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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

天辅十五年,宋绍兴二年,岁在壬子,或见帝在御街衢间,内有一老叟自称亦是京师人。与上皇话旧,云:天城陷日为虏流移到此,见上皇每每相对泣下。又言正月无夕鳌山风景。于门下金盏赐酒,相持大哭,偶城中主者年老胡官乘马遇其前,怒曰:安可放他于是处,乃以鞭犯上皇背,少帝亦遭此辱,老叟皇服亦遭笞擎十余。遂令左右复引二帝入小室闭门,自此不容出入,无复到街衢。或日监守者阿计替曰:今日此城主老胡官已死矣,可再出游,不妨纵步。人民无敢与帝语者,亦无敢供馈食者,问其前日老叟,则云死矣。至人静处。阿计替于怀中出片纸,上书绍兴二字示帝,曰:且喜江南渐平,以淮为界矣。帝曰:绍兴者何?阿计替曰:南朝皇帝年号。又曰:间之相杀尚未十分定。恐南朝能复河南河北之地矣。帝曰:我在此思之惟乞死矣。何瞰更论此事。或曰:五国新城同知到。即金虏太守也。名曰瓜欧,自燕京来,乃一少胡,列侍妾数人坐庭上,二帝于庭下语之,赐酒肉曰:此地去燕京稍远,可以保护。自屏后呼其妻出拜二帝曰:此女汝家人也。妇人出拜,已衣胡服。二帝不能识之,乃云记得父是今上官家弟,不知为何王名位,自此稍得其夫妇相顾,颇缓枸禁。或日有牌使至五国城,宣北国皇帝敕曰:契勘皇后赵氏,已废为庶人赐死。今瓜欧妻赵氏,是庶人亲妹。及统国不律介妻,亦是庶人亲妹,并合赐死。令瓜欧夫妻拜命讫。妇人泣下如雨,其夫亦泪下。牌使遣人以棒敲杀之,取其首去,且戒瓜欧夫妇数日不止。自此复拘二帝如前,又戒阿计替善监视,且不知废后之由。或日阿计替得所闻事白帝曰:先是南朝肃王女为郎主妻,前日因妒忌已杀之,又以荆王女为妃,生一男生一女,今已立为皇后,因在宫中与郎主奕蓁,言语犯之,郎主厉声曰:休道我敢杀赵妃也。敢杀赵后,后泣下而起,衣冠待罪。金主怒不已,送入外罗院即宫掖间所囚也。内侍雄喝利者,又谮后有私于人,又有怨言,又与韦夫人密语殿内。言讫泣下。每月朔望焚香南面再拜,似此言二十余事。金主遂大怒,赐死外罗院,以至与后族属。为燕京官妻十余人,并赐死,故及瓜欧之妻也。自赵之死,上皇因拘系日急,又虑朝廷不测,乃绞衣成索,经梁柱间欲自尽。少帝觉而持下,泣曰:不可如此,且臣子不孝无道,致君父于若此。陛下求死,臣何容于世,为万世罪人矣。监者或知之者,以汤见饮。自此不能食者数日,日既困惫。虽便溺之往,少帝从行,况室中只可容二人。临近则护送所止,监者阿计替则时以宽容见勉,终不能食。日久卧室中土几上,阿计替时以不云木煎汤馈之,云此中无药物。有疾者只煎此木作汤饮之自愈。其不云木者,初生无枝叶,暗地中生,城北最盛。天气晴和,则掘地求之,色如枯杨柳,木小如筋,蔓延数十步,屈曲而生。上皇服之少定,又云此木可以占病之吉凶。初煎沸汤数次之间,其子浮者病即愈。沉者即死。半沉浮者病久不愈。或日天气凝冱,天雨雹大者如鸡子,小者如弹子,盈地数寸,百鸟皆死,人避之不及亦有少损。是日阿计替有疾,语不出口,昏默困卧。少帝忧之,令监守求不云木,帝手自煎汤有木浮于汤面如旋转状不止。帝自持令阿计替服之。是夜出汗如雨,遂无馀疾。是岁郎主以赐到布帛等,但冬月极寒,必居土坑中容身以避寒气。