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本是适合卧床高眠的时辰,却因着日间发生的事情,搅乱了几许清梦!
内宅中,大门紧闭,二门紧锁,值夜和巡逻的下人较往常也少了许多。
外院的小角门处,守门的莫婆子胆战心惊,虽说她平日里循规蹈矩,最是本分,可今日里打牌赢了几个老姐妹,一时高兴便饮了几盅,方才是抵不住小睡了一会儿,不成想被人逮了个正着!
眼前的人儿笑语盈盈,莫婆子见了腿抖得跟筛子一般,见她几乎瘫软在地,林妈妈上前扶了她一把,嘴里不客气的说道
“好大的酒气,莫婆子,要不要打碗水给你醒醒酒?”
“不敢、不敢,婆子知错了,求姑娘发发慈悲,饶了婆子这一遭吧!”
莫婆子一个激灵,跪在了地上,口中连连讨饶,如梦见了眉头一皱,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样跪着算什么?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莫婆子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不快,战战兢兢的站好,如梦这才说道
“守门是件难熬得苦差,林妈妈倒也跟我说过,几个人里面,你莫婆子是个老实人,从不偷懒耍滑。可是今儿又算是怎么回事?”
莫婆子急的满头大汗,却不知怎样开脱,林妈妈见了附耳说道
“姑娘这是给你机会呢,还愣着干吗?”
莫婆子这下子听明白了,忙回道
“求姑娘慈悲,给婆子条活路,婆子以后单凭姑娘差遣!”
府里早有规定,守门期间不得饮酒,不得贪睡,她今日里连犯两条,怕是会落一个被赶出去的下场。可她的老伴儿早亡,又生了个傻儿子,母子两人就靠着在府里当差的分例过活,若是被赶了出去,不用想也是死路一条。衡量之下,莫婆子下了狠心,只要能保住差事,让她做什么都甘愿。
如梦满意的点了点头,林妈妈见状吹熄了手中的灯笼,拉莫婆子到一旁,细细的交代了几句。莫婆子听了咬咬牙回道
“既是林妈妈交代的,婆子就壮着胆子应了,劳姑娘候着,婆子去去就来!”
她说完就离开了,林妈妈这才走到了如梦身旁,恭敬的说道
“梦姑娘,都吩咐妥了,你看?”
如梦想了想回道
“林妈妈,这里少不得要安个人,莫婆子办事我不放心,等人来了还是妈妈带过去吧!”
林妈妈心里叫苦,面上却笑着应道
“使得,使得,一切都按姑娘说的办!”
如梦安排妥当后就离开了,林妈妈等她看不见了才啐了一口道
“什么东西,居然敢使唤老娘?我呸,小贱人别得意,总有一天要你知道老娘的手段!”
西洋钟的敲响让沉闷的黑夜多了几分热闹,靠近别院的长廊外,如雾焦急的等待着,待看到远处接近的人影时,她迎上前
“妹妹,你可算是回来了,小姐都等得不耐烦了!”
如梦走的急,难免有些气喘吁吁,两姐妹碰头后不敢耽搁,直奔四小姐的闺房。别院的书房中,所有的窗棂和隔断——只要是能见光的都蒙上了黑布,房内,盛樨惠放下了书册,心里起伏不定。终于,当门外传来响动声时,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如梦进门后顾不得请安,听到小姐的询问后忙回道
“小姐放心,一切都如小姐所料,林妈妈很快就会把人带过来!”
盛樨惠松了口气,如梦大着胆子又说道
“小姐,那莫婆子虽然应了,可难保她不会说出去,要不要、”
盛樨惠摆摆手说道
“一个腌臜婆子,不必理会!”
如雾见状扯了扯如梦的衣角,
“妹妹也太小心了,那婆子就算是跟别人说了又如何?万事都逃不过咱们小姐的算计。呵,那婆子只当是赢钱痛快,她也不想想,府里上好的酒水她们几个下人那般容易的就能喝上?再有,林妈妈也不是吃素的,只要那婆子敢胡言乱语,立马就打发出去,谅那婆子也不敢胡乱攀咬!”
如梦这才不做声了,盛樨惠瞥了如雾一眼,吓得她立马噤声,怯怯的站到了门外。
一刻钟后,如雾带了一个人走了进来,林妈妈侯在门外,盛樨惠吩咐了如梦几声,姐妹两人退了下去,盛樨惠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冷声喝道
“盛正,你好大的胆子,不但不把宗老们放在眼里,还敢胡言乱语,你不要命了是吗?”
盛正低着头回道
“四小姐明鉴,盛正实在是迫不得已,并非对刁夫人不敬!”
两人都很清楚对方语中所指,盛樨惠气急反笑
“这么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了?哼,巧言令色,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把我架在火上烤,你可有想过我的处境?”
