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事周能以前是不知道的,不知道母亲一向健康的身体竟然可能突然垮下;不知道一向和自己相恋五年的男友竟然不爱她,一旦知道就被告知分手;不知道原来自己奋斗奉献那么多年的事业竟然是抵不过人情的……
“我为报社这么多年辛辛苦苦劳心劳力,凭什么让我走人,我一没犯错,二没到下岗年龄,社长,你摸摸良心,我这个总编值不值当,该不该受这样的待遇!”周能抓着社长办公室的桌沿,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周能呀,你在报社工作这么多年了,也该知道,报社要发展,就得注入新型人才,报社其他位置要么起不到关键作用,要么不能轻易动,你为了报社就牺牲一下吧,报社以后发展好了,算你一份功劳”。秃头社长翘着二郎腿,眯眼看着周能说到。
新型人才?!就那个染着黑指甲,爆炸头画着厚烟熏妆的非主流女人?!周能觉得自己快要气爆了,她一咬牙:“让我给‘新型人才’挪窝,那也得给我留个窝吧。”,“呵呵周能呀,你别拿我开涮了,你经验丰富,又有真材实料,还怕找不到新工作”,社长摸摸秃头,似笑非笑地摇头。
我是经验丰富真材实料没错,那报社干嘛不留我!周能的大眼珠子已经瞪到了最大,牢牢锁住秃头社长,“那我斗胆问一句社长,那个‘新型人才’比我强在哪,是谁决定撤掉我的职务的”。“周能呀,看吧看吧,你这人啊就是太较真儿,以后啊别总这样,外面的人可不像报社里的这么亲切好打发,不改啊,可是要吃大亏的”。秃头社长绕着弯儿,就是不说到正题,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长辈样子,可是周能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社长,您就就我说实话吧,不知道实情我是不会就这么走的”。秃头社长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放下二郎腿,正视着周能道:“这是上面下的决定,我们应该坚决执行,既然人家能来这,就自有她的过人之处,你不服气就继续督促自己进步,不要到我这儿来追究!”他这一番话说,竟是径自就抓起桌上的笔开始在笔记本上写起东西来,送客的意味不言而喻。
周能觉得自己要花上全身的力气才能忍住不对他破口大骂,呼气吸气连着做了几分钟,才感觉憋在心里的气从嗓子口压到了胸膛,挺直身子走了出去。社长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还是有人在看到周能出了社长室时向她张望,各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甚明白。自周能在报社起,这里的记者小编不知道都换了多少人,好像一拨拨呆的时间都不长,之前周能还想只有自己是特例,现在却也被撵了出去。周能这样想着,也没和谁打招呼,晃悠悠就出了报社。
走在阳光充足的大街上,周能强忍的眼泪终于落了出来,自己都二十八岁了,好不容易熬到的总编,就被这样随随便便抹杀了,再找个工作,又要奔到哪年哪月才能熬到头……
她拿出电话按了李安号码的快捷键,电话接通后,听着耳边的嘟嘟声,暂时舒缓了她盲乱的心情。“喂,你好”,是个女声,周能吸了吸鼻子讲道:“我找李安”,“我知道,呵呵不过他还在睡觉,你有急事的话,我马上就叫他起来”。
睡觉?!叫他起来?!这是什么人,李安没什么亲戚是年轻女孩,这人跟他又是什么关系?!被周能勉强咽下去的一口火气又有了上升的趋势,她眯眼贴着电话说道:“没什么急事,不用特别叫他,再见。”挂上电话叫了辆计程车立马赶往男友李安的住所,途中的周能特别安静,那团火还在嗓子眼,没有抒发出来,却好似成了计程车奔跑的火力,周围景物快速退后,不一下就来了李安楼下。
周能上楼时不停地跟自己说,我是来听解释的,事情不是我担心的那样,一切都很好很好。可她敲门时还是没能掩住那急迫的节奏,门开了,周能皱眉看向开门的人:一个穿着粉红色睡衣同色拖鞋的女孩,肌肤白皙,年龄大概二十岁出头。“李安呢?”女孩也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了周能,“还在睡呢,你是李安的朋友吧,先进来坐吧。”周能顺着女孩让开身子的空隙进了屋,大跨步直奔李安的卧室,身后女生也“哎哎”叫着追了过来。
“李安,你给我起来”,周能边喊着边拉开了李安身上的被子,屋子里的窗帘没有拉开,光线很暗,但借着映入房间的余光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李安光裸的身子。李安被动静惊醒,抬眼就看到周能满脸不可思议地站在他的床前,同时也看到旁边的女孩。
尴尬的表情只在李安的脸上停留了几秒,他迅速拉起被子盖住身体,转而又看向两人。“周能,你找我有事吗?”听到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周能恨不得仰天长啸,“李安,你问的很好笑,我是你女朋友,找你需要什么借口?!”,“还有,这个人是谁,怎么会在你家?”。