天辅十六年春正月间,金主生辰不赐酒肉,云郎主以疾免宴,或云郎主已归天,或云皇孙即位,流闻不一。元宵亦不放灯。后一日大雪,有雷雹。俄顷雪止日蚀,天地晦暗,经夕乃复。或曰天气大和。阿计替曰:今日寒食节,北国例并祭光祖烧纸钱,埋肉脯,游赏外各在水际。或为主者所戒,不敢放二帝出外观之。是日城中大火,屋宇焚荡皆尽,死者六十馀人。护卫人亡失大半,阿计替左肩臂亦靡乱,鬓发皆焦。帝所居室烧及大半,帝与上皇因火势甚,手搭其窗,窗折身体亦有伤,衣服皆焦。二帝相谓曰:初见火起时,言愿死于火中,及至火至室前,如有人扶掖而出,并不犯折窗之事。是日饮食都无,后数日或定。或日有甲兵至,自言从西明州来,知此处有火,故来救援。斫采林木营造屋舍修葺如故,后去官宇再作帝所居室等。阿计替因火焚损一臂,不可持扬。少帝因火变,亦疾二指不可屈伸。或日天大风,昼瞑不见人物,天雨稗子如豆,地深数寸不知何来,彼人亦有磨而作食者。大火之后,非此不可养人,固知造物乘除,自有成理,不可以常理测也。或日阿计替曰:此日乃十月一日也,我从二人今已七年,何时后还燕京,得见父母。今天渐寒,衣袂又无,大火之后为之奈何。忽闻有新差同知到官,乃一北胡人,坐于庭上,引二帝至庭下,呼阿计替曰:朝廷令汝监守赵某今已七八年,前日大火起,莫是有生事如此煞好公事。呼左右鞭背三十。阿计替叫呼不已,乃赦之。自此阿计替不后亲迎二帝,每对彼人,则佯大骂。或日新差至者,命酒肉坐于庭上,若宴饮状,半醉。有一奴自外突入,手持刀径升庭休新主者,断其首。呼众曰:我有父曰遂碎,因小过为他所杀,有母又为他所私,我又日受鞭笞不能堪,母自屏后出。持刀入室尽杀其老幼。二十馀人自外入,又执其母并奴,断其首而去。内中有一人云:我本不至此,缘赵某父子在此,我等自燕京五千馀里远来至此,遭此毒害,今日若不杀灭赵某父子,则他是不无损害乎人,则我等亦无由回京。今乘乱而杀之,官家亦不罪我。帝自室中闻之,祝曰:死且不怨,但免兵为幸。二十馀人欲向帝室,有一人或止之曰:不可。若杀之,我等安敢归燕京?莫若分十馀人持双首以达西明州。次日有一胡人引阿计替至室前相谓曰:昨日非我劝止,汝与我众人皆死。是日阿计替之子并其妇,并为人所杀,不知是何人,盖乘其乱也。阿计替先以其妇杀其弟,故其妇又为人杀之。二帝缘前夕之乱惊悸愈不安,二帝神情不安,有如风疾。或日秋至,阿计替共将羊尾众缉命胡妇织以成服,稍可御寒,而二帝每起居闻高声大呼,必震惊失措以为人将害己。阿计替时以不云木煎汤上供,然亦时时亲来视帝。是岁中亦如常年,掘土坑以居,饮食或有或无。具载在前。天辅十七年,宋绍兴四年,岁在甲寅,或日金主生辰已过,例有少酒肉,不数日间,有虏人数辈尽白衣,以布缠头,且白帝曰:金国皇帝已归天。命左右及市民并二帝,并以白衣缠首。且云曰:二月十八日归天,立太子完颜为君即位,改元天眷,有赦到此,时亦得少缓。或日传金主已葬讫。新天子以兵五万,发二太子往湖南取地界去也。先皇谥曰:至圣文武大德圣皇帝,朝号太宗。或日有人走报主者,云岐王到来,请出城迎接。良义岐王至坐庭上,二帝自窗外望之堂堂然。有人立室前曰:此完颜亮。良久使人引二帝至庭下面责曰:汝南国人无道,劳我师徒连年不息,杀尽江南人,取尽江南地,却来与你理会未晚。呼左右曰:且牵去牢固防护。