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并未有现成的茶馆、凉亭供穆香珺一行人休息,穆香珺只能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检查马车的众人。
过了一会儿穆泰从马车那边走来,他对穆香珺行了一礼,“马车没有大状况,可以启程了,在启程之前,夫人有没有什么要做之事?”
穆香珺明白穆泰是想问她需不需要方便,其实早在昨天穆香珺就明了就算是要方便也只能在荒郊野外,她对于这一点有些抵触,所以她尽量少喝水,希望能坚持到晚上到达住宿的驿站或者客栈。
“不了,启程吧!”穆香珺说着拉了拉她的披风,十一月的风虽然还不至于刺骨,但是也足够让人觉得冰冷了,特别是一直坐在车里的她只能硬生生的扛着,手脚早就冰凉了。
再次启程,穆香珺在心中叹息,她记得刘珣对她的教导,刘珣说皇上身体日渐虚弱,而他又眼盲,宫里太后也是弱质女流,太监陈永势力日益强大,国内流寇横行,边境又有东胡骚扰,百姓的日子已经不易,若是瑞王、惠王造反,那么势必会引起兵祸,所以,刘珣才会忍下心中的不舍,送穆香珺和小青前往武川和梓抚,只希望通过她们能最快的得知两王的行动,以便采取主动。
穆香珺每当想到这里,都会为刘珣的忧国忧民之心感动,她自小的教育就是如此,为国为民,为苍生社稷。
马车没有刚才颠簸,像是穆泰也为刚才吓了一跳,官道上时不时的就会蹦出大石头来,就算是赶车的马夫见到了,因为速度过快也不好避让。
青梅坐在自己的对面,穆香珺又将身体倚靠于软垫子上,轻轻的闭上眼睛,在车里她唯一想得到的就是假寐。
在混沌的思绪中继续,穆香珺半睡半醒,当马车停下时,她立即睁开了眼睛,轻轻的解开拴着的马车窗的棉帘子,手指挑开布帘,推开一点点木窗,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全黑了,又是一天过去了。
“夫人,请下马车,到了秋冚城了。”
听了穆泰的话,青梅率先下了车,穆卿珺整理好披风也随之下了马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宅还算大的府邸,大门上的匾额上写着‘杨府’两个大字。
“这是秋冚城府台的府邸,今夜在此休息。”穆泰见穆香珺望着匾额,他解释道。
“嗯。”穆香珺只是应承了一声,她想这府台府门口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这一点让穆香珺觉得奇怪,按理说她是要嫁给惠王的夫人,也是皇太后钦赐的姻缘,来到了府台府,应该出来迎接才是。
走进了杨府,穆香珺也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她疑惑的看向穆泰,穆泰手握着腰间的刀,“夫人还未正式出阁,不易与朝廷官员家属有所牵扯,所以今夜杨府只有送亲队伍,其他人员都赶出了府邸。”
穆香珺轻轻点头,原来还有这层意思,才从汴梁出来第二日,她便再次责怪自己看事情怎么这么不周到,“多谢将军提点。”穆香珺说着,前面的侍卫带着他们拐进了内堂。
带路的侍卫是快马加鞭先来的,准备好一切之后就等着穆香珺的到来,府台杨大人一开始准备让穆香珺住他女儿的闺房,但是穆泰觉得那闺房是独门独院,并不太适合守卫,于是他们选择一座大些的院落,穆香珺住在南面的屋子,穆泰则住在她西侧的屋子里。
是夜,穆香珺又是未眠,白天在马车上一阵阵的打盹,这到了晚上自然睡不着,还好此处是府台府邸,这让穆香珺稍微自由了些,她轻轻的拨弄着古琴琴弦,青梅为她燃上一炉熏香。
穆香珺弹的曲子名叫燕分离,是当世的才子聂贤谱的曲,据说这曲是有词与之相配的,但是这词除了聂贤本人之外,就只有那个让聂贤倾心爱慕的女人温卿儿知道。
关于聂贤的故事,穆香珺是从司空昊那里听说的,那时候司空昊教她和小青诗词和经书,聂贤的故事就作为喝茶时候的无聊话被说了出来。
据说聂贤与温卿儿两情相悦,奈何温卿儿却被父母嫁与他人,五年后的一天,两人在元宵灯会上再次邂逅,而那时聂贤还是一个人,而温卿儿早就有了一双儿女。
