”
杨素还未动怒,杨玄感已经喝道:“大胆!放肆!你!你!”
怜花俏丽一沉,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什么你!不准吹胡子瞪眼的,有好多达官贵人们当笑话说与我听的,难道是传言,是假的不成?”
杨玄感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杨素看着欢喜,也不以为杵,拍手笑道:“怜花姑娘快人快语,天性直爽,哈哈,不怪不怪,但说无妨,我就是那个被发妻告了丢官罢职的杨素,不过后来老夫并不在意,又做到了越国公,如今是楚国公大司徒,嘿嘿,事实如此,没什么好丢人的。老夫有心把姑娘赎出来,让你锦衣玉食的住在我司徒府上,你看如何?嘿嘿,这个天下老夫办不到的事,只怕还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