或曰有众人称今朝十月一日,上皇感泣谓少帝曰:不见天宇八年矣,今视此身恐去死不远,难以复去中原,汝直壮年,可以勉强以祖宗基业为念,思雪父母之仇。汝与九哥二人兄弟共之。言讫,二帝并泣下不止。自此上皇又耳聩行步不前,终日伏在土塌而已。或日雪深数尺,有天使乘马过五国城,自宣言北国皇帝已灭南宋,立刘皇帝为君,南朝人已为大军驱迫入海矣。帝泣下移时不止,相谓祖宗二百年之统绪,灭于吾父子之手,为万世笑,踵迹怀愍不若矣。天眷二年正月初,有百姓扶老携幼至五国城者数百人,皆曰由燕京到此悉有罪之人流徙而来。自此城中,稍稍人有经营人所至者,流言已获南朝康王。即九哥也。在燕京狱中,吾所等数百人皆是说朝廷事者,计会合诛,遭皇帝诞日赦得免罪,流于此地。时有到官府中帝所居室前货饼者,言皆如此。帝相谓曰:前闻改绍兴,私自意非吉兆,盖刀居口上也。或日春深,草木不甚萌茂,有一使到官府中呼二帝到庭下,且言宣北国命曰:新皇帝即位,已收得康王在燕京,赵某父子更移往均州,却令康王入均州。即日发行,次日出城,时百姓皆在城外野涂。阿计替曰:从均州去又五百里,路极艰恶,然有民人千馀,故乃契丹之福州。缘京国破契丹日,本州人不归顺,举兵围之,力穷乃降,故改今名。约行六十里,日色已黑,路不可辨。狐狸悲啸林麓间,微风细雨,殆不顺人世。随行有三十余人,皆有斥责之语,不甚明晓耳。鬼火纵横,终无止宿处,皆坐于地至天晓又行,有赍干粮者于路傍坎中取水口舀之,良久众皆喉痛不能发言,盖其为水所伤,移时方退,喉舌乃开。二帝至是愈缓行至晚,又如前宿于林中,地皆硗确,或有水泽草莽蔽野,若非人所常行之路。阿计替曰:此恐非正路。遂历问随行人,其中有一人曰:我曾往均州,此非正途,乃僻恶小迳耳。遂复倒行,上皇不能徒步,少帝或负之。及三里路许,方及正路。入一大林涉水而过乃得平正。其路甚广,然其地皆浮沙,每举足必如行泥淖中,浅至踝常不见足面。时众人皆失鞋履,帝及上皇亦失之,为瓦砾所损,血流趾间,苦楚不能行步,坐息于小坡石上。日已晡矣,方上早食,迨至所经行一二十里,路中所逢者三五人,时有老番奴在路心疾而死,遂卧于沙中,以手拥之而去。如此行数日,只见天色阴晦,若重雾罩人,其气入口鼻中嗽,人皆出血。或日行次见野雉二十余双飞鸣于地,如争谷粒。视之乃就食一蛇,已为咀嚼,尚有七八尺。其首三岐,体皆青碧色无麟,顷剖口舀啄无复少留,其雉飞鸣更相斗掷。或至死者,移时尤存大雉雄出。众余死于地者十七八双,中有一胡人年十余,手持一刀与大雉高下飞执之断其首,饮其血,逡巡皆分裂肚腹,手所持刀不落。俄顷有人自地升空杳杳而去,左右擎愕,不知其为何故也。初虏人见蛇雉闻鸣,皆稽首北面再拜数次,乃举取雉去。或日行至一古庙,无藩篱之类,惟有石像数身,皆若胡中酋长。镌刻甚巧,其一人能言,此乃春秋时将军李牧祠。不知其建庙之因,其像堂前有井,皆石砌,其面好莹如玛瑙,其井相传深百丈。每汉盛则井泉枯竭,胡盛则井泉泛溢。以土块投其中,则其声如牛吼。其水以能治病,其人曰:契丹未灭日,庙皆彩绘,屋宇甚壮丽,其毁折已十年矣。我在幼时见说,此像,乃唐颉利可汗,自长安携石匠至此,采石作像。工甚奇巧,其随行之人,各于腰下取皮袋俯首就井中取水,其水清澈,饮之甚甘。阿计替曰:此水甘掬金国福无尽矣。二帝见神祝曰:金国之威,井水可卜。传闻九哥之遭系缚,吾国已灭,未见的耗,若神有灵,容我一占以见。乃白神曰:吾国复兴,望神起立,帝之意盖为中国不复兴,如神之不能立也,故有此视谩求之耳。