那天的匆匆一瞥之后,温卿儿回家就大病了一场,后药石无医病死了,有人说在温卿儿去世之前,温卿儿托人送了封信给聂贤,信的内容就是这已经成为秘密的词,那天夜里聂贤就做出了可以配合词的曲子,但是已经过去十年了,却还是没有人能够从聂贤的口里的得知那词到底写了什么。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在院中背手而立的穆泰轻声叹了口气,虽然他是武将,但是也读过不少诗词,听过不少的曲子,这曲子的离愁之意此时深深的篆刻到穆泰的心中,穆泰很可怜这些被当做棋子的女孩,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因为他也同样是棋子罢了。
转天一早继续上路,经过了前两天,今天穆香珺坐在车里并没有假寐,而是找了从王府带来的几本书看起来,大多是诗经一类,虽然她这个年纪的女子都会偷偷看看市井流传的关于才子佳人风月故事的书,但是刘珣却并不想让穆香珺沾染这样的习性,所以他严格控制穆香珺看书的种类,以至于穆香珺根本就不知道除了刘珣给她看的书之外其他的书籍。
轻轻的翻动书,随着眼眸的流转穆香珺轻声的念了出来,从大前年开始,给刘珣念书这件事就交给了穆香珺,所以此时,她便习惯性的念出了声。
习惯是可怕的,穆香珺念了一会儿侧头看,看到了马车的锦缎围边,以前在王府每次侧头看,她都会看到刘珣的脸庞,最开始是偷偷的瞧两眼,后来便越来越明目张胆的瞧,刘珣的脸庞,在月夜下的烛光中,一半的脸隐藏在暗处,一半的脸被珠光打上黄白的晕色,他闭着眼睛,嘴角上翘微笑,穆香珺知道一天中只有听人给他念书时,刘珣才是心情最好的。
穆香珺合上书,青梅问,“夫人,喝水吗?”
穆香珺摇摇头,心中的失落显在脸上,“我不渴。”她想到了自己的离去,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刘珣身边的香儿,她是穆家的小姐,是惠王刘恒的一个侧室夫人。想到此,穆香珺心下有了一种恐慌,她想难道自己再也无缘与刘珣相见了吗?
随着马车颠簸着的是穆香珺的心,她手不自觉的捂着心口,想到了刘珣对她的好。
穆香珺一直觉得刘珣对自己与对待小青是不同的,他对于自己更加温柔,更加贴心,她记得每个月的检查功课,不管自己进步与否,刘珣总是温和的笑着,虽然那双没有焦点的眸子总会让穆香珺想到上天的不公,但是却依然难掩刘珣的气度不凡。
“青梅~~你可有惦念的人?离开了汴梁会舍不得吗?”穆香珺忽然开口道,青梅愣了一下,她跟了穆香珺这几天,穆香珺给她的感觉冷冷的,并不容易亲近,此时却忽然问起了话,不禁让人想到这无趣的旅程。
“家里穷,奴婢伺候您,又能养活奴婢自己,又能让家里的哥哥娶上婆娘。”青梅老实的回答道。
“你有十六了吧!家里没给找婆家?”
“找婆家也不如上您这当差好,嫁给一个庄稼汉子,每年辛辛苦苦的种了粮食,大部分都要交税,剩下的也不够吃。”
“是呀,老百姓生活的苦。”青梅的话让穆香珺想到刘珣说的话,他说大郕宦官当道,赋税沉重,重农轻商,士兵士气涣散难敌东胡强盗,正所谓内忧外患。
那时穆香珺问刘珣,“老师才学出众,忧国忧民,当今圣上体弱多病,无暇顾及朝政,老师为何不取而代之?”
穆香珺本以为自己的话会换来刘珣的赞同,岂知却换来了刘珣的一巴掌,她被打倒在地捂着脸颊惊讶的看着刘珣,这是刘珣第一次打穆香珺,着实让她吓着了。
“说的什么混账话!当今圣上乃是本王皇弟,虽说自古就有为了皇位弑兄杀弟的例子,但是本王却做不出!”刘珣大吼着,额角因为气愤凸起青筋。
“老师~~”穆香珺看着暴怒的刘珣无言语对,虽然受了一巴掌,但是刘珣的高风亮节却让穆香珺钦佩不已。
书房里出奇的安静,过了好半晌,刘珣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伸出一只手,“香儿~~你还在吗?”
“在~”
“过来,老师瞧瞧,是不是打重了?”
穆香珺站起身走到刘珣的面前,刘珣的手轻轻的抚摸着穆香珺的脸颊,穆香珺昂着头看着刘珣,那双灰眸出奇的夺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