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过年了,那种喜悦陈昭雨四年没有过了。自从外公过世,陈昭雨就感觉自己的世界少了一个太阳,生活也变得暗淡无光。外公在的时候对小雨的所有叮嘱,陈昭雨总觉得那还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直到熬过了三年的特殊培训和大半年的政治工作,陈昭雨添了几分青涩的成熟。
过年了,爸爸和舅舅在做着以前外公做的事儿,或许是因为陈昭雨自从去CD念书还是第一次在家过年特意准备的。若是以前,陈昭雨看到这样相似的场景早就泪流满面了,但现在,对外公早已没有的离别的悲伤,有的只是自己从小就被外公感染的政治梦想,和努力奋斗的信念,还有的是她天生的善心和邪念。
“绿色蔬菜种植方案”的详细拟定,陈昭雨咨询了省农业厅的专业人士,直接通过省农业厅的帮忙将补贴和蔬菜品种敲定以及大棚蔬菜的指导人员指配。陈昭雨一刻也不停,因为她想要赶在来年的选举会上向县级进发,只要她做出成绩,在急需发展的贫困凉山来说,升官可以毫无竞争压力。所以在年前整个乡政府没有一个闲人,陈昭雨严肃认真的办事态度,和不过分强人所难的办公风格也没有太多人的过大的抱怨。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将“绿色蔬菜种植方案”的预备工作全部落实,陈昭雨的犀利,立马在大半个凉山传开来。就因为何玉书的外孙女标签和犀利的办事风格,乡上的农民纷纷主动签约种植大棚蔬菜。仿佛,陈昭雨就是他们不用给保险费的保险单,老乡长始料未及的是陈昭雨的沉稳和办事的凝聚力,虽然马上就快退休也没什么安排的工作,但是老乡长这般滑头怎么可能不赶势头的表现一下呢。至少他可以即将退休在党的面前再撒撒谎,虚伪地证明自己的劳苦功高与奉献一生的坚持。
终于过年了,这还是外公过世后全家的第一次过年。这次过年的提前一个星期表哥就已经回来了,舅舅和舅母也是第一次“屈尊”到陈昭雨的家过年。
“小雨,舅舅很高兴有你这样出色坚强的外甥女,让你哥那‘不孝子’去逍遥!来,这第一杯酒,舅舅敬你!”大家举杯后,舅舅又拿起啤酒瓶给陈昭雨满上。然后,就没有然后,陈昭雨自从外公去世后就沉默寡言,格外冷静,饭桌上大家聊了很多,虽然大多是对陈昭雨说的话,陈昭雨却始终没开口说几句话。表哥和陈昭雨坐在一起,兄妹俩在饭桌上没聊什么,饭后一起出去散步。“小雨,自从你上大学,都很少跟哥联系,每次都不上线,回邮件总是说你要‘上课’爷爷给你安排的真的是太恐怖了,幸好从小我在政治方面就是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啊,辛苦了,小妹妹!。”表哥,来回摸着陈昭雨的头发,表哥和陈昭雨的感情一直很好。“知道就好,所以你在国外要好好的,一个人移民过去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手续都办好了吧?”陈昭雨的双手揣在外套的口袋里,语气很温柔。外套是表哥给她买的,纯白的羊皮袄,里里外外都是羊毛,特别暖和,还是陈昭雨最喜欢的大帽子,鲜红色的吊球。表哥心疼地看着这个已经长大的小表妹,想当年还在上学的时候,总是跟在他的身后要零食吃。从小,陈昭雨就很能吃,但很瘦,都是上了高中才变微胖的,其实也瘦。那些本已淡忘的事,此刻却记忆犹新。“好啦,都办妥了,放心啦,你要是不想从政了,就飞到哥那儿去,哥带你玩儿开心!”表哥搂着陈昭雨的肩向前走着。这一幕,陈昭雨想想就笑了,表哥一直是个文艺青年,突然做这么man的动作,陈昭雨想想就觉得搞笑。想想以前,可都是陈昭雨的手挂在表哥的肩上,然后十分汉子地带方向。表哥个子很高,高一进校的班级联谊篮球赛,班主任说破嘴皮就想让表哥这个高颜值也高的出赛在学校领导面前赚分,因为,表哥可是成绩硬上火箭班,并且画画得过全省第一的艺体生。不过表哥上场一局就下场了,而且只传了几个球。第一句打完,就拉着小表妹跑了,兄妹的老地方就是小区公园最边儿的小凉亭。买一堆零食,陈昭雨做作业、看漫画,他就画画,天黑了才回家,然后总是舅母戴着围腰或是穿着拖鞋的舅舅接过小雨的书包,表哥就默默上楼放书包,开始吃晚饭,外公总是把第一筷子菜先夹给陈昭雨,在自己吃之前。