良久石像闻有声如雷,身或遥振,如踊跃之状。众视之起立于室中,纹理接续如故。众大骇。帝遽拱手稽首,父子再拜称庆。上皇谓少帝曰:吾父子之归期可作一卜。少帝欲再卜之。徙者促行不果而去。或日行至一城,荒索间有屋宇市肆及官府,阿计替随行人曰:汝众中有五国城中人否?有即可前行。时有三人令前行至庭下,见二三小儿立于庭上,皆衣毳,执弓矢皆击搏笑语,见帝与众人,循柱攀梁忽尔不见。俄有明官坐庭上,引见二帝,言语而不可晓。少顷帝出巡行衢,似有疏放,饮食亦有可意者。是日夕阴日壹,木尝和煦。历数日在城中听其居民言语,皆不可晓,其称呼惟有三人是五国城。随二帝及众人至此地者,常以彼处人言语为之释。或日众人及帝在市井间,见百姓十数人,皆彼土人击鼓扬兵仗旗帜。牵二牛上各坐一男一女,皆断其首以缚其牛背,流血满身,其小儿首用索缚于牛项之下。云往官府祝神去也。帝相随至官府中庭下,鸣鼓拔刀刃,互相斗舞,请神祝祷,亦有巫者彩服画冠,振铃击鼓,于前罗列,血流布地。请为首者皆跪膝胡拜,言尤不可辩。少顷就牛上取男女于地,复碎其肉,列器皿中,又进庭剌牛血盛器中。其二男女首乃于庭上梁间作声如雷。有三儿三人自梁栋中循柱而下,弓矢在手,跳跃笑语,皆毳衣跣足。近视之并有三口,取器中血,举而顿食之。其庭下鼓声大作,逡巡食其半。鼓舞大喜而不食,径趋于二帝前拜伏,如小儿见长者之状,移时不起。少帝以遽答拜,上皇不之见,少帝乃语之。礼毕又欲回身走避,其小儿兴身复升庭循柱于梁间作声如雷,不复见矣。彼人皆向帝作言语云云,然不可辩。五国城人解曰:我祀此人数世于此地,初未尝见有此归伏之礼,有如此之敬,帝必天人也。遂以其血并肉作食,众啖之而去。帝令阿计替问何神,云胡中之妖神,每岁两祭,率用人牛。每喜则雨及时,怒则风雨失候,常执人以口啮肉吸其血而止。令拜于帝前,可知大王无穷前途也。或日有一人持食一器曰:此是均州所产稻米也。视之坚硬如麦饭,内有双仁,嚼破食之,数日不饥,腹痛泄泻。久而方定。上皇食之,手足软弱,不可行步执物。其人说此物初生,多在沙碛中,苗如芦苇,高七八尺,盛暑中结穗,每穗可一二合外有黑壳,用木捧打开取仁食之,彼人呼没加。又有荼肭草,其树高三尺,叶如南栋华而紫色。皆有白点黄花。花开四出如手大,碧色,或有八出者。结实大如拳。便熟可食,其甘若蜜,彼人呼其果曰荼肭子。又有野患草生布盈野,如南方艾蒿之属,彼人种而方生,采以为茹,至夜无灯,惟此城中北大石坑中水,渍没加及荼肭野患草三种。其水稠如南方之油,冬间大雪,尤自弥漫广野,经旬有不止者,人皆入土坑中伏居止。布没加诸草苗于其中,自然温暖。其他异于人世者不一,今不复录,皆淫慝事也。二帝凡在均州经夏及冬,上皇疾甚不食已旬日,不复有药,彼中疾者止取荼肭子啖即愈。少帝使求皮令上皇口舀之,言其味甚苦吐之不及下咽,而喉间已而成疮疾布满矣,又为从行人移置泥地湿淖中居止,因此大困,天眷三年,宋绍兴六年,岁在丙辰,正月量,其彼以相贺,但二人相见以手交腋,歌舞笑语为礼而止。至元宵亦张灯,皆以坑水渍没加荼肭子等,以苗茎为炷而燃之。是日其他含男女合婚,皆以高低色泽相等者为偶合之式,会于城北,大择日从民便自配之,仍于其地即便交加。事毕,男负女而归。或日梅寻部大王来均州市易打搏,至其人约十馀,皆毳衣跣足,言语不可晓,物亦不可名。