只见李安指引着女孩走到他身前,拉着她的手说,“她是我女朋友”……多么平淡的一句话,周能又想仰天长啸了。室内突然出现了几分钟的宁静,附近公交车的声音一下子都变得那么的突兀清晰。周能终于开口,“我好像也是你的女朋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声音不是愤怒、委屈的,确是透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我最近觉得我对你没感觉了,小秋她一直很关心我,我想跟她试试看”。周能抬起头,正眼看向两人,“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听着这个男人说着没心没肺的话,想着他做的乱七八糟的事,周能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下去了。
“你个乌龟***,谁允许你到处害人的,耽误我青春,我跟你在一起五年啊,你怎么不去死,你个没良心的破烂货……”嘴里骂的轰轰烈烈,手里也没停下,先是把正牵着手的两人一起推到在床上,又把卧室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给砸了,墙上挂的仿古画被扯下撕得七零八落,接着冲出卧室,抄起烟灰缸砸向壁柜式古董钟……周能避过了那些便宜容易买到的东西,专挑昂贵的、稀有的、李安钟爱的砸,极度愤怒的人的潜力是无穷的,李安和小秋联手也没能阻止那些东西的毁灭。最终当周能终于累了想歇歇时她被扔了出去,关门前李安还大声地吼了句“好了现在我们互补相欠了”。
周能觉得自己真是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内在,以前觉得他光明,从来不想不开心的事情,及时行乐,觉得跟自己真是合拍,现在却发现这个男人完全是别的星球的产物。再一次想仰天长啸,可她没有力气了,接连而来的两起灾难性事件已经快把她的力气抽光,她没有再叫计程车,慢慢沿着路走着,脑袋里空空荡荡。
“***”,电话铃声响起,魂游天外的周能回过神来,接起电话。
“喂,能能吗,我是菜市场的刘阿姨,哎呀我跟你说,你妈她来买菜的时候昏倒了,救护车把她送去了中心医院,听那个来的急救医生说可能是脑溢血,我们当时只是一起说笑,怎么就脑溢血了呢,哎呀你不知道,我找到你的号码多不容易啊,你妈也不带个手机……”电话里刘阿姨还在絮叨,可周能已经听不见了,她急匆匆招了辆计程车赶往刘阿姨说的医院,坐在车里祈祷老天不要再跟她开玩笑,她已经开不起。
到了医院,周能找到了母亲所在的病室,“医生,我是病人的女儿,请问我妈妈怎么样了?”。“病人高血压引致脑溢血,血量太大,要马上进行手术”,白大褂医生满脸严峻地说,“我们不保证康复,但如果马上进行手术,说不定能救你母亲一命”,“好,那你们快给我妈做手术吧”,周能急切地说。“手术费用大概十万,你先去筹钱吧,等你交好费用手术马上进行”,医生说完又赶紧给周母做检查去了。
钱,钱,钱……看着紧闭双眼的母亲,周能满脑子都是“钱”,忽然,她想起她和李安有个共同账户,她每个月都会存点钱进去,作为以后两个人的结婚所用……对,去看看里面有多少钱,加上她手上另外有的钱应该够了。
当周能被告知银行卡已挂失,她已顾不得银行工作人员看她时疑神疑鬼的表情,直接赶往李安住所所在,到了目的地就狂敲李安家的门。
“李安,你开开门,我们谈谈,李安……”屋里一直没人应,打李安的电话,也是关机状态。短暂的愣神后,周能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在最后又摆了自己一道,开始时注册用李安的名,银行卡保留在她手上,本来对于相恋的人,算是完美的分配,却在最后的分崩离析时暴露了它的不全面。
周能已经泪流满面,却也知道困在一处哭不是办法,她开始挨家挨户地找平常还来往的亲戚。借的钱不是小数,有的压根不想帮忙,倒也是有些好心人,但人家即使有心相帮,奈何也不是什么富裕户,几千几千的借来,把能想起来的找了个干净,借条也不知道写了多少张。周能是累极了,天已经全黑,可是她午饭晚饭都未进,连口水也没喝,但她高兴呀,加上自己本来有的钱,差不多快到十万了,再跟医院说说就没问题了。
这最后一户人家离医院有点远,周能正往容易拦到计程车的路段走着,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周能吗,这里是中心医院,非常抱歉,你母亲没能等到你筹完钱……”
周能已经头重脚轻了,连背包里之前觉得轻得不得了的母亲的救命钱她都觉得几乎已经压垮了她的肩膀,她拖着身子疯狂的往前跑,什么失业,什么失恋,都不及失去亲人的痛,尤其是单亲家庭求亲情若渴的孩子,此时,周能真是觉得痛不欲生。
哭喊着跑到交叉路拐角,一阵强光闪花了周能本就泪水满眶的眼睛,一阵强烈的撞击和剧痛后,她感觉自己飞上了天,又落到了地上,不一会,两张带着酒气的惊慌失措的脸凑到她跟前,迷糊间,她仿佛看到了秃头社长和非主流“新型人才”。
最后的意识里,她在心里笑着,这算不算另类的报复方式,他们要坐多久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