兄妹俩聊的不是很多,却把这几年都聊完了。
家里的舅舅,舅母和爸爸妈妈也聊了很多,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守岁看春晚,以前守岁看春晚的是表哥小雨和外公。外公总是把小雨接到自己身边过年,舅舅,舅母会出去打通宵的牌,像一年只吃一次糖的小孩那样高兴愉悦。而爸爸妈妈呢,陈昭雨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是怎么过年的,只知道会和从来不喜欢小雨的爷爷奶奶一起过。二十几年来,陈昭雨从来没有拿到过爷爷奶奶的压岁钱。爷爷奶奶的红包从来只发给小姑的两个儿子,还有所有零食,从来都是小姑的儿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和陈昭雨一起玩儿的时候分给她吃。陈昭雨吃过哥哥弟弟没有吃过的各种零食,却从没吃过爷爷奶奶买的零食。年少小小的她,把哥哥弟弟分给她的各种零食放进嘴里却吃不出零食该有的美味。陈昭雨不喜欢哭,即使流泪,这是她永远的阴影,所以自从上了初中,外公彻底接走她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爷爷奶奶。初二的时候爷爷去世,陈昭雨没有请假回家,照常上学,外公和陈昭雨谈了一晚上的心,没有人知道谈了什么。舅舅,舅母也不好问她,反正一切照旧,外公还是一样疼爱她。
年初三,陈昭雨送表哥去机场,第一次这样感觉到自己的成熟,发现自己的进步很高兴,也有些许的难过,悲喜从来都是交加的。
过完年陆续收到了御斌、予柯和高天云的新年贺卡,陈昭雨依依回寄了新年贺卡,但是有天,在陈昭雨忙碌监督大棚的搭建和蔬菜苗的育种后,接到了一通电话,来自高天云。
“雨儿,最近过得好吗?”陈昭雨看不见电话那头的高天云有多紧张。
“嗯,很好!谢谢你的贺卡。”语言简洁,做事干练,陈昭雨已不是那个吹泡泡的小女孩了。
“那你先忙吧,我晚点给你打。”高天云听见电话那头,一直“陈乡长,陈乡长”的叫,嘈杂的声音似乎全是急待陈昭雨解决的问题。
“嗯。”明快一个字的回答后,陈昭雨又走向蔬菜基地。
放完年假,陈昭雨就一直奔走于乡政府、蔬菜种植基地、西昌蔬菜育种基地,每天都得三点一线。政策性的东西,好官焦心,贪官舒心;豆腐渣工程,好官心痛,贪官心慌。每天辛辛苦苦亲自监督检查各个细节,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得民心者,资历再老的狐狸也不会作死地矫情。
太阳下山了,工人们陆陆续续跟陈乡长道别,陈昭雨坐在田埂上喝水,想起外公说的话,基层官员坐得最舒服的凳子就是田埂,中层官员只有资格坐方凳,高层官员才有资本坐靠椅。陈昭雨问过为什么,答案却不理解,但现在她至少理解基层官员坐得最舒服的凳子是田埂了。陈昭雨坐在田埂上看着下斜的夕阳,带着坦然的微笑,微风轻轻吹着她的头发,就在高天云的手机上定格下来,快速几下按键“最美乡长”替换了陈昭雨坐在女生宿舍前长椅上看书的屏幕保护。
陈昭雨接通了期待已久的电话,却语气慵懒地说“干嘛,有什么事?”嘴角已翘起了夸张的幅度。高天云看见陈昭雨还是这么俏皮,迫不及待地飞奔过去,电话那头陈昭雨还在抱怨“高天云,再不做声我就挂电话了!”有些许失落,也有些许期待。陈昭雨静静地听着静静的电话,“雨儿!”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不是来自手机听筒,陈昭雨转身看见多年不见的高天云,变了,又没变。陈昭雨挂掉电话,拿着矿泉水瓶子挥了挥手“坐会儿吧!”,高天云也笑起来,和陈昭雨坐在田埂上,两人没有言语,看看夕阳晚霞,再看着对方笑笑。本该姹紫嫣红的春天却荒凉得只有明亮的夕阳晚霞,还有两个衬托风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