缺易罢杀牛与均州人同饮其血,以代酒也,色缺者如啖藕蔗,复以物两筐送输官而去。或帝自土坑中顾上皇则僵踞死矣。少帝鸣咽不胜其恸。阿计替勉帝日:可就此中埋藏。问其后乃云无埋瘗地,此地死者,必以火焚尸及半以杖击之,投州石坑中,由是此水可作灯油也。语未已,即护人已白官中,乃引彼王人五七人,径入坑中以木共贯上皇而去。少帝号泣从之,直至石坑之间,傍尸於其架,用荼肭及野蔓焚之。焦烂及半,复以水灭之,以木杖贯其尸,曳弃坑中。其尸直下至坑氐。少帝止之不可,但踯躅於地大哭而已。少帝亦欲投坑中,左右拽其裾止之曰:古来有生人投死于中,不可作油。此水顿清,争力挽之。少帝究其日月则天三年三月六日也。阿计替与众人促帝行甚速。或日有牌使到州,引帝至庭下宣圣旨曰:天郡公赵某比闻已死,其子天水侯可特与移往源昌州听命。少帝闻之大哭。阿计替曰:且喜。帝曰:何以为喜?阿计替曰:此地去源昌州六百里,却是南地,若去燕京稍近,此乃郎主知上皇死,将大王移入近地也。来日遂起发均州,行从西南去,随行人北来时又死及半,止有十三人。内人死亦有焚弃坑中,此行少帝与计替并众人共十五人而已。帝日日哭泣不止,衣裙破弊,随行人及帝皆如鬼形,所行之路,犹平坦好行,非昔日往来之路矣,亦有人物居息。路傍闲花野草,生花皆青白二色合成一花。日夕所食皆干粮。或日至一河,水不甚深广,遂於下流浅水中,众人步水。时帝及人从皆跣足,计替曰:今路已近南,稍稍可行,间问於人,言去燕京为正路,惟大王勉强之。帝曰:千辛万苦,父母妻子俱死,一身伶仃独在,不死何为?倘北国皇帝恩造早赐诛戳,亦犹生耳。庶免如此劳苦,自东京至此跋涉,已六千里路矣。计替曰:赖我随行,若他人则大王已死久矣。帝曰:所苦者上皇之崩非其地,投弃坑水,不幸之大。计替曰:勿思可也。其路途间亦时有人来往,皆胡虑人也。或日登一小山坡,引领南望,尘埃竟天。帝曰:吾见此尘埃,精神已折丧,在云中五国城雨三次,惊怛而已。左右曰:此北国城同知出猎也。时天气颇和,近四月,天高日明,狐兔纵逸皆出坡下,大石而死者三四头。人从或取之,以刀刮石取火,以草焚之,用狐肠胃炙而食之,从此又行五六日达源昌州。或日入城,见其邑甚壮,其同知者,乃是阿骨打。从兄孙,名赤黎喝。计替引帝至庭下见之。少帝视其人,紫衲金带,左右列侍三十馀人,面颜莹白如妇女之姿,极为俊丽。谓帝日:汝是南朝少帝乎?远来辛苦。帝唯唯。又曰:闻汝父母皆死,北国皇帝故推恩移汝在此。无苦烦恼。命左右曰:以杯酒脔肉赐帝,与同食於庑下。食毕,赤黎喝召帝至庭下话问曰:汝年若干而头白若此?帝曰:某年三十六,而跋涉数千里之远,安得不头白?时帝髭绕长数寸馀。赤黎喝云:吾北国皇帝太祖在日,与契丹不足虏并之於其他,故锐意欲灭其国。岂敢南望宋朝,而汝国中贼人,不顺天命。妄与我家自结边衅,奸邪斗喋以至於此,而固不可解矣。今皇帝是我侄孙,此间有兵万馀,镇守此地,汝但安心莫尤,令引帝出居小室,其中有床褥,但日夕所食粗粝。乃与计替同宿。计替曰:赖得同知见大王甚喜,且安心,恐便有移南之理,乃天眷三年四月二十八日也。凡在源昌州居止经年馀。至天眷四年终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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