盛正沉默不语,盛樨惠气闷,摆摆手说道
“坐吧,你是吃准了我没那么多的时间跟你置气,哼,便宜你了!”
盛正找了个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了,如梦端上了茶水,他饮了一口才说道
“四小姐,盛正虽不才,可冲着宗老们既能把这事儿交给盛正来办,四小姐也应该相信盛正。庄夫人手段高明,盛正如果不捡着话回了,怕是早被打发了,哪里还能有今日跟四小姐的一晤?”
盛樨惠沉默半响后说道
“这事儿就罢了,时间紧迫,你还是赶紧把宗老们的话与我说了,我劝你最好是一字一句的说明白,要是让我知道你有所隐瞒,哼,我治不了你,宗老们可有的是手段!”
盛正一愣,随即苦笑出声,除了盛家的老爷,这府里四小姐的话他是不敢不放在心上的!旁的小姐或少爷兴许没那个自信,可是这位四小姐,仗着她那位好母亲在宗老们跟前的影响,不由得他不怕!所幸那位夫人不在了,否则,四小姐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嘿,这话可说远了,要是那位夫人还在,他盛正这趟来干什么来了?
集中精神打发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盛正沉声回道
“想必四小姐已经得信儿了,不错,盛正先前跟庄夫人所说的都是实情!族谱上刁夫人的列传已经修好,盛正还要恭喜四小姐,纵观盛氏家族,刁夫人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是真的!”
盛樨惠惊喜的站了起来,丫头们虽然充当耳报神跟她禀过了,可是从盛正口中说出,她才感觉到真实!在这一刻,盛正代表的不仅是宗老,还有整个盛氏的宗族,巨大的喜悦让盛樨惠再也忍耐不住,她喜极而泣,转过身对着亡母的画像,她念念有声
“娘亲,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哈哈,好,真是好,娘亲,女儿好开心,女儿好恨没有看到那些人的嘴脸,娘亲,你听见了吗,宗谱上记下的只有你一个人,哈哈,那些盛家的太夫人,老夫人都没有这个福分!娘亲啊娘亲,可惜你不在,女儿多想让你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这个消息!呜呜,娘亲!”
莫不是魔怔了吧?盛正暗自揣测着,眼前的四小姐又笑又哭,神情恍惚,他虽然也惊叹于此事,可毕竟对盛家的家事了解甚少,自然也就理解不了盛樨惠这样的行为。
听到房内的动静颇大,如雾和如梦两个丫头慌张的走进来,也警醒了癫狂状态下的盛樨惠。如梦嗫嚅着上前劝道
“小姐身体要紧,时辰不早了,林妈妈在催了!”
盛樨惠挥手让两人退下,坐下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盛正后说道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事吗?”
盛正迟疑,刚刚盛樨惠的行为让他有了顾忌,接下来刁夫人的事情要该怎么说才好呢?他的表情盛樨惠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了不好的估计,只听她试探着问道
“可是列传上有什么不妥?我娘亲温柔善良,救济了许多人,从不曾得罪于人,这个宗老们应该是知道的!”
盛正一僵,盛樨惠心里一沉,她定了定神后又问道
“盛正,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娘亲只得我一个女儿,她的事在我这个做儿女的心里堪比天大,你若是还知道什么尽管直说,我跟你保证,今日所有的事情出你口止于我耳,决计不会有旁人知晓!”
盛正拿定了主意,想来这些事情是牵涉不到他身上的,便小心翼翼的张口说道
“四小姐,旁的倒也没什么,只是宗老们对夫人的出身有争议,便去信问老爷,这一段宗谱上怕是有记载的!”
“什么?”
盛樨惠闻言脸色一下子变了,盛正话中隐藏的含义她是听出来了,到底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拿娘亲的身份来说事儿,哼,最好不要让她知晓,否则,定会让那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心里虽恨极,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跟盛正多谈,钟声又起,盛樨惠深知不能再耽搁,便唤了两个丫头进来,如梦手中拿了个钱袋,盛樨惠深深的看了眼盛正后说道
“盛正,此番辛苦你了!这些权作你的盘缠,若是无事就早日跟夫人禀了回老家吧!宗老们那里你只管回,就说我无异议,一切都请宗老们酌情安排。还有,我曾听娘亲提及过,娘亲的母族曾是安徽合肥望族门户,后经战乱流离失所,宗老们若是真的念及娘亲的善行,不妨直书“不能详其系”,也算是全了我娘亲在盛氏族亲里的体面!”
盛正接过了钱袋,从袋口的缝隙中瞄见了一丝金光后笑的更加的开心,他想了想,又低声的咕哝了一句,盛樨惠听了美目发亮,吩咐几声后便让两个丫